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子的宿舍有兩層,一樓住的男職工,女職工住在二樓。
陸晴川邊想着心思邊上了二樓。
郭秀秀正在陽臺上擰墊鋪蓋,見到她,打趣道,“喲,陸主任,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陸晴川走過去搭把手,“你心裡的那陣風唄!”
郭秀秀手一頓,眼神閃爍了,“我心裡能有什麼風?抽風還差不多。”
這兩個人啊,真是讓人操心,陸晴川幫着把墊鋪蓋搭在竹篙子上,然後從鋪蓋旁邊探出頭來,“錢校長要走了。”
“什麼?”郭秀秀脫口而出,“他要回城了嗎?什麼時候走?”
反應這麼強烈,就說明沒有放下,“最遲明年四、五月份吧,周支書準備把隊裡的保送名額給他。”
郭秀秀神色一暗,錢志彬上了大學,他們之間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也沒有機會了。還好自己早有自知之明,跟他拉開了距離,“上大學是好事啊,替我恭喜他。對了,先前我給他做了兩套衣服的,麻煩你幫我帶給他,千萬別說是我做的。”
既然相愛,爲什麼要相互折騰呢?好好在一起不好嗎?陸晴川嘆了口氣,“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突然就畏首畏腳了呢?”
“錢志彬多清高?被我爸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批判,他怎麼接受得了?再說了,我們之間,確實存在很大差距,我就是個文盲村姑。”郭秀秀苦笑着用蚊帳夾將墊鋪蓋夾好,免得被風吹掉。
“所以,你就在他去縣城找你的時候,故意捏造出一個男朋友?”這件事是陸晴川從郭秀秀媽那裡打聽來的,自從跟錢志彬斷了聯繫之後,郭秀秀就拒絕相親,因這事被郭石匠狠揍了一餐,也沒解決問題。現在一提起她,秀秀媽就直嘆氣。
“你已經選擇了放棄他,爲什麼不談對象?”
見郭秀秀不語,陸晴川追問道。
“等他結婚了,我再結。實在找不着合適的,大不了當一輩子老姑娘唄!”
聽得陸晴川直搖頭,這兩個傢伙,非得經歷生離死別,纔會低頭嗎?
落煙坪的小麥已經全部種下了,收割後的田野裡,隨處可以見隊民們忙碌的身影。他們自動自覺地從畜牧組拉大糞來地裡慪肥,爲來年的豐收打基礎。
周麥生對着一大片梯田指指點點,“這幾塊田下多點牛屎,到時候油菜種就育在這裡。”
“那我再挑十擔來,這一次,畜牧組的人又掙了不少呢!”周天順的話聽起來有點泛酸,周麥生黑臉一拉,“人家掙得再多,也是應得的。不是他們牲口養得好,你們每個月能有錢分?不是畜牧組的大糞多,就靠咱們石頭縫裡刨出的這點地,能收那麼多糧食?”
被批了一頓,周天順不好意思起來,訥訥地解釋道:“我又沒說啥,掙得多是好事嘛!”
“下次再敢說這些不三不四的,停你的工!”周麥生的樣子一點不像開玩笑,周天順吃了癟,把空簸箕一挑,“你看那是誰來了?”
周麥生轉身一看,旋即笑了,“小陸啊,今天怎麼得閒回來了?”
“周隊長,有點事跟你商量。”陸晴川走得發熱了,臉蛋紅撲撲的,掛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子。
“好,你等一下。”說着,周麥生扯着嗓子說道,“大家慪完肥,就可以收工了。”
這裡離大隊辦公室近,二人邊聊着電風扇廠的事,邊進了辦公室。這個點,只有王有財還有辦公室把算盤珠子撥得噼裡啪啦直響,見到周麥生和陸晴川進來,趕忙找張廢紙記了下數,然後倒了兩杯開水過來,“老周啊,我突然想起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你們慢慢聊哈。”
小陸專程從鄉里回來,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商量,他得有自知之名啊!
陸晴川佯裝沒聽明白,“王會計,你也是大隊幹部,隊裡的事也與你相關,不如坐下來一起商量吧!”
這個……能留下來當然好,王會計看向了大隊的二把手。
周麥生斟酌了片刻,說道:“叫你坐下你就坐下,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哎!”王有財一激動,嗓音都有點顫了。當初因爲着了林大軍的道,周保生和周麥生根本不信任他,屁大點事都揹着他。他萬萬沒料到,今天周麥生會叫他一起商量大事,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王有財煞有介事地捧了簿子和筆,“你們說吧,我記下來。”
“是這樣的,鄉里不是分給我們一個保送上大學的指標嗎?”陸晴川頓了頓,看到那二人大氣也不出了,接着往下說道,“周支書想派錢校長去,讓我問問你們的意思。”
對於周保生的決斷,周麥生從來沒有任何反對意見,“雖說錢校長是個外來知青,但他爲咱們落煙坪的教育事業做出了很大貢獻,選他我同意。有財,你呢?”
說白一句,選哪個都比選林大軍那個龜兒子強,再讓他上位,自己肯定沒好果子吃。王有財自然清楚其中利弊,“老支書英明神武,做出的決定都是最正確的。現在咱們隊裡就錢校長一個人符合保送條件,不選他選哪個?”
三人商榷過後,王有財把另外兩位大隊幹部找了來。這麼大的事,該走的程序少不得。
隊幹部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周長庚宣佈了僅有的一個提名後,周麥生舉手同意,接着王有財也舉了手,何春香當然不會反對。
周長庚也隨大流,反正他一個民兵隊長,在這方面提不了建設性的建議,大家舉手,他就舉手。
錢志彬當選爲保送人全票通過。
王有財當場出了一份大隊證明,蓋上大印章子,交給了陸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