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的棺木入土安葬後總算是清閒下來了,如今賦閒在家的程知允在家中有些百無聊奈。
還在熱孝中的程知允沒有約三五好友去城外郊遊,也沒去茶樓酒肆消磨時光,而是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整日的研習書法。出事後,是知交好友把他給撈了出來,免了他的牢獄之災。座師更是告誡他要韜光養晦,切勿操之過急。
如今閒下來了,他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消磨,只要能沉住氣,以後還有起復的時候。
程知允對自己臨的趙孟頫的字很是滿意,正欲坐下來要喝茶時,外面守着的書童通報了一聲:“老爺,太太過來了。”
程知允慢條斯理道:“讓她進來吧。”
很快的,窗下傳來輕緩的腳步聲,程知允舉目向門口看去,果然見陽氏已經站到了門口。
陽氏一腳跨過了門檻,上來笑稟了一聲:“老爺。”
程知允臉色平靜,坐着未動,淡淡的應了一聲:“你來了。”
陽氏瞥見了書案上的一張大紙,紙上是程知允才臨好的字帖。陽氏略識幾個字,也不懂什麼書法,自然和程知允沒有什麼好交流的,只是一味的誇讚:“老爺這字寫得真好。回頭我讓人裱了,掛在這書房裡也好。”
程知允卻並未所動,淡淡的說了句:“臨摹前人之作,再好也沒自己的風骨,所以也算不得好。”
陽氏走至程知允的身後,要替他捏肩捶腿。她的目光卻瞥見了書案跟前的一個青花瓷大卷缸裡的一枝畫軸上,畫軸露出了一段艾綠的顏色。她自然是見過那畫的。那幅卷軸是一位仕女的白描像,畫上的女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錦書的生母夏氏。
陽氏的目光始終落在那抹艾綠上,眼中充滿了嫉妒之色。夏氏死後十幾年,在這個男人的心中只怕依舊舉足輕重。她到底連一個死人也比不了。想到這裡陽氏心中就有些泛酸,因此手上的力道就有些把握不準,一下重,一下輕。
程知允不耐煩的擺手說:“不用你服侍了。”
陽氏這才收了手,訕訕然的立在旁邊。
“你找到這裡來有什麼事直說就行。”程知允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陽氏心道那她就真的是直說了,思量了片刻便緩緩道來:“老爺,我來是和你商量心丫頭的事。”
“哦?她怎麼呢?”程知允現在掛記在心上的只有唯一的兒子書平,其餘的三個女兒自認該由母親教養不消他來關心過問。
陽氏還沒說,先嘆了一口氣,只聽得她道:“心丫頭現在病懨懨的養來養去的總不見好,可讓人費心傷神。從小到大也不知請過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斤的藥,哪知還是不見大好。老爺您說,這樣拖着有什麼辦法。”
程知允眼皮也沒擡一下,慢聲道:“然後呢?”
“她福分淺,我思量着是不是送她去道觀裡住一陣子,說不定得了天尊的護佑就漸漸好起來呢?聽說書姐兒小時候也是在庵院裡長大的,還跟着師太學了醫,可見也是有了慧根。說不定去觀裡養一段時日身體也強壯起來了。”陽氏纔不敢在程知允跟前說出錦心耽誤了女兒說親的話。
程知允聽後,幾乎沒有怎麼猶豫,立馬就答應了:“就這樣辦吧。”
陽氏見程知允立刻就答應了還有些詫異,隨即又笑道:“把雨花閣騰出來書姐兒一個人住着也方便。等心丫頭從廟裡回來我再重新給她找屋子。”
程知允聽見陽氏這樣說,腦海中立馬就浮現出長女的面容來,想起了那一晚跪靈出來錦書一臉冷清的樣子。想到這裡程知允便覺得眉心一跳,立馬睜開了眼皮,坐正了身子,吩咐着陽氏:“心丫頭要去觀裡住可以,讓書姐兒也一併去吧。”
陽氏大驚,還以爲耳朵聽錯了,反問了一句:“書姐兒也跟着去?”
“是!她不忠不孝的,去白雲觀裡給我好好反思幾天,什麼時候想通了再回來。”程知允一臉的嫌棄。
這是意外之喜,陽氏心中如何不稱意,不過心中雖然暢快,但面上卻依舊要扮演慈母的角色,忍不住問道:“書姐兒她到底怎麼惹老爺不喜呢?”
“我就是看她不順眼!”程知允不想解釋更多。
不得父親喜歡,這不是更好麼?陽氏私心的想。事情正朝她所期許的一點點的發展,程家沒人給錦書撐腰,也就不會有人翻舊賬,她拿捏起錦書也就更容易些。
陽氏得了程知允的允許,也不回青桐院了,直接就去了雨花閣。
彼時錦書正與錦心吃西瓜,錦心見了陽氏不免有些害怕,有些慌張的站了起來,怯怯的喚了一聲“母親”,然而陽氏依舊正眼也沒看過錦心,而是對坐在那裡沒什麼動靜的錦書說道:“才你們父親說了,讓你們姐妹倆去觀裡住一段時日。我看明天就過去吧,眼瞧着夏天來了,山上還要涼快一些。”
錦書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扭頭看了一眼跟前的錦心,這個庶妹還是未能逃脫前世的命運,依舊要住到道觀去了。不過後來她回味過來,詫異道:“太太的意思是讓我也跟隨小妹一道去道觀?”
陽氏笑容可掬的答道:“是啊,這是你父親意思。”
錦書低頭想了一會兒,她也跟着去的話,還能料理錦心的病,她肯定不會讓錦心變成啞巴,也不會讓錦心早夭的。這裡和前世發生了分歧,之前她是沒有與錦心同往的,那時候的她還和錦繡走得十分的親密。
既然已經發生了分歧,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
錦書沉默了一會兒,才冷清的答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陽氏還以爲錦書會哭鬧一番,沒想到這樣平靜的就接受了事實,還令她有些錯愕,事情進展得未免太順利了些。
吳姨娘聽說錦心要去道觀了心中只覺得不好,找到陽氏苦苦哀求,半天陽氏才答應吳姨娘也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