兩輛馬車駛出半日光景, 到一處山坳,天際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緊接着悶雷隆隆作響。
牧如風讓我和夜鶯不用擔心, 自個到外面幫襯着駕車。
我撩開簾子往外探頭看, 瓢潑大雨重重打在這片凹地, 激起白霧的幾乎迷了視線。
“如風, 小心些!”
“嗯。”他回頭看了看我, 眼底柔和了一瞬,轉而又蹙眉道,“你進去罷, 別淋壞身子。夜鶯,幫我好好照顧她。”
夜鶯依言在我腰下墊了厚厚一層棉花墊子。
山坳處本就不好行駛, 加之雷雨讓唯一的路口溼滑, 泥濘的路上坑坑窪窪, 牧如風停了車,讓父親和許紜的馬車先過。他撐了傘要我先下馬車:“一會太陡, 我陪你慢慢走過去。”
難爲他顧慮如此周全,我但覺心頭暖暖的:“好。”
腳下黃泥沾着鞋面,我沒留神,踩進一隻腳大的水坑,濺起一道水花。
牧如風怔了下, 察覺不對, 正欲低頭看。
我忙叫住他道:“啊, 如風, 下這麼大雨我們是不是要找地方避一避?”
他不答反問, 看向我道:“你累麼?”
我甚心虛地不敢與之視線相交,將目光移往別處:“好像是有點。”
“過了這個山頭, 有座荒廢的道觀,我們去那休息一會。”
“好呀。那午膳怎麼解決?還有我們這麼多人晚上是住客棧還是……”
“娘子。”他微微低頭在我耳邊道,“不如,我們先解決一下我衣裳上的泥水?”他長袍上一溜斑斑點點都是我方纔沒注意濺上去的泥漬。
我打着哈哈:“被你發現了啊。”
“……”
“你要是覺得難堪,那我告訴你我整隻鞋都溼了,是不是可以安慰到你?”
“……”
這個山坳難行,若非有牧如風扶着,我恐怕早跌泥裡不知幾回。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瞬間又高大了不少,因爲,我要是有這麼慫這麼麻煩的娘子,肯定丟一邊管自己走了。
這段行程一定比牧如風預期的時間要久。等我們趕到廢棄的道觀,已近暮色。
這附近沒有茶樓酒肆,更沒有客棧。
牧如風把我抱下馬車:“委屈你了,要在這裡將就一晚。”
我笑道:“沒事。還好許紜和父親走得早,現下應是到了客棧,有吃有喝,不然依他的個性怕是不能將就。”
“委屈誰也不能委屈孩子……”他一臉愛憐地撫摸我的肚子,“這樣吧,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野味。”
我一聽,看了看四處的密林,隱隱有些擔心:“不要勉強,早些回來。”
“嗯。”牧如風帶了兩個下人那弓箭一起進林子裡。
夜鶯從車廂裡取來一條毯子,笑着對我道:“林子裡夜間還是有些涼,牧公子果真是良配,珞珞,你能和他在一起,我也替你高興。”
我望着牧如風的背影幽幽嘆道:“夜鶯姐,不知道爲什麼,他越對我好,我就越發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胡說什麼。”
我突然想到什麼:“這林子應是沒有出過事故吧?”
夜鶯忖道:“這倒沒有聽說。”
她拾了堆乾柴,用火摺子生了火,拉我在旁坐下:“別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如何能不擔心。
牧如風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心計滿滿的商人,算計人或許可以,但算計山林猛獸……
天色快黑的時候,道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
我喜道:“應是他們回來了。”
“等下。”夜鶯側耳細聽,突然白了臉色,“不是他們。”
來的是一支兵。領頭的是個滿胸口刀傷的男子。
我與夜鶯俱都一臉防備地望向他們。
男子瞧見我們眼前一亮,將手中的鎧甲隨意丟在地上,朝我們笑道:“這兒荒郊野嶺的,整個道觀就你們兩個女子,不害怕嗎?”
我心下有些退縮,但不敢表露出來,凜聲道:“我夫君他們只是走開一會,很快就回來了。”
“夫君?”他轉悠了下眼眸子,看見我微微隆起的肚子,又咧嘴笑了笑,“有三四個月大了吧?”
因牧如風把我養得太好,平日吃的太補,我身子日漸豐腴,肚子也比一般婦人的要大些。
我別過頭,不語。心裡只期盼着牧如風可以早點趕回來。
男子見我這個態度,頗有些不高興。
夜鶯忙道:“幾位官爺應是從邊關回來吧,不知邊關戰事如何?”
“有眼力啊。”男子重又看向夜鶯,得意笑道,“邊關之戰大獲全勝,如今我等凱旋而回。小美人,我等爲國盡忠職守,加封晉職是早晚的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跟了我?”
他說着,手掌沒有規矩地撫上夜鶯臉頰。
“官爺,奴家……已經是有夫君的人了。”夜鶯躲躲閃閃道。
“那又如何?”他大掌扣住夜鶯的腰,不讓她逃離,“我和我弟兄們都很久沒有碰過女人,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豈能輕易放你們走!”
“官爺……”
男子一把將夜鶯抱起放在腿上,低頭吻向她頸間。
我想上前幫她,不料身後一隻手抓着我的肩。一人粗眉大眼,手上勁道十足,賊笑:“美人,去哪?”
我腦中轟然絕響。
這些畜生!連有身子的都不放過!
我用一隻手護着肚子,拼力掙扎着:“放開,你們這些畜生,等我夫君回來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忽然,夜鶯那廂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啊——”緊接着,“撲通”,是重物跌倒在地上的聲響。
我大驚,急道:“夜鶯姐,你怎麼樣了?”
但見夜鶯從地上站起身,臉色蒼白地捂着嘴,另一隻手還握着末端帶血的髮簪。摔倒在地上的竟是那領頭官爺。鮮血從他頸間不斷地流淌而下,他瞪着眼,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然他四肢僵硬着一動不動,連基本呼吸都沒有,應是被戳到死穴,暴斃了。
許是事情太過突然,抓着我衣袖的兩個兵士也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我掙開他們,衝上去抱住顫抖的夜鶯:“別怕,他活該……他該死……別怕。”
“快,抓住她們!帶回去交給將軍處置。”
片刻後,一兵士反應過來,衝其餘的人喊,馬上就有人上來抓住我和夜鶯。
然當空一聲厲喝,喝住所有人。
“放開她們!”牧如風如一株蒼竹赫然立在門前。清月餘輝籠着他面上清晰可辨的怒意。
我張了張嘴,終於吐出兩個字:“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