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信背對着凌雪,卻聽到了踏階而來的腳步聲。他緩緩擡眸,淺聲一笑,說道:“你來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在裡面。凌雪怔怔的站在他身後,卻見他突然回過頭來,一把將她拉過去。
大手緊緊的圈住凌雪的身體,靠在她的身上時,凌雪這才發現他的臉頰一片冰冷。銅雀臺很高,是黎國皇宮內較採星樓第二高的建築,坐在銅雀臺上,可以俯瞰御花園的全景,又可看到遠處的羣山連綿,蔥蘢鬱翠。可高處不勝寒吶,寒冷的風攜帶着些微的冰粒子,透過厚厚的衣袍,鑽進身體中,讓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而他,竟然在這裡坐了一個下午?
“皇上,跟臣妾一起回去吧!這裡太冷了,臣妾擔心你的身體......”凌雪開口勸道。
“雪兒......朕,不,我現在頭腦一片混亂,需要好好的理清思緒,需要好好的冷靜,我好亂,只有讓冷風多吹吹,才能清醒......”黎子信苦笑道。
凌雪咬着脣,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子緊緊的貼在那具已經被風吹得沁涼的身軀上,她希望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告訴他,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在身邊陪着他,守護他,永遠......不離不棄!
“你都知道了?”黎子信見凌雪什麼都沒問,只是緊緊的抱着自己,便猜出了幾分。
凌雪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點點頭,擡起一張柔美精緻的臉,定定的看着黎子信,鳳眸之中有着堅定不移的愛意和支持。頷首回道:“臣妾都知道了。雖然這樣的答案,很讓人詫異,但是,絲毫沒有改變皇上在臣妾心目中的位置和印象。你依然是你,是我心中的摯愛,是臣妾的丈夫,是雪兒託付終身的良人,是霆兒的父親,這些都不會因爲那個答案而改變。”
“不會改變麼?就算知道了朕那樣的身份?”黎子信似是不信,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是。不會改變的!”凌雪堅定的說道,她眼眸中含着一絲笑意,說道:“人這一輩子。可以有很多的選擇,但唯有出生無法選擇,父母無法選擇,既然我們無法選擇,那麼就去學會接受和尊重吧。其實皇上你也不知道雪兒的身世吧?”
黎子信微微一怔。不解的望着凌雪:“你的身世?你不是凌燁的妹妹,嶽安王的女兒麼?”
凌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臣妾是燁哥哥最疼的妹妹,也是父王最寵愛的女兒,唯一的女兒!只是我跟他們卻都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嶽安王,是我的養父。自小我便在嶽安王府長大。在燁哥哥的陪伴下,父王的溺愛下成長。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在哪裡,我也不知道爲何他們要拋棄我......但這些都沒有關係。我還有父王,還有燁哥哥。所以,我不管我的真實身份是如何的,我都不應該糾結於過去,人都是要活在當下的。不是麼?”
黎子信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雪,他不曾想過凌雪的真實身份竟然是這樣的。這帶給他的震撼,並不比自己的真實身份少。他看着凌雪淡定從容的人生態度,突然間覺得自己真的不如她,不如她的那份豁達,不如她的那份從容,更不如她的那份無畏和勇敢。
“活在當下!”黎子信輕輕的呢喃着,自嘲的笑了笑。
凌雪伸手握住黎子信的大手,與他十指相扣,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嗯,活在當下,然後展望未來!”
看着凌雪認真的神情,黎子信終於笑了。他用力擁着凌雪,伏在她耳邊笑道:“真好,我還有你,原來我真的不是一個人......”
“你當然不是一個人,你有我,還有霆兒,我們是一家人,所以,你要對我們負責,不許你撇下我們不管!”凌雪撒嬌的嘟囔道。
這話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這樣的口吻,真的好像一個人......
黎子信的腦中閃這句話,隨後點點頭,握着凌雪微微發涼的手,道:“朕已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嗯!”凌雪笑了笑,離開黎子信的懷抱,挽起他的胳膊,一起走下銅雀臺。
宣國養心殿內,穆太醫慢慢的收回銀針,拿出一條幹淨的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珠。
一個宮女端着銅盆走過來,穆太醫在銅盆中淨手,擦乾之後才提筆在鋪開的宣紙上寫多了幾味壓制疼痛的藥材。
“皇上這兩晚睡得如何?”穆太醫轉身看着皇帝問道。
皇帝蒼白憔悴的面容上漾着一絲淡淡的淺笑,應道:“喝你開的湯藥,真的挺苦,但朕這幾日睡眠卻是好了一些,再也沒有半夜痛醒過來。穆太醫,你實話跟朕說吧,朕到底還能活多久?”
穆太醫聞言色變,忙從高椅上起身,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您龍體......”
不等穆太醫說完,皇帝便搶聲說道:“朕想要聽真話,不要敷衍朕,有些事情,朕必須要儘早做好準備才行!”
“皇上.....”穆太醫擡起頭,看着皇帝從容的面容,眼眶在一瞬間微紅,他在地上叩了一首,站起身來,躬身回道:“皇上,您身上中的毒從潛伏期到現在,已經有了四五年的時間,毒性已經深入心脈肺腑,老臣每日過來鍼灸,只能抑制毒性在心脈處的蔓延,拖延毒發的時間。一般中了這樣的慢性毒藥,從潛伏期到爆發期,是五到六年之間,所以,皇上您......還有半年多到一年的......”
“嗯,朕知道了!”皇帝擺了擺手,讓穆太醫起身。
得知自己的生命將在什麼時候完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死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降臨。等待死神來臨的過程。自己在日復一日的等待,日復一日的消耗着生命,看着自己就像風中的殘燭一樣,終將熄滅,煙消雲散......這該有多無奈!
知道自己死期將近的,不止自己一個人呀,還有那個陪伴了自己兩年多的女子。皇帝眼中瑩光涌動,他垂眸沉吟了片刻,讓自己心中波動的情緒稍稍緩和之後,纔開口問道:“穆太醫。柳嬪身上中的血蠱,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可解?”
穆太醫先是一愣,隨後搖頭說道:“沒有。血蠱其實需要施蠱者的血做藥引,還要知道確切的解藥是什麼,不然,無法解救。在柳嬪娘娘身上施蠱的人究竟是誰,老臣無法得知。更無法配出解蠱毒的解藥了。”
皇帝頹然嘆了一口氣,彎彎,一朵還未極致綻放的花兒,便要就此凋零了,真是可憐,可悲。可嘆......命運從來就是如此,半點不由人呀!
“你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皇帝吩咐道。
“是!老臣告退!”穆太醫躬身施了一禮。拿起一旁的藥箱,在宮女的引領下,退了出去。
殿中一下子便恢復了靜謐。皇帝託着腮,眼睛毫無焦距的望着一個點,眼神空洞而虛無。是時候好好的準備自己的後事了吧?他一直在逃避的問題,是時候去面對了。燁兒說黎子信將要來宣國跟自己商討西玥領土分割的問題。呵,夢嬌難道沒有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麼?他知道這樣的事實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反應?認祖歸宗?不,這絕對不可能!皇帝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正當想得出神,彥喜輕輕敲了一下楠木殿門。“皇上,嶽安王來了!”
皇帝猛然睜大眼睛,回首看着殿門的方向,淡淡的應道:“讓他進來吧!”
話音剛落,殿門就吱呀一聲打開,從殿外走進一個身穿紫金黑袍的高大身影。他的面容沉靜,帶着冷冽的氣息,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風霜的痕跡,他比皇帝小了幾歲,但兩鬢相較皇帝,卻更加的斑白。
“齊弟來了?”皇帝笑了笑,炯炯的目光落在凌齊的身上。
“聽聞皇上病了,特意過來瞧瞧,順便慰問一下!”凌齊含笑回道,他這一次沒有用皇兄二字,而是直接稱呼皇上。他這看似隨意的一句話裡,卻隱隱透着不敬,故意在特意二字上加重,顯然他是知道皇帝病發的事情的。但皇帝生病以來,一直對外封鎖消息,就連後宮的嬪妃娘娘都不曾知道,更何況是嶽安王凌齊。
“齊弟有心了!”皇帝含笑應道。
“皇上不想知道您身上中的是什麼毒麼?”皇帝的態度讓凌齊有一瞬間的怔忪和驚詫,他回過神來後,冷然笑問道。
皇帝定定的看着他,臉上笑意不減,應道:“已經沒有必要了,朕不打算追究!”
“爲何?你知道是誰麼?”凌齊眯着眸子追問道。
“朕知道。但朕不怪他!”皇帝點頭,神情認真的續道:“他做那麼多,都是爲了報復罷了。朕不久前才知道,原來是朕一直忽略了他的感受,忽略了他曾經也有一顆悸動的心。是朕虧欠了他的,朕還虧欠了飄雪......他想要爲飄雪報仇,所以,他做的那些事情,朕都能夠理解。這一生,朕還是幸福的,能讓朕擁有過一個美好的女子,就算現在就拿走這一條性命,朕也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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