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的石頭移不動,我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呆,不顧老吳可憐兮兮的眼神,拉着楚九歌逃跑似的出了外婆家。
“呼!”
一口氣跑出外婆家所在的街道,我杵在路邊,順着胸脯鬆了好大一口。“嚇死我了。”
楚九歌用胳膊輕輕撞了撞我,我擡眼一看,貞潔牌坊離我們幾十米開外,正對着我們。
我揉了揉眼睛,“我記得出街口的時候,是揹着牌坊的方向跑的啊?”
“是的,你沒有跑錯方向。”
楚九歌低着腦袋,思索一會,指着街道兩邊的鋪面,“現在才晚上七點多鐘,這些保持着古風的鋪子,昨晚可是開到了十點多鐘?現在全關着門。”
我驚悚的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小心翼翼的瞅過街邊的鋪面,當目光落到十幾米開外的一間豆腐攤前,我整個頭皮都炸開了。
“怎麼?有什麼發現?”
楚九歌捏着我的手。感覺到手心傳來的溫度,我稍稍鎮定了一點,結巴的說:“我不知道那個攤子現在是賣什麼的?但是在我小學的時候,豆腐攤就在那裡。”
“古風小鎮,保持原樣很正常。”
“不是,我以前很喜歡吃豆腐腦,在外婆家的時候,總在這兒吃。但是在我四年級升五年級的暑假,賣豆腐腦的婆婆死了。店子就關了門,後來換成了賣包子的。”
膽怯的靠近豆腐攤,見到與小時候一樣的擺設,我那些模糊的記憶。像開閘的洪水全涌了出來。
“這……這顆樹當年就這麼大,十幾年不可能不長,還有……這塊石頭,不該在這的……”
順着清冷的街道來回走了一遍,我挨個點出了不對勁的地方,越說越驚恐,楚九歌觀察着四周,驚駭的說:“我過不來這裡。”
“什麼你過不來這裡?”
“府級幽冥渡人,無法出現在這裡。”楚九歌這次真的慌了,同時眼中閃着無比興奮的光芒。“幽冥渡人逆生死,陰陽夾縫了殘生。幽冥渡在陰陽夾縫中,幽冥渡人沒有到不了的地方,除非?”
“除非什麼?”
我着急的差點沒被他憋死,楚九歌全身哆嗦的說:“除非這不是陰陽兩界的任何一處地方。而是遺落的陰陽夾縫。沒有人知道陰間與陽間是怎樣相連的?人死了,自然而然的可以走到陰間,鬼門開了,鬼自然而然的可以到陽間。幽冥海雖然有着陰陽兩岸,陽岸靠陽間,陰岸靠陰間,但從來沒有一個幽冥渡人,能從陰岸跨越幽冥海到達陽岸,陰陽夾縫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小哥,前面茶樓有說書的,有故事聽了。”
正在我們遲疑不定時,一個打更的老頭從牌坊那邊無聊的晃過來,路過我們的時候丟下了一句話,又慢慢的晃向了街道另一頭的茶棚。土大島號。
“是人還是鬼?”
我看着打更人走遠,不確定的望向楚九歌。他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跟過去看看。”
心驚膽顫的到了茶樓,簡陋的茶樓只是一個三十多平的小屋。
外面掛着一個茶字招牌,屋裡擺着幾張四方桌,一個身材頂級的女人,穿着紫色的職業西裝,是個很有氣質的都市女性,她坐在正中央一張書案前,正說到評書的精彩處,停下話頭喝着茶。
我一眼看過去,輕巧她低下了頭沒看到正臉,只知道脖子上的皮膚比我還嫩,還白。
“是你。”
跨過門檻,楚九歌嚇的退後了兩步,我莫名其妙的說:“什麼是你?”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桌案前的美女擡起了頭,她的長相差點沒把姑娘嚇尿!
她並不醜,相反很漂亮,跟我一樣漂亮,因爲她就跟姑娘長的一樣。
“來了,坐吧!”
女人看到我們並沒有絲毫驚訝,目光落到楚九歌臉上,卻有種說不出的傷感,眼淚唰的一下從她眼角流了下來了。
也就是瞬間,她擦乾了眼淚,對茶屋聽書的人說:“各位不好意思,我有事與這兩位客人說。”
“蘇小姐說笑了,每個月能聽您講故事,是我們的福氣。”
店內的人挺失落,但都起身客氣的離開了小茶館,有人稱她蘇小姐,也有稱菲先生,還有喊六姨的,一下子我腦子就蒙了,她不就是蘇菲嗎?
“不用太驚訝,幽冥渡是陰陽兩界的空間夾縫,這裡是陰陽兩界的一處時間夾縫,我是十年後的你。”
“呃?”
我是滿腦子漿糊的瞪大了眼珠子。
楚九歌的腦子也轉不過彎了,皺着眉頭說:“如果你真是十年後的蘇菲,鬼蝶呢?”
“如果你死了,魂飛魄散,我魂魄裡的鬼蝶自然就會飛走。”女人壓着嘴角的哆嗦,“我走錯了時間線,進入了自己九歲時的時間夾縫,在這裡講了十三年的故事,等了十三年,到了自己二十二歲的時間點,終於把你們等來了。”
“我死了?”
楚九歌指着他自己,根本就不信。
女人說:“是的,十年前,我爲了拿出井裡的命牌,井上石塊被龍吸水吸着,只有掀倒貞節牌坊,挖了水晶宮,石塊才能移開。命牌如果斷裂,我會死,所以楚九歌偷偷去砸了貞潔牌坊,而他卻被石塊砸死了,主魂被冥龍脈衝得魂飛魄散。而分魂白澤在與黑僵一戰之中,鎮壓了跳屍,但由於主魂散了,白澤也沒救了,在白澤還沒死前,他讓小蘇菲一刀殺了他。小蘇菲獲得了他一半的幽冥氣息,成了府級幽冥渡人,而自身畫皮吸收了冥龍珠,也就是黑僵跳屍嘴裡的鎮屍珠,青春永駐,十年沒有一絲老化的跡象,還更漂亮了。”
她好像講着別人的事,但平淡中的傷感,讓我禁不住流出了眼淚。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講的發展,我不知道往後十年自己會是什麼心情?
小蘇菲成了府級幽冥渡人,自己獲得了女人夢寐以求的青春不逝,但這都是建立在白澤的死之上的!
“等了十年,我終於等到了一次機會,用生命爲代價,在幽冥海上打破了陰陽兩界的時間夾縫,出現在了這裡。可惜跑錯了時間線,坑死姑娘了,又在這等了十三年。至於爲什麼要來,或許是想找個理由,讓自己自殺,又或者是真活不下去了,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
女人癡癡的看着楚九歌,伸手摸着她面前的空氣,好似楚九歌坐在她眼前一樣,細長的指尖觸摸着他的臉蛋似的。
“你出現在這裡,是爲了改寫我的死?”
楚九歌忍着心酸,捏着我的手劇烈顫抖,我已經相信對面的女人是十年後的自己,示意楚九歌過去那邊,讓她好好摸一摸。
“不用了,我們根本碰不到彼此。”女人搖了搖頭,“這十年我經歷了太多的定數,知道很多事費勁心機也無法改變,過來並不是想改變什麼,因爲無法改變。”
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來這裡,只是想告訴自己,與其等十年後自殺,還不如當初一起死。活着的心無時不刻不被凌遲,好疼。”
說完,她眼角滴下的淚像玻璃一樣破碎,身子也碎落了一地,只餘下一聲聽不清楚的感嘆:“相見不如不見,不見卻待相見,喜嗎?悲嗎?疼嗎?”
一陣恍惚,我和楚九歌站在青石路上,貞潔牌坊離我們幾十米開外,正對着我們,與剛從外婆家跑出來一樣,只不過周圍的店鋪有些亮着燈,有少量的人街上活動。
彷彿只是我們一起做了同樣的夢,夢到了十年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