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暫借當地居民竈房, 煮好粥,蒸了蔥花饅頭。一齊裝在籃子裡循着蘇慕曾所指的方向,走近海邊, 遠遠便可見湛藍清澈的水平面旁坐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波光粼粼的水面, 倒映出兩人興致勃勃的神情, 蘇念之讓朝陽照紅了臉, 蹲在蘇慕身旁指手畫腳地說着什麼, 蘇慕一手擡着魚竿,一手摟着他的肩,柔和笑了笑。
“念之, 你再恐嚇他們,誰還敢過來吃餌?”
我聽他這樣說着, 卻全無責怪的意味。
念之略有愧意, 抓了把生米灑在竿前, 納悶道:“魚兒也有耳朵?”
“嗯。”蘇慕正兒八經瞧向他,“我聽到有一條魚跟我說, 你娘帶了好吃的來。”
“真的?”念之疑惑地鼓着臉,回頭看見我當真拎着食盒過來,當下對蘇慕更是敬服,“真的!”
他跑到我跟前,香香軟軟的身子抱住我的腿:“娘, 有什麼好吃的?”
我對下廚一事幾乎沒有研究, 略略有些心虛道:“蔥花饅頭和清粥。”
念之有些失望道:“還有別的嗎?”
“沒了。”
念之睜着渴望的眼睛看我道:“孩兒想吃肉。”
這偏遠海島, 確實素得牙癢癢。但我纔開始學着下廚, 尚不會選購肉類, 更不會做葷菜。我還未說什麼,蘇慕那廂悠悠傳來一句:“念之, 你又開始不長腦子了?”
蘇念之撇撇嘴:“不過,清粥和蔥花饅頭也是孩兒最愛。”
蘇慕這纔回頭重又專注地釣魚。
我將另一碗清粥擺在他面前:“都快正午了,你也吃點吧。”
他點點頭,接過碗筷的時候卻又問道:“念之,你還要嗎?”
“夠了。”念之含糊不清道,“我還要留着肚子吃爹你給我做烤魚呢。”
我詫道:“烤魚?”
蘇慕笑道:“你算是沾了念之的福氣,我答應念之一會親自烤魚。”
我尚不知蘇慕還有這一手。
聽他吩咐拾了些乾柴,生了火,轉頭看見蘇慕折了堅硬的樹枝,將洗淨的魚戳在上面,然後擺在火堆上烤着。他這動作如行雲流水,做來嫺熟,卻如常年在野外生活的人,都不需要停下來想片刻。
我問:“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我怎麼從不知道?”
蘇慕撥弄火堆的手一滯,脣角輕揚,淡道:“你與我所處時日加起來尚不足兩個年頭,你不知道我的事還有很多。”
我在聽着心念一動。
縱然我與蘇慕相識已久,甚至肌膚之親,還共同用有一個孩子,但我自認識他以來,所處時日左算右算確實尚不足兩個年頭。處得最久的當數雪山一行,處得最好的仍要算回當初在京城。如今這般想來,竟略略有一絲傷感。想來我虧欠他父子二人良多,只怕一時半會也補償不了,更不是煮碗清粥,蒸一籠饅頭便可抵數。
我澀道:“對不起……”
“別傻愣着,你再不給魚翻個面,那一半就要烤焦了。”蘇慕像是什麼也沒聽見,蹙眉道。
我回了神。這纔想起蘇慕生性驕傲,本不在乎我的道歉。
結果可想而知,我烤的魚跟蘇慕的沒法比,光品相就輸了一大截。念之在旁吃得津津有味,蘇慕笑了笑,對我道:“你臉上沾了什麼?”
我遲疑地摸了摸臉頰,什麼都沒有。
蘇慕伸指在我脣畔抹了抹,戲道:“你自己烤的魚好吃麼?”
我不甘示弱道:“好吃!”
蘇慕挑眉撕去一半毫不猶豫地放入嘴裡,方咬了一口,神情古怪地瞧了瞧我,盡數吞了下去。
我承認是鹽撒得多了一點。尤其在我嚐了之後,蘇慕的突然親近讓我手指一抖,又落下不少鹽巴。
蘇慕再沒說話,默默把又新烤好的魚遞給我。
四月天,離岸不遠是千樹萬樹梨花。潔淨如玉,風揚似雨。
我心情突如其來的好,也就不客氣了,將烤魚撕開來,一片片塞進嘴裡。扭頭看見念之也滿臉期盼,便與他一齊分享,不消片刻功夫,就把這條最大的魚給撕吞入復。
蘇慕收了魚竿,再回身時,臉上閃過一絲訝異,繼而與我促狹笑道:“我有說過讓你們吃完麼?”
他這麼一說,我才反應過來,他從早上到現在除了我帶來兩個蔥花饅頭和淺淺一碗清粥,竟只有我烤焦的半條魚,還鹹得難以入口。
我愧道:“要不我給你再烤一條?”
“沒有剩下的魚了。”
“那我給你去抓兩條?”
蘇慕啞聲一笑,分明不信我能抓到魚,卻還是笑道:“好。”
我快走兩步,沒留意腳底踩着水窪底處的青苔,一滑,我嚇得急忙抓着蘇慕身前的衣裳穩住重心,不料,用力過猛,但聽“撕拉”一聲,蘇慕的外衫被我狠狠撕了一條。
“珞珞。”他用前額輕輕靠着我的頭,嘴角噙笑,“大白天的,還有念之也在,你不用這麼心急吧?”
我咳了咳,一把推開他:“念之在,別胡說。”話音未落,我腳踝卻扭着了。
“啊——我的腳……”
他笑道:“你這把戲連念之都不屑……”
我一動不動地僵着,靜等這陣疼痛緩過去。蘇慕看我像是來真的,這才一滯,道:“要我抱你嗎?”
我自動忽略那話裡的曖昧,點點頭。
蘇慕俯身將我抱在懷裡,幾步走出淺水灘。他的懷抱和煦如春,迎着溫暖的海風,纏繞一股淡淡的氣息,合襯紫檀的味道,越發撥人心絃。
我也不知是哪根心絃顫動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蘇慕,抱緊一點。”
蘇慕聞之一怔。
我臉上熱了下,立即補充道:“我要掉下去了。”
岸邊的念之瞧見這一幕不免愣住。
當着念之的面,我有些不好意思,略略掙扎想下地,蘇慕卻抱得更緊了:“別動,小心腳腫了。”
“念之,把東西拎上,我們回去罷。”念之點點頭,另一手牽着我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