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扛着那根枝椏,氣喘吁吁的剛放到明欣老人門口,張志高就從房間裡衝出來,遺憾又興奮地說:
“高良,都說從江裡冒出十二根大樹啊?我正準備過去呢,你就回來了。(.請記住我)(瘋狂看小說.FkKS?手打)”
“看到沒有,這就是大樹上的小枝椏。”高良喘着氣,指着地上說道。
“乖乖,這還是小枝椏。什麼樹啊?”
“我還想問你呢”見明欣老人也從門內趕出來,高良就轉身問道:“老人家,你知道是什麼樹嗎?”老人叫桃花把老花鏡拿過來,蹲在枝椏旁仔仔細細看了又看,從樹皮、樹葉到截面紋理,每一處都審視了好長時間。良久,再頹然地慢慢坐到椅子上,微閉着眼睛思索着。約莫一支菸的功夫,老人才沉鬱地說:
“我到過大半個中國,在樹種最多的大西南也呆了那麼長時間,一般人沒聽過的樹我都見過;可是這棵樹,我真是一點都不瞭解!”
“是不是在水裡浸的時間長了,改變了原樣啊?”張志高小心的問。
“肯定不是!樹皮厚而光,樹葉大得像扇子,紋理又極其細密,普天下哪有這樣的樹呀?完全違背了常理嘛!”高良見這個見多識廣的老者也不甚清楚,一時倒真的陷入無奈之中了。想了一會兒,他忽然又問道:“是不是傳說中的‘烏木’啊?”老人聽高良說是‘烏木’,就翹起鬍鬚笑了笑說:“‘烏木’是川人對陰沉木的俗稱,雖然也出自泥沙水底,但是樹木品種卻都是可以辨認的。比如麻柳樹、黃柳木、青岡慄、香樟、楠木、紅春木、紅豆杉、馬桑、黃柏、槐樹、檀樹等等,都可以成爲陰沉木,就是你說的‘烏木’。還有一點,陰沉木的細枝樹葉都已腐朽,而這個水底的大古樹卻是枝葉齊全,除了顏色改變外,幾乎還保持了原樣。所以說,怪就怪在這裡。”
老人說得對。烏木即陰沉木,是兩千年至萬年前,由地震、洪水、泥石流將底面植物生物的等全部埋入河牀等低窪處,一些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樹木因缺氧、高壓,並在細菌等微生物作用下,經過數千年甚至萬年以上的炭化而形成,鼓烏木又被稱爲‘炭化木’,烏木本質堅硬,多呈褐黑色、黑紅色、黃金色或黃褐色,其木紋細膩,切面極爲光滑,若打磨得法可以達到光如鏡面的效果。鑑於烏木的名貴稀少,民間又有“軟黃金”之稱。歷代都將烏木用做辟邪之物,素有護身聖物之美稱,因而用烏木製作的佛像、工藝品等皆爲供奉皇室之物;平常人家只可與聞,哪可得見!
高良見不得要領,像是詢問老人,又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整棵的大樹怎麼會在江底下出來呢?”明欣老人,並不理會高良的自言自語,徑自搖着頭,同樣也自言自語地低聲道:“今年又是十年期呀。唉,看來要出事了哦。”張志高見老人邊說邊向房裡走,恨不得拽住他,便猴急急地追着問:
“老伯,什麼十年期?會出什麼事呀?”
老人就像沒聽到他的問話,進房就關上了門。
高良和張志高見老人如此神態,更如墜五里霧中,互相看了一樣,扶起枝椏,將截面湊到電燈跟前仔細地端詳着。老人說得對,一般樹的紋理再密,可那一圈圈地年輪都會看得一清二楚。可這種樹的年輪不要說老人,就是他也很難看得清,幾乎就像一張硬紙板橫放在你的面前。張志高也在樹枝邊抓耳撓腮、疑竇叢生。兩個年輕人各自心思重重,都只胡亂地吃了幾口飯,就蹲在樹枝旁發呆。好久,又覺得這可能干擾桃花一家的休息,就找來一把木工鋸,從樹枝上鋸下五六寸長的兩小段,將其餘的擡到一邊放好,然後關門躲進房裡。
高良掏出褲袋上的小電工刀,在窗臺上仔細打磨了一會兒,見已十分鋒利,就對着木段已經去皮的地方用勁削了下去。很遺憾,木段上只留下淺淺的一道印痕。他鉚足勁,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再削了一刀,好不容易纔下來三分之一個小指甲蓋那麼大、那麼厚的一小塊。張志高看他漲紅着臉,對着小木段氣急敗壞地愣在當場,知道結果不盡人意,就問他是怎麼看這件事的。高良本來就別了一肚子暗氣,又被張志高挑了一下,便將電工刀和小木段向牀上一扔,說:“還能怎麼看?說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是輕了,詭異之極,簡直就不可思議!。”
“又大又硬的,這到底是什麼樹呢?”
“我又不是植物學專家,不知道!你沒看我正在‘解剖’它嘛!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竟然只颳了點皮”。高良氣鼓鼓的答道。頓了頓,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也許這種樹在地球上早已滅絕了吧。可它們又是如何連根沉到江底的呢?”
“大地震,地陷?就是俗話說的滄海桑田、高山成湖?”
“也不對呀。如果是因爲高山沉降,這些樹也應該變成化石或煤炭。我還想過,這也許是樹隨山陷時,僅僅是被水淹了,並沒有被土壓住,所以纔會出現目前的模樣。可後來又忽然想起,根據《山海經》記載,這片地方以前就是出海口,根本沒有山。況且《山海經》成書已經三千多年了,即使在成書前不久由山變江,泡在水裡的大樹也早該腐爛或異化了,怎麼可能還有現在看到的這樣,仍然保留着樹木原有的性質呢!”高良說着,又從牀上撿起小木段,遞到張志高面前說:“你仔細看看,整棵大樹只有樹葉和表皮——還可能樹皮原本就是這種顏色——變了色,樹瓤子卻是這種淡黃色,又如此堅硬,根本沒一點變質現象。只聽人說過,松樹埋在泥水裡可以千年不朽,其他的樹種別說千年,甚至十年都無法維持!假設這裡就是在《山海經》成書前不久,才形成目前這種地貌,那我手裡這棵樹,也起碼在泥水裡埋了三千多年以上吧?三四千年,還是這樣堅硬如鐵,這叫人如何理解?如果說是後來人沉放的,那就更不對。僅就樹的毛細根以及枝、葉都還完好無損,即能充分說明這個問題。再從可以被掛魚鉤掛出來,又可以判斷出,覆蓋樹身的只有很薄的一層淤泥;或者大樹仍然立在水底,但其根部周圍的泥土已基本被掏空,當被漁鉤掛住樹梢後,與水流逆向上拉,在水浮力和逆流反衝擊力的雙重作用下,它掙拖了根部很小的束縛,便一衝而起。我白天就注意到,當大樹衝出水面後,瞬間就沉下去,然後再慢慢浮上來lo出一點枝椏;整個樹幹並沒有浮出水面,而是仍然在水面下半漂着。這應該是樹木浸水時間過長的緣故吧。”
“就這些?”張志高問。
“就這些。再想知道就問木段子吧,它告訴你。好像我就該知道似地!”
“切!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沒說清楚這是什麼樹,又是怎麼到江底的!害我張了半天耳朵,還以爲你有了答案呢。鬧了半天,也是和我一樣的紙糊燈籠。”
“哈哈哈。”高良見張志高就像個“聽白話”的孩子似地,禁不住大笑起來。心裡說,這傢伙也太有意思了,大家都是一個師傅下山的,你不知道的,我還能多到哪兒去呀?張志高此時倒是很投入,高良的訕笑並沒有將他的思路引開,竟迎着高良的笑聲說道:
“你剛纔說了那麼多,還引經據典的,不但沒解決根本問題,反使我覺得這事有點更神秘了。”
“我的天!終於上路了。”
“什麼意思呀!再這麼怪聲怪調的,我不跟你講了。”
“呵呵呵。開個玩笑不行呀,別搞得像小姑娘一樣啊。”高良見張志高有點惱了,就馬上一笑,接着剛纔的話茬子說:“老實講,我白天在江邊就感到有點不對勁了。你想想,先是由一個老人掛出來一根,第二次則一次性冒出五根;兩次出來六根以後無論怎麼掛,就再也不見了。奇怪不?好像江底就只有六棵樹,連一棵漏網的都沒有了,這不合乎常理嘛。肉眼看不見的大江底下,怎麼會兩次就給搞得乾乾淨淨呢?除非六根都擺在明處,讓人家分兩次拿走!要說是滄海桑田、高山成湖,假如真的是一座山沉下去,難道就只剩下這六棵樹了?打死我也不信!那十幾條船打撈的範圍也算大的了,從江北岸到南岸,上下五六百米,梳篾子似地。要說他們不負責任,那可講不通啊。這麼大的好木材,無論是讓領導拉走,還是留在本地,沒有人不想多打撈的。還有一個問題。我注意看了那些放下去的鉤繩,短的都有六七十米。再加上近三十米的樹高,那麼這段江水的深度就起碼有七、八十米或以上。我剛來的時候記得還問過明欣老人,關於這段江水的深度。他說除蛟龍口或者叫窯龍口江段而外,附近江面在枯水季節大概都只有十幾米深。這樣就又出現了三個問題:一、只撈上來六棵樹,是不是就能說明,沉到水底的僅是一座獨立的小山包?二、爲什麼只有蛟龍口江段在枯水季節,仍然深達七、八十米以上(這在整個長江都是沒有見到的)?形成的原因是什麼?三、如果蛟龍口江段真有一座山在水底,那麼這段江水應該比附近其它地方淺纔對。可恰恰相反,雖然水底可能有一座山,但是它卻比附近深了至少六十米!這又叫人怎麼理解?難道當年的地殼變動,僅僅只是將一座山變成一個水底深坑?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連我們都不相信的事,這要是說出去,那些地質學家肯定會齒冷死的。”
“要不我們就把這個情況報告給省航道管理局?請他們來人調查研究。”
“張志高你傻呀!蛟龍口在江心洲沒出來之前屬主航道,近十幾年江心洲越長越大,這段江面就成支流了。省航道局管你的支流?再說現在什麼時候啊!我們兩在這兒亂想想還可以,真要是報告上去,惹了麻煩你頂槓啊?!
“不是…,這事攪得我難受啊。”張志高似很無奈地說。“你…”高良還想說什麼,又立即收回去,撓撓頭就斜kao到牀架上。兩人又都沉默着,歪着腦袋翻來覆去的端詳那段包含着諸多秘密的小木頭。良久,高良還是忍不住和張志高說:
“張志高,你不覺得這裡的怪事太多了嗎?”
“嗯?你說說看。”
“你還記得我前幾天和你說過的,蛟龍口百口磚窯的事吧?”
“當然記得。你不是還說一定要把它搞清楚的嘛。”
“傳說中的魚龍巡江、分佈成龍形的明代百口磚窯、江底突然冒出來的大古樹,還有明欣老人剛纔進房之前,說的那句‘要出事’的話。如果把這些事情都放在一起想,就覺得不僅神秘,而且還有點詭秘。你說呢?”
“你這麼一說,還真的很詭秘。誒,你說,不會是本地人布的局吧?不然這麼多怪事,怎麼會集中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呀!”
“要是你,你會布這個局嗎?佈局的用意是什麼?不會只是爲了引起外地人的好奇吧?再說了,那一百口磚窯和從江底冒出來的大古樹,也是隨便就可以‘布’出來的?我認爲,事情可能恰恰相反。從當地人對‘魚龍巡江’這件事諱莫如深來看,他們一定是想竭力隱瞞什麼,或至少他們能知道點什麼,只是政治形勢不允許他們說出來。我們的房東大爺,這個‘拽三江’的明欣老人,就肯定知道一些什麼秘密!我們回頭多找他或其他老年人聊聊,看能不能挖出點東西。”
“嘻嘻嘻。我看不僅是這些秘密吧?他的女兒可是件更大的秘密喲。你現在就去找老人家聊聊哇。”張志高說着,就捂住嘴笑到被子裡。高良見他開自己的玩笑,立即將身邊的木段子甩過去,罵道: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跟你說正經呢,你就想到斜文了。自己想就直說呀?去和老頭子講,就說你想他女兒做…”
正說着,只聽桃花在房門外喊:
“兩位大哥,水燒好了。臉盆、腳盆都放在你們房門口啊”。
【……第十四節?對着枝椏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