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非從坎布爾先生的工作室出來,馬上給喬瓦尼打了電話,她想想還是把好消息先告訴哲野比較好,所以暫時沒有和喬瓦尼提及此事,只是向他問明瞭哲野這會兒人在哪裡。 喬瓦尼又和其他幾個同伴確認了一下,告訴乙非哲野應該在他們租的貝爾斯頓那邊一座豪宅的地下車庫裡,那裡是他們平日練習的地方。貝爾斯頓是有錢人聚居的地方,環境好,房子大,房與房之間距離也遠,所以在那裡練習很合適。
“好,給我點兒時間,你們聽我的好消息吧。”乙非說完,掛了電話,她又琢磨了片刻,開上車向公司駛去。
明俊接到乙非電話很詫異,趕緊下樓來會她。“怎麼了?怎麼又回來了?”明俊不解地問。
“明俊,”乙非看着明俊的眼睛說,“我得去找趟哲野,他現在有麻煩,只有我能夠幫助他。”
明俊看了乙非半天,問:“你大老遠跑來,就爲了告訴我這個?”“嗯。”乙非點點頭。
“唉,”明俊一下子坐在街上的條凳上,“我就知道他會製造麻煩的。你去幫忙我也沒意見,關鍵是以後呢?你是不是準備他一崩潰,你就開着救護車趕去啊?!”
“不會的,”乙非肯定地說,“是爛泥還是璞玉,今天就能見分曉。明俊,他還年輕,需要人拉一把。如果他是扶不起來的阿斗,我也不會再去找他。但是現在,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把自己毀了。”
明俊問:“說話算數?”乙非說:“當然!”“那你早點回來啊。”“嗯,我走了。”
看着乙非離開的背影,明俊心裡驀然一動,趕緊搶上幾步又抓住乙非:“安乙非!我突然想明白了,你這麼樣急着趕來和我說這件事,一定是下了什麼決心了,你,你打算怎麼幫他?”
乙非看着緊張的明俊,無奈地吐了一口大氣,“卓明俊,哲野不懂事就算了,他還年輕,你老大不小的了,這是幹什麼?腦子裡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來找你,只是想當面告訴你,想讓你看得到我的表情,省得瞎猜,所以纔沒有打電話的。行了,我走了。”
明俊衝着以非的背影牢騷道:“什麼啊,還挺理直氣壯的!”
乙非按照喬瓦尼說的地址,找到那家的車庫,順着幾級臺階走下去,看到車庫的拉門並沒有關,開到半人多高的位置,估計是哲野給其他樂隊成員留的門。裡面傳出時斷時續的吉他聲,看來哲野果然在這裡。
低頭鑽過拉門,乙非進到車庫內部,四下環顧。一眼看到前面用木板搭起的簡易舞臺上,哲野正坐在木板地上,嘴裡叼着一根菸,腿上還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孩;那女孩的腿上放着他的吉他,他環抱着那個女孩兒,修長漂亮的藝術家之手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着琴絃。哲野瘦了,頭髮也長了,本來就白皙的膚色顯得更加蒼白。乙非的心像被一根針狠狠地扎進去一樣,被深深地刺痛了。
哲野聽到有人進來了,擡頭看了看,一看之下,震驚得差點兒把嘴裡的煙弄掉了,寂寥的黑眼睛裡立即閃爍出明亮的光芒,但是隻一瞬間,那光芒就消失了。
他重新把煙叼好,低頭繼續撥弄着琴絃,因爲要躲避嘴裡香菸升起的嫋嫋煙霧,他稍稍歪着頭,一隻眼睛微眯着,使得原本俊朗的臉上居然顯得痞氣十足。乙非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有哲野懷裡的女孩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乙非這個不速之客。
他們倆就這麼僵持了一陣子。突然,乙非走過去,一把將哲野嘴裡的香菸搶了下來,扔到地上用腳踩個粉碎,又一腳踢到了臺下。
哲野並不看她,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然後卻一把扳過懷裡的女孩,突然往她脣上肆無忌憚地親吻起來。那女孩開始還一愣:她們都說Uta從不親吻女孩子、沒有人能真正接近他,看來那是她們沒有魅力!隨即高興地熱烈迴應起來。
看着哲野的‘表演’,乙非頓時火冒三丈,困獸般在舞臺上走來走去,心裡想:不行了,不破釜沉舟不行了,不管有沒有用,今天就是它了!於是乙非三步兩步跨上前去,一把將那個女孩推翻,又揪住哲野的脖領子,鉚足了力氣,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啪”地清脆的一聲響,把哲野和那女孩都驚呆了,哲野用一隻手捂着臉,愕然地望着乙非。還是那女孩先反應過來,大叫:“你憑什麼打人?!”然後爬起來衝着乙非就撲過來。哲野立即彈起來,飛身抱住了那女孩,叫道:“珍妮,珍妮,冷靜!冷靜!”
珍妮怒氣衝衝地質問哲野:“她是誰?爲什麼她這樣對你,你還護着她?”哲野嘆了口氣,說:“對不起,珍妮,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找你,真的很對不起。”珍妮看看哲野,又看看乙非,知道他們的關係一定不一般,留在這裡也無趣,於是從哲野手裡拿過車鑰匙,恨恨地走了。
看着珍妮走出了車庫,哲野重新坐下,抹了一把嘴角,居然發現一縷鮮血,打得還真夠狠的,哲野忍不住“哈!”地笑了出來,先是微笑,然後大笑,越想越可笑,最後笑不可支了,仰面倒在地上,繼續笑,可笑着笑着,眼淚不知爲何就涌了出來,他趕忙翻過身來趴在地上,任憑淚水打溼了地面。
乙非走過來跪在他身旁,把他翻過來,輕輕地將他的頭抱在懷裡。哲野伸出手臂,牢牢抱住乙非,多日來積攢的委屈和思念,終於像決了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控制,一股腦地傾瀉了出來。
乙非抱着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哲野,心裡默默地說:哭吧,把你的痛苦都哭出來吧,都說眼淚有種神奇的功效,能夠排解苦痛,希望這淚水把你的痛苦都帶走。
當哲野終於平靜下來,他的心也像被洗滌過一樣,變得清爽透亮了。他起身坐好,又伸手把乙非抱到腿上,乙非掙扎着要下去,哲野輕聲懇求:“Fei, 求你!就一會兒,就讓我抱着你一會兒吧。你不知道,當我抱着珍妮的時候,我是多麼渴望在我懷裡的是你啊!”乙非終於不再掙扎。
哲野讓乙非靠着自己,把下巴抵在了乙非的頭上,緊緊地環抱着乙非,兩個人靜靜地、靜靜地坐着。。。過了一陣兒,哲野完全平復下來,說話算話地將乙非放回地面坐在他旁邊。
“Fei, 我終於瞭解到凱瑟琳的感受,體會到她的痛苦了,因爲現在的我和她處於一樣的境地。”哲野幽幽地說。
乙非咬着嘴脣,權衡了半天下面的話該說還是不該說,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輕輕吐出幾個字:“你和她是不一樣的。”
哲野苦笑了一下,“有什麼不一樣的?”
“她愛你,你沒有動心;而你愛我,我卻動心了。”乙非抱着膝蓋,看着前方,靜靜地說。
“什麼?!”哲野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你騙我!”
乙非轉過頭來,溫柔地望着哲野:“Uta, 難道你不知道你有多麼出色麼?難道你不知道當你站在舞臺上有多麼光彩照人麼?難道你不知道當你在街上爲我唱歌賺錢的時候,我有多麼感動麼?”
“當你抱着凱瑟琳的時候,我的心會痛,” 乙非指着心口說,“當你親吻珍妮的時候,我的心也會痛;當你在電梯裡抱着我,唱着《Daisy》的時候,我曾希望就那樣永遠呆在黑暗裡。。。”
“Fei!”哲野激動地叫了一聲,伸手抓住乙非肩膀。
“可是Uta, ”乙非看着哲野柔聲說:“ 雖然我們一生中會愛上很多人,但心中所屬卻只能有一個。在我認識你之前,傑森已經走入我心裡,而一顆心很小, 不能容下兩個人,所以我沒有地方再放得下你了。人和人之間是要講緣分的,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並不是因爲你不夠好,也不是因爲我不喜歡你,只是我們的緣分不對。”
哲野默默地從乙非肩膀上收回手臂,緊抿着嘴脣。半天,突然說:“可是我一想到只有他可以擁抱你,只有他可以親吻你,只有他可以擁有你,我的心就要爆炸了!”
乙非理解地笑了笑,“知道麼,在傑森之前,我也曾愛上過別的人,但是他已心有所屬,我們不能發展成情侶,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我選擇了放棄,放棄其實比執著更困難。但這就是人生,我們不但要學會抓住一些東西,也要學會放下一些東西,哪怕是你心愛的東西。後來呢,not a sad story at all,傑森來到我心裡,那一對兒也有完美的愛情,大家都好。所以,你要move on, 更美麗的風景就在下一個轉角等着你。”
“可是,Fei, 我捨不得你!”哲野的眼睛又溼潤了。
“相信我,時間會治癒一切。你會慢慢走出來的。”說着,乙非的眼睛也有點兒發潮,她拿過哲野的手,輕輕地託在自己手上,“看,這是我生命中見到過的最修長最漂亮的一雙手。”
哲野忽然孩子氣地問:“比傑森的還漂亮麼?”
乙非“撲哧”一聲笑了,“Uta, 你26歲,不是6歲!。。。。。。好吧,我不是說過了麼,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手。”哲野笑了。
“聽着,Uta,這雙手不是用來拿酒杯、拿香菸的,是天生用來彈琴的!上天對你很眷顧,給了你那麼優異的音樂稟賦,多少個人夢寐以求也得不來啊,你無權浪費它。”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但是音樂會和你終身相伴。有沒有我在你身邊,都不該是你放棄音樂的理由。你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自己,你是屬於音樂的,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堅持走下去。我多希望,幾年以後,我能在電視上看到已經成爲搖滾巨星的你,我就可以對我周圍的人說,看,我認識那個人。那時,當我看着電視裡的你,仍然怦然心動的時候,你就在愛情的競賽中勝利了。”乙非笑着說。
哲野也跟着露出了笑容,漂亮的黑眼睛裡有了些光彩。乙非看着哲野繼續高興地說:“還有一個好消息,坎布爾先生已經同意下個週一3點鐘再讓你們試唱一次!到時候我和你們同去,給你加油助威好不好?”
“真的?!真的還能再有一次機會?!”此時哲野的雙眼終於又煥發出耀眼的光芒,“這回,我一定不讓這個機會溜走!”
乙非突然擔心起一件事,“你的煙可以戒得掉麼?”哲野挺有信心地說:“不知爲什麼,我對煙味不是很有好感,大部分時間我只是放在嘴裡叼着,不怎麼吸的。我對吸菸沒有癮,會停止的!”
“好!”乙非抓起哲野的手向上一揮,“未來的大歌星,下週一,Show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