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早,兩人窩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快餐。室內暖意盎然,窗外白雪紛飛。聖誕節要有雪纔有氣氛,白皚蕭忽然提議道要不要出去堆雪人。他隨口那麼一說,根本沒想過鄭唐衣居然會答應。
“你不要走到我前面去嘛。以前每當看到下雪,我就想,一定要做第一個把整片雪地踩上腳印的人。所以都會迫不及待得跑到院子裡——”白皚蕭的靴子把雪地踏的咯吱咯吱,回頭看到鄭唐衣正追尋着自己的腳印跟在後面,一步也沒有踩偏。“你這樣子走路像小兒麻痹哦。”
“你不想別人破壞痕跡嘛…”鄭唐衣擡頭笑道,“我小的時候也一樣,一片雪地光潔完整,一心希望只有自己能踩。”
“你也有小時候?”白皚蕭噗嗤一聲笑道,他停下腳步,後背貼緊了鄭唐衣的胸膛。
“如果你認識小時候的我,我打賭你肯定不會愛上我的。”鄭唐衣雙臂匝住他,下巴曾在白皚蕭暖和和的脖頸裡,胡茬中帶着少許冰涼。
“爲什麼?”
“人家說七八歲討狗嫌,而我一直持續到十七八歲…”鄭唐衣笑:“我媽都恨不得把我塞回去重生一遍吧…”
“有那麼誇張麼?”白皚蕭蹲下身來,捧起一把雪開始滾球:“都沒聽你提過你父母唉,他們好麼?”
“他們在國外,從知道我是同性戀那天,他們就跟我斷絕了關係。”鄭唐衣想陪他一起做雪球,可惜一用力便弄散了,抱歉得笑笑:“好久沒玩雪了…”
“去年聖誕節我還陪阿豪的女兒小雅堆了一個兔斯基,雖然看起來慘不忍睹但至少還認得出。”白皚蕭的眼睛裡蒙上一層哀傷:“今年的聖誕節…再大的雪也是滾上眼淚的,堆不成了吧。”他直起身子來望着鄭唐衣的臉:“你的父母都不理解你,那你身邊唯一的親人不就只有鄭茵芪了?說起來,既然你原本姓唐,後來才改的姓名,爲啥她也姓鄭?”
“我媽姓鄭,她跟媽姓,還好有姐姐一直是支持我的…”
白皚蕭捧住他的臉,“雖然我一直都無法不恨她,但看在她是你唯一的親人的份上…”
“現在她不是唯一的了,我有你了…”鄭唐衣偏過頭,在白皚蕭的脣上吻了一下:“還要不要堆雪人?”
“不要了,你在這裡越幫越忙,四個雪球被你弄碎了三個——”白皚蕭在他頭上輕敲了一下:“走吧,我們回去
!”
回到二樓的臥房,兩人開始瘋狂地纏綿。鄭唐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白皚蕭,彷彿整個靈魂都被燃至頂點的慾望吞噬殆盡。他將鄭唐衣撲在柔軟的牀墊上,隔着貼身的衣物一路啃咬着。陣陣麻癢伴隨着絲絲入扣的輕痛浸潤鄭唐衣的全身,他雙臂從白皚蕭的肩背一路攀升,反手按住他的肩膀。“小蕭…你今天好主動…”
他的笑容很快被迷人的表情蓋過,白皚蕭的身子很輕盈,在他小腹上的翻動激烈又恰到好處。
“唐衣,我愛你…”白皚蕭的呼吸漸漸凝重,拖着顫抖的嗓音終於俯身下來。緊隨而來的是鄭唐衣頻率和諧的抽搐,兩人滾在一起,整個被褥上都是凝溼的汗水。窗外又開始下雪了,在這樣的冬季裡抱着心愛的人大汗淋漓是多麼性感的一件事。
兩人在洗手間裡清理了很長一段時間,芬芳的沐浴露打在柔滑的肌膚上讓擁抱變得纏綿悱惻。
“傷口還沒拆線…沾水要不要緊啊?”鄭唐衣把白皚蕭從蓮蓬頭下拉開,“我幫你小心點沖洗。”
白皚蕭抹了一手的肥皂沫,沿着鄭唐衣的胸肌一路下滑。手中握力一緊,對方手裡的蓮蓬頭立刻掉在地上。
“你又要幹什麼?”鄭唐衣仰起頭,在他的脣邊吻了下:“剛纔還沒玩夠?”
“跟你在一起怎麼才能夠?”白皚蕭將他按在浴缸旁邊,忘情得親吻。同時一手動作輕柔又熟練,直到感覺到對方的牙關忽然咬緊,英挺的眉毛輕輕一蹙。
“你高氵朝的時候真的好美,”白皚蕭忘情得囈語,突然俯下頭一路吻下去。張口一噙卻被對方死死按住。鄭唐衣苦笑道:“我真的不行了。你今天…好像很有精神啊?”
白皚蕭微笑得看着他,將側耳貼上他滿是泡沫的胸膛:“我只是好難相信,你終於是我的了。如果不成此刻春宵千金,我怕都是一場夢
。”
“那一定是我不好,讓你久久無法確認。”鄭唐衣撫摸着他半溼的頭髮:“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雖然我大你二十一歲,但我答應你一定好好注意身體…活得長久一點。”
白皚蕭熱了兩杯溫牛奶:“給——”
“你知道我除了早上都不太喝牛奶的。”鄭唐衣在柔軟的枕榻上翻了個身。
“你這兩天是不是太累了,總是說夢話。睡前牛奶是安眠的…”白皚蕭硬是遞給他。
“這都是僞科學,牛奶會導致消化不良倒是真,沒聽說還能安眠。”鄭唐衣笑道。
“我在裡面放了安眠藥,你睡得不好我也沒精神。”白皚蕭端着杯子不肯放下。
鄭唐衣聽了奪過來一口乾盡。
就這一個動作,讓白皚蕭感動不已。他接過空杯子在鄭唐衣的臉上親了一下。“那,洗漱睡覺吧。”
剛剛過十點,白皚蕭起身,推了推鄭唐衣。身邊的人發出均勻的鼾聲,白皚蕭打開燈看着空牛奶杯嘆了一口氣。
“唐衣,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欺騙你。”
安眠藥他只加了少少的量,對身體無礙卻足夠他睡到天亮。白皚蕭換上外衣撥開窗簾,雪又停了,院子裡重新鋪上了潔白的一層。他深呼一口氣,月光下的雪地顯得靜謐安詳,此情此景若能與牀上的人一同攜手看盡此生則無大憾了。
想到這,白皚蕭下樓堆了一個傻乎乎的簡陋雪人,身子像個小寶塔,腦袋滾圓卻安得有些偏失,兩團黑土權作眼睛,一條紅線咧嘴大笑。他將自己的圍巾圍在那將就稱爲脖子的部位上,怎麼看怎麼覺得驚悚。雪人的臉面朝臥室窗戶,彷彿訴說着一個無聲的告別。
“海拓南…”白皚蕭開車到半路,撥通了一個電話。“我現在就來找你。一個人…”
白皚蕭車行至海拓南的宅邸門口,於豹帶着兩個手下攔住了他半開的車門。
“對不起白堂主,海先生身體不舒服,不能見客
。”
“我有急事,而且半個小時前已經跟他確認過了。”白皚蕭強行推開車門,卻被於豹死死按在座位上。
“半小時前是半小時,現在不可以。”
白皚蕭心想,難不成海拓南食物中毒之類的突然發病?那樣最好,省着自己動手了。
就在這時大門打開,海拓南的傭人吳媽走出來:“海先生叫他進去。”
於豹瞟了白皚蕭一眼,示意他起來接受搜身。
白皚蕭當然知道會面臨這種情況,所以他的武器是一枚剃鬚刀片,藏在領帶的內膽裡。雖然知道海拓南的身手與沈梨若該是不相上下,但越是這樣的高手往往越不會相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打刀的主意。
海拓南的臥室在別墅的三樓,這是白皚蕭第一次上去。基調是米白淡藍的冷色,一如他殺伐決斷的風格。房間裡有一股淡淡的藥香,牀頭上七零八落這各種藥瓶。身着毛巾浴袍的海拓南斜倚在牀上,胸口略微敞開。他的臉色白得不像正常人,笑容卻一如既往得邪魅。白皚蕭有些詫異,站在門口一時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生了點病,死是死不掉的。”海拓南笑道:“恐怕讓你們失望了。”
“確實,你多活一天我們都不會過得太好受。”白皚蕭冷笑道。他盯着海拓南的眼睛毫不隱藏殺氣,垂在領帶下面的刀片似乎已經迸發出涼意。
如果不是海拓南忽然吐血,白皚蕭本是打算下一個動作就先發制人的。
“你到底怎麼了?!”白皚蕭上前幾步,卻沒有去扶他。任由他胡亂抓起牀頭的毛巾簡單打點了一下。
海拓南喘息了好一會,才接過白皚蕭遞過來的一杯水。這一刻,白皚蕭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卻不知緣何遲遲沒有下定出手的決心。
“你身上,就藏着要置我於死地的武器吧…”海拓南輕笑:“從你進門起就有意無意得低頭看自己的領帶…雖然你混大哥已經好幾年,但暗殺這種事還是毫無經驗的。我猜如果你不是想用領帶勒死我,就是在裡面藏了刀片什麼的吧
。”
“你知道我帶着殺意,還放我進來?”白皚蕭立在他牀前,眼神沒有之前那麼強勢了。
“你爲什麼要殺我?”海拓南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低頭埋在被子裡用毛巾掩住口,一瞬間殷紅映透出來。白皚蕭咬了咬嘴脣:“你不需要叫醫生來麼?”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爲什麼要殺我?”
“難道你不清楚嗎?”白皚蕭覺得這樣繞彎子很沒勁,索性把一股腦數落一番:“你背叛鄭唐衣,殺害他的愛人和摯友。你殺了尚佳軒的父親毀了沈梨若的容貌,你把龍行社推至萬劫不復,幾次三番暗殺我和唐衣,狙擊陳豪,綁架蘇子喬,欺騙離間威脅無所不用其極——爲了保護我身邊所剩無幾的重要之人,我最終下定決心鋌而走險,跟你做個了斷也無可厚非吧。”
“呵呵,你哪隻眼睛看到這些事都是我做的了?”海拓南悄然擦去脣角的血跡:“七年前你還是個小孩子,腥風血雨與你無關,又是誰告訴你我背叛了鄭唐衣?”
“每個人都這樣說…”白皚蕭頓了一頓,回憶起尚佳軒沈梨若甚至鄭唐衣口中的那場變故,海拓南簡直就是惡魔一樣的化身。他一夜之間褪去了溫良順從的假面,變身猶大。在青龍堂最危急的時刻將鄭唐衣一次次逼進了絕路…可是,從事變起到逃往國外,鄭唐衣帶着他的心腹好友一路被圍追堵截。沒有人真的看到過海拓南站在他們面前以槍相向,就連沈梨若隻身行刺也不過就是落得個毀容的教訓。他們是理所應當得通過龍行社的易主,才自然而然得給他灌上了罪名。
“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謠言暴力,”海拓南冷笑:“如果我說,背叛鄭唐衣的人不是我,你信不信?”
“不信。”
“連你這個道聽途說的人都不願信任我,這就是我爲什麼懶得去解釋的原因。”海拓南靠在牀墊上眯着眼睛:“我這一生,不需要爲任何人負責…除了他而已。”
“請你說清楚,到了這個時候有什麼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我是怕你帶進棺材——”白皚蕭道:“如果這一切不是你做的,那到底是誰?”
“找不到出路就往一個衆矢之的身上推…”海拓南嘲諷道:“實在讓我對你們這羣人難以刮目相看…難道非要等到我死了危機卻絲毫沒有解除的那一天才發覺自己錯的離譜麼?我把中信海運託給你,本來高看你一眼以爲你不會辜負我進而從中找到些線索…沒想到你只是用它來送送故意跟我作對的小嘍囉…白皚蕭我真是高估你了
。”
“中信海運?”
“中信海運頻頻失控的原因不在於管理而在於人員,時間不算短了,你有沒有多花一點心思去打量?”海拓南輕咳幾聲:“真正的敵人,到現在都隱藏在水深下面,貌似…還不止一個的樣子。而你和鄭唐衣,除了纏綿虐戀在自己的原則裡就是想方設法得出些餿主意來與我不共戴天——當真愚蠢之極。”
海拓南的話讓白皚蕭足足發了幾分鐘的呆,他忽然不得不去承認一個事實,這段時間來每每面臨危機,潛意識得將幕後黑手推給了眼前這個似乎已經病入膏肓的男人——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過半點證據——除了一件事。
“但你確實是要綁架蘇子喬,這你怎麼解釋?”白皚蕭眉毛一挑,“你離間我和鄭唐衣,難道不是我們親眼所見。”
“離間這種事…呵呵,開槍打蘇子喬的人不是我,開槍打你的人也不是我。”海拓南的笑容帶着點無恥:“是你們之間的信任先行脆弱得不堪一擊,我只不過稍加利用罷了…我想,這應該構不成你必須殺了我的理由。”
“我想,如果你打算告訴我真相就不會等到現在了。”白皚蕭看了看錶,“今天我放過你,爲了一個百分之一可能存在的真相。”
白皚蕭轉身出門的瞬間被海拓南叫住了:“你信不信,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鄭唐衣。你和你父親都做不到…”
白皚蕭駐足三秒鐘,沒有回頭徑自下樓。於豹站在門口盯着他,目光像一匹孤狼。
白皚蕭從他身邊走過,不自覺哼了一聲:“你們海先生似乎病的不輕。”
“不勞白堂主費心。”於豹冷言冷語。
“想要爲他積點德就少染點殺虐吧…”白皚蕭盯着他青灰色的眼眸:“我派來的人,是你殺的吧?”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回去轉告鄭唐衣,他欠海先生的就是下輩子也還不起。”於豹打開大門,將白皚蕭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