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殿下手中的夜組是怎樣一支變態悍勇的組織,衆將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夜組所有的隱衛加上去也不過是一千多人,如何能應對同樣驍勇善戰的一萬西騎兵呢?睿王殿下是否過度自信了?
“殿下認爲只憑夜組的隱衛就足矣?” 其中一名將領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望着滿是自信的睿王。
凌燁剛想要回答,一旁的夜白卻有些沉不住氣了,年少氣盛的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行爲有些僭越,從一旁站出來,年輕的臉龐上英氣勃發,聲音擲地有聲:“憑我們夜組的能力,那是手到擒來般簡單的事情!”
凌燁嘴角揚起一個優雅的弧度,伸手拍了拍夜白的肩膀,勸道:“夜白,自信是好事,但不可自傲。”
夜白這才覺悟到自己的僭越,不好意思的訕笑道:“屬下逾越了,還望殿下和衆將軍莫怪!”
莫昊然知道睿王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夜組的實力他也是瞭解的。練弘文叛變的時候,城樓激戰,夜組所表現出來的悍勇和彼此間默契的配合,深深讓他折服。他瞳孔微縮,笑着朝左右的同袍說道:“就依殿下的意思辦吧。夜組精英,以一敵十,不是問題,況且從地理位置上,我軍是佔優勢的。”
此言一出,其餘的將領方放心的點點頭,既然一軍的主帥和莫統領都這樣說了,自己也沒有再反駁的理由。
凌燁見狀在地圖上輕輕的勾勒出設伏的地點,朝左右吩咐道:“尉楓。你記住這些伏點,具體安排就交由你去辦。你看這裡,山道比較狹窄,騎兵之間很難靈動迂迴呼應,且四周林密比較密集,是藏身最好的地點。隱衛兩邊分散,拉長戰線,一定要迅速襲殺,此計若想取勝。關鍵在於速度,明白麼?”
尉楓和夜白認真的記住凌燁手指滑動過的位置,點點頭應道:“屬下明白了!”
凌燁頷首,轉身望向莫昊然:“莫大人,明日安排增城的百姓們安全撤退到陌城的事宜,就交由你去負責吧。尉楓則專心安排好隱衛的第一仗,本王希望宣國正式對弈的第一場仗,要打得漂亮!”
“是,屬下一定會安排妥當,殿下放心吧!”莫昊然抱拳應道。
黎國皇都靖城。
一個素衣老頭站在院落之中,仰頭望着屋頂上撲哧着翅膀覓食的鴿子寶貝露出一絲滿足的淺笑。院子裡的石桌旁,一個身穿玄色素衣長袍的男子正執着一顆黑子。一對劍眉微微蹙起。
棋局纔剛開不久,白子就已經將黑子團團困住。黎子信執子沉思,久久不落,張老頭也不催促,起身意態神閒的望着他的鴿子寶貝。
“宣國和西打仗了,你不準備出兵相助?”張老頭目光依舊緊緊的凝着屋頂,懶懶的問道。
“什麼?”黎子信似乎太過於陷入沉思,竟未能聽清。回過神來反問道。
“宣國和西打仗了,你作何打算?”張老頭轉身。望着有些錯愕的黎子信再問。
黎子信聞言一笑,放下手中的黑子,順手抄起桌子旁邊的茶盞,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後才說道:“這茶湯有些發澀,改天我給你帶一些過來。”纖長的手將茶盞擱置一旁,劍眉星目,深幽的瞳孔似朗日般閃爍着燦爛的光芒,他直視張老頭,應道:“耶克爾剛愎自用,他不會是凌燁的對手。他的王兄詭計謀略都在他之上,仍在十里坡慘敗,憑耶克爾的能耐,不能在宣國手中討得任何便宜。我相信此戰,他必敗!”
張老頭聞言,不笑不怒,只是踱步走回石桌旁坐下,捏起手中的一顆白字隨意的把玩着。“聽聞宣國已有四個城池落入西手中。這次有練源非相助,還有火炮,西兵是如虎添翼,勢如破竹!”
黎子信睨着張老頭並不言語,嘴角噙着一絲狡黠的淺笑。
“南羌與西聯盟,同時出戰,宣國未必能從容應對。睿王聰穎,但西也不乏慧黠之人,新崛起的九師領軍之一,也就是耶克爾的妹妹阿蜜絲公主,就是個不可忽略的人物。一個小小丫頭,竟能擔任九師之一,領軍出戰,必是不凡之人。宣國經過內部叛亂,再加上練源非的襄助,只怕......‘張老頭說及此,擡眸掃了對面的黎子信一眼,似乎想從眼前之人的神情上看出些些端倪來。
黎子信從容的在棋局之上放下一顆黑子,順手撿了兩枚白字,說道:“這樣不就成了?”
張老頭定睛一看,嘴角微微一抽,應道:“你是想坐山觀虎鬥。眼下乃是三分天下,宣國和西開戰,不管誰輸誰贏,於你而言都是樂見之事。”
“你想罵我?”黎子信露出一絲痞笑。
“豈會?罵你不也是在罵老頭子我自己有眼無珠?哈哈,我在想,這樣纔是真正的符合你的個性呀!”張老頭一聲嘆息,望了黎子信一眼:“若是宣國敗了,你就揚起支持盟國的旗幟,出兵討伐西。宣國和西經過一番激戰,定也是元氣大傷,你就可以一舉直搗黃龍,從後面進宮西王庭,將西領土盡數納入自己掌中。而宣國敗了,自是再無法與黎國爭鋒,如此,黎國一統天下指日可待。若是西敗了,你也同樣可以這樣做,打着增援的旗號,輕輕鬆鬆的分一杯羹......”
“哈哈哈......”黎子信聞言爽朗一笑,“真是知我者莫若張老頭你呀!”
“這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怎麼算,你都有利可圖!”張老頭幽幽一笑,眼睛微眯。
“沒錯,早朝時分還有朝臣上諫,問我是否馬上派兵支援宣國。可笑,宣國作爲盟國,他與西打仗甚至知會一聲都沒有,我憑什麼現在就派兵支援他們?或許在不遠的未來,我們還要爲了這個天下兵戎相見,張老頭,這天下能與之分庭抗禮的,也唯有宣國了。所以,這次,不管朝中大臣的意見如何,不管母后和皇后的意見如何,朕都會按兵不動!若是這兩國能彼此鬥得兩敗俱傷,元氣大損,到時就是我爭雲騎爭霸天下之時!”黎子信說到最後,一片正容,眉眼間顯露出來的盡是睥睨天下誰與爭鋒的王者的霸氣。
“屆時,你那身爲宣國人的母后和嬌妻豈能這樣輕饒了你?”張老頭一臉看戲的笑意。
“哈哈哈......母后是個念舊的人,但她會理解我,也必須理解我。她該理解她的兒子,也該爲此感到驕傲,黎國在朕的手中終將一統天下,這是光宗耀祖大事,是先祖未曾完成的大事......至於凌雪,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知道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樣的選擇!”黎子信黑眸一閃,臉上滿是慧黠的笑意。
“唔......”張老頭一聲輕嘆。
“你嘆息什麼?哎,我之所以會變成今時今日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黎子信佯裝委屈的嗔道,瞬間就像一個孩童,與此前一刻的王者氣勢相去甚遠。不知情的絕對會以爲他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拜老頭我所賜?何時的事?我咋不記得教了你這些東西?”張老頭砸了咂舌,問道。
黎子信又拿起茶盞,飲了一口,笑道:“在南町的時候,你給我的那張紙條,至今依舊讓我記憶猶新!”
“你說讓你娶玉姒公主的事情?”張老頭眼珠子轉了轉,問道。
黎子信點點頭,掀起袍角,左腳擱在一旁的石凳上,意態悠閒,咧嘴笑笑:“可不是麼?是老頭你讓我明白,兒女情長比之宏圖大業根本不能算什麼,任何對於江山社稷有利的東西,都可以利用,包括感情!”
儘管他說着話的時候是滿臉不羈的笑意,但那泓深邃的秋潭裡卻泛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冰寒。張老頭望着眼前的王者,他確實在蛻變着,成長着,再也不是昔日裡那個佯裝慵懶,吊兒啷噹的街頭浪人了。
可自己不正是希望看到這樣的蛻變的麼?從一開始,他就相信,城府深沉如他,有逐鹿天下的能力和魄力!
“感情?老頭希望在未來,你得到天下之後,不會後悔利用了感情。帝王註定是孤獨的,高高在上,卻是高處不勝寒吶!”張老頭嗤笑一聲,將手中把玩的白子扔進棋裡,站起身來,徑直走向裡屋。
“張老頭,你去哪?”黎子信見忽而張老頭起身,不解的追問道。
“下了半天棋,累了,睡覺去!”裡屋傳來張老頭慵懶的聲音,緊接着傳來木門關閉的吱呀聲。
黎子信皮皮一笑,望着緊閉的那扇木門微微出神。自己身邊可以剖心的人也只有張老頭了吧?呵呵,也只有他敢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一國的皇帝。
黎子信擡頭望了一眼天際,蔚藍如洗,偶爾有款款白雲從頭頂飄過......
“她還好麼?”眉眼間有着一縷悵然,“感情?若是連最深的那份愛戀都可以割捨,那麼感情又算什麼......”
嘴邊漾起一抹苦笑,跳下石凳,袍角翻飛間,人已經躍出院落,翻身上了連錢毛葦駒,馬鞭輕揚,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