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津,乙非把哲野帶到了家附近的楚庭酒店,看他安置好了,就告別出來向家裡走去。雖然覺得現在只有下午5點多鐘,就把人生地不熟的哲野一個人留下有點兒不忍,但是乙非現在的心境真的是顧不上他了。
拿着簡單的行李,快到家門的乙非越走越艱難,該如何邁進沒有媽媽的家門?乙非邁着沉重的步履,一點點地蹭到了家門口,走上二樓,按響了中間的那個大門。
爸爸出來開了門,見了乙非,又高興又唏噓,看着有點兒無措。唉,爸爸又老了一些,頭髮也全白了,乙非的眼眶紅了。
忽然從屋裡竄出來一個小女孩,抱住乙非,“姑姑!姑姑!”乙非低頭一看,這才露出多少天沒有過的笑容,把小姑娘攬進懷裡,“我的小嘟嘟!”
“姑姑,你怎麼纔回來?奶奶你都。。。”沒等不諳世事的嘟嘟說完,一平一把按住嘟嘟的頭,“去,看看你媽媽的飯菜做得怎麼樣了!”“哦!”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嘟嘟才7歲,能懂多少事情啊,覺得英國的姑姑回來了,興奮異常。
“哥!”乙非哽咽了,見到一平比見到爸爸更親熱些,因爲一平和乙非自小很親近,爸爸總不在家,哥哥經常像半個家長,幫着媽媽操持家裡,帶大乙非。但是自從一平結婚後,由於嫂子的存在,哥哥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寵她愛她了。
“一路還順利吧?”一平愛憐地拍拍乙非肩膀,他不想在飯前就讓乙非難過,所以刻意繞着話題,和乙非聊着一些家常。這時拿着炒菜鏟子的嫂子李彥從廚房出來了,“乙非回來了,一路很辛苦吧?”
“嫂子!”乙非叫了一聲,聲音又哽咽了。嫂子趕緊打岔道:“來,乙非,飯菜都做好了,咱們先吃飯吧?”“對對對,先吃飯吧。”爸爸和哥哥也異口同聲地說。
於是一家人坐下來,吃了一頓艱難的飯,除了小嘟嘟真正的興高采烈,其他幾個大人都愁雲慘淡,還在強裝笑顏。
吃完飯,一平有點兒爲難地說:“乙非,哥現在自己幹了,所以工作時間反而更長了,明天我有個重要客戶要賠,媽媽墓地我不能陪你去了,讓你嫂子和你同去吧。但我後天就可以和你一起去。”
乙非趕忙說:“哥你快忙你的吧,給我地址我自己去,嫂子,你也別陪我,真的,我有很多話要和媽媽單獨說說。”李彥本也不是特別熱心要陪小姑子去上墳,聽她這麼說,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但是李彥又怕惹了一平不高興,馬上接着說:“乙非,那這樣吧,明天到我們家吃晚飯吧,爸,您也一起來吧。”乙非說:“好,明天我去。 ”嘟嘟高興地喊:“太好了,姑姑要來我們家了。”但是乙非爸卻並不想叨擾,說:“明天你們年輕人聚聚吧,我就不去了。”“那也行,反正爸常來常往的,也不在乎這一次。”李彥馬上圓滑地說。
又坐了一陣兒,一平一家就告辭回自己家了。留下乙非和爸爸大眼瞪小眼,有點兒尷尬。以前父女之間總有媽媽在中間調和着,所以也沒顯得這麼生疏,現在沒有了媽媽,乙非和爸爸顯得很沒有話說。
爸爸簡單說了下乙非媽臨終前的情況,說是之前沒有任何異常。乙非父母不在一個房間就寢,早上醒來,乙非爸爸發現她媽媽有點兒不對勁,老人突然慌了,趕緊電話叫來一平。到醫院時,因爲心肌大面積梗塞,救治無效很快就離世了。沒有遺言,也沒有痛苦,好歹沒有遭罪。
望着媽媽過去呆過的屋子,乙非心如刀絞,她沒有勇氣走進去,只是呆坐在客廳。就這樣和爸爸又幹坐了一陣,乙非覺得心都要悶的爆炸了,於是和爸爸說:“爸,您先歇着,我去樓下過過風兒。”“哦,你去吧。”乙非爸也有點兒如釋重負的感覺。
乙非緩緩走到樓下,坐在家門口的花壇的沿兒上,看着自家的陽臺,媽媽再也不會從上面向她招手了,乙非的淚落了下來。她趕緊擦拭掉眼淚,站起來想在小區內隨便走走。剛站起來,就看到對面另一個花壇邊上坐着高大的哲野,正在憂心地看着她。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你出來我就跟在後面來了,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幹,看着你我就放心了。”
乙非緊緊地閉了閉眼,然後問:“你還沒吃飯吧?”
“嗯?”哲野愣了一下,想了想,笑了,“可不是,還沒吃。”
這個心裡只有她的男人,千山萬水跑了來,只爲了能看着她平平安安,自己吃沒吃飯都不記得。乙非眼裡滾出了淚珠,趕緊把臉別到一邊,不經意的用手擦掉淚滴,轉過來時,已經又換上木然的表情,說:“我先帶你去吃飯吧。”
走了兩步,乙非問道:“對了,你愛吃麪食,還是愛吃米飯?”
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問及自己吃飯上的偏好,哲野有點兒受寵若驚了,呆呆地看着乙非不知說什麼好。
“喂,你自己愛吃什麼都不知道麼?”說實話,連乙非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冷鼻子冷臉地對待他;而他除了對她好,什麼壞事也沒做過。乙非看哲野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繼續冷冷地說“說不出來?算了,別吃了!”
哲野是可以讓着乙非,但暴脾氣和大男子主義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掉的,乙非這麼左次三番地給他好看,哲野終於也忍不住了,一隻長指指向乙非眉心,黑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怒氣,低吼道“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讓我吃好,我也給你好看!”
乙非驚訝地看着他指過來的長指和那一臉的怒氣,突然“噗嗤”笑了出來,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那根長指,輕輕甩到一邊,說:“跟我來。”哲野心裡失敗地想:唉,她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怕我。
乙非帶着哲野來到附近的一個烤鴨店,叫了只烤鴨。她自己是吃過晚飯了,也不餓,就給哲野用薄餅卷好了鴨肉,抹好麪醬放好蔥絲黃瓜條,遞到哲野眼前。
接過乙非遞過來的捲餅,哲野也不客氣,上來咬下一大口,一嘗之下,果然好吃,三口兩口吞了下去。嘴裡的還沒有全部嚥下去,哲野就對乙非吩咐道:“再給我做一個!”乙非瞪着眼揚起臉看着他,哲野挑眉,一副要戰鬥的表情。
雖然乙非“嘁!”了一聲,但仍低頭給他做捲餅,心裡想:你想和我打?我纔不和你打。
一會兒,一個小服務員過來,問道:“先生,鴨架子您還要麼?是不是要做鴨架湯?”乙非早就發現他們桌的服務員總是一會兒換一個,因爲她也做過餐廳服務員,她明白這幾個小姑娘就是想親自看看哲野而已。她以前和茹比也爲了正眼看看一個西班牙帥哥,做過類似的事情。
乙非很無奈,和明俊一起出去,就總是這樣,和哲野一起出來,還是這樣,唉,明明自己也不錯,卻總是受忽視的那一個。
乙非面無表情地對那個小服務員說:“這位先生是聾啞人。鴨架就做個湯吧,謝謝。”哲野既聽不懂也不會說中文,所以相當於中文聾啞人,也不算太冤枉他。
小服務員臉上大驚失色,一臉可惜的樣子望着哲野。然後走了,估計很快其他幾個小姑娘就都知道了,因爲後來幾個人都用可惜的眼光看着哲野。
“你剛纔對那個女孩說什麼了?”哲野黑着臉問道。
“我說你是黑社會的。”乙非沒好氣地說。
“算了,我不關心你說什麼,再給我卷兩個餅!”哲野也不再廢話。
吃完飯,乙非陪着哲野往酒店走去。一路上,向哲野介紹着周邊的景物,“看,那是家樂福超市,我媽媽最喜歡去那裡買芝麻燒餅。。。看到那個小藥房沒有?我媽總去那裡買些小藥,創可貼之類的。。。那個是麥可心餅屋,我媽很喜歡裡面的麪包,可是總嫌貴。。。”
這樣跟哲野談論着媽媽,乙非的心裡忽然舒敞多了。哲野突然站下,說等我一會兒,走進麥可心餅屋,出來手上多了一個袋子,裡面裝了幾個精美的麪包。他把兜子遞給乙非,說:“明天把這些拿到你媽媽的墓前吧。”
乙非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但是嘴上只是問:“你怎麼買的?語言又不通。”“我挑好了,就給售貨員一張一百元的,估計夠了。”哲野攤開另一個手掌給乙非看手裡的一推零錢,“看,還找了錢。”
乙非突然心裡一動,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