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晚會後不久,乙非離3個月的試工期的評定不遠了,心裡一直忐忑不安,頗有點兒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心心念唸的都是是否能順利轉正的問題。一天早上,打開電腦就發現大老闆發的郵件通知:所有和軟件開發相關的同仁,請於今天10點準時到會議室,我們請到了正在格拉斯哥參加會議的來自於美國總公司的軟件開發高手卓明俊給我們做一次軟件市場的講座,機會難得,請大家準時出席。威爾。大老闆難得一見,更沒有親自給他們發過郵件,可見對此事重視程度很高。
乙非不敢怠慢,10點差10分就來到會議室坐好。可是馬上就要開始的時候,乙非突然感到內急,又不得不倉皇逃竄至洗手間。等一切解決好,回到會議室,人們早都坐滿了,烏壓壓的,乙非匆忙中發現只有老闆身邊的位置還空着,大家都躲着那個位置。沒法多想了,人家都已經講上了,爲了不引起注意,乙非只好低着頭迅速走過去,坐了下來,半天不好意思擡頭。主講人的聲音從容又非常有磁性,不急不徐,帶着濃重的美國口音。以前在國內的時候,乙非並不太瞭解美音和英音的區別,但是來了英國之後,才發現美語是那麼的不同,兒話音很重,有時候感覺好像美音不用張嘴也能說。
乙非胡思亂想之際,擡頭向主講人望去。這一望,就完全被驚懾在那裡!那是一張乙非長到這麼大,在真實生活中,甚至影視作品裡也沒有見過的美輪美奐的英俊的亞洲男性的臉。那光潔白皙的臉龐,有如希臘雕刻般的棱角分明,潭水般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琥珀色的光澤,那濃密的眉,英挺的鼻,絕美的脣形,無一不彰顯着主人五官的完美,那烏黑蓬鬆稍微卷曲的頭髮,更是平添了俊逸的味道。
乙非心裡感嘆:此人只應天上有啊!好在他這種歐化的長相在西方還不是特別的顯眼,如果他生活在亞洲,肯定得整天被女孩子們包圍着,從上小學起,就被女孩子們送禮物,送卡片。。。等到大學,肯定手機會整天被打爆,成爲女同學心裡的白馬王子,男同學的眼中釘肉中刺。女孩子們爭風吃醋,搞不好鬧出過人命也沒準兒呢。。。喜愛編故事的乙非就是這樣,非常容易就走神兒了,越想越遠,越想越不着邊際。。。用英國話說就是那種愛fantasy的神經病。
她繼續想:由於這樣的相貌,人們會忽略他的成績,抹煞他的努力,即使他很聰明勤奮,也沒有人理會,人們會不可抑制的想到他的長相。。。女孩子們可能不知道爲什麼真的愛他,僅是他的容顏已經讓她們昏了頭,有人會去在意他的性格,特點,喜好和厭惡麼?恐怕愛他的女子每天都要爲了守護住這個人而緊張着,戰鬥着,他容顏下的心靈反而可能無暇被顧及到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花美男?只怕高處不勝寒的寂寥是無人能理解的吧?長成這樣很難說是福是禍啊。。。乙非越想越沒影兒,心裡竟生出深深地同情來。。。
那邊正在講話的卓明俊分明感覺到兩道如注的目光射到臉上,鑑於多年被人看的經歷,他早已見怪不怪了。講到一個段落,明俊纔不易覺察的對那兩道目光的來源投去一瞥。這一瞥,明俊的驚訝程度恐怕也不比乙非的小,他的頭部明顯的向後退了一下,因爲,那兩道目光怎麼是對他憫天悲人的感覺啊?!好像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明俊的心裡真的是咯噔了一下。而且,那兩道目光雖然定定得照在他臉上,但是明顯的聚焦在他身後更遠的地方上。
明俊對於女孩子們看他的目光,尤其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真的是已經感到疲倦。反正大抵是這樣兩類:一類是花癡類的,包括羨慕的,敬仰的,愛慕的等等,這種目光一般是直勾勾的;另一類就是自視清高類的,一般這類女孩子都不希望明俊看出來她們在看他,這種目光比較隱蔽也比較閃爍,不會和他對視。而這次這位圍觀者卻是直勾勾的但卻不在看着她,明俊有點兒訝異。更重要的是,那眼光中對於病入膏肓之人的深深的同情讓明俊簡直是莫名其妙,甚至都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明俊不禁想:這是誰啊?怎麼這麼奇怪?
由於有講座,公司那天中午提供free lunch. 不外乎是些三明治,薯片之類的。乙非不在乎吃什麼,只要免費的就好。她剛把一塊金槍魚三文治放入嘴裡,就聽身邊響起了帶磁性的美國口音:excuse me, are you Chinese? 乙非知道是卓明俊,轉過頭去,看到他那畫片級完全不現實的臉,不禁溫和的笑了,然後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溫和的笑容又讓明俊摸不到頭腦:爲什麼是這麼寬和溫暖的笑容,怎麼像個長輩對待晚輩似的笑??明俊頭一次被年輕女孩子這樣的對待,完全詫異中。看着這個女孩被滿嘴的三文治鼓起來的臉,明俊不知爲什麼想去戳一下。
乙非把嘴裡的鼓包消滅掉後,問明俊:“are you Chinese?”
明俊用挺標準的國語說,“我是新加坡人。”
乙非又點頭,表示明白了,同時又把一個火腿三文治放入嘴裡。
明俊按耐不住好奇,慢條斯理的問道:“請問難道你會看病?”
乙非一愣,不明白什麼意思,轉念一想,管他什麼意思,費力的嚥下去嘴裡的食物,促狹地說:“不是,我只會算命!”
明俊笑了,不再追問。
乙非挑了一個雞肉甜玉米三文治,給明俊說:“這個雞肉的好吃!”明俊擺擺手,說,“多謝,不過不好意思,我不吃雞肉,小時候可能吃太多雞肉傷到了。”
乙非很理解的點了點頭,心裡想“果然,這等人物就是比較fussy的。”明俊看這個女孩滿臉寫着:‘果不其然’這四個字,心裡有點兒鬱悶,解釋說:“我其實算不挑食的,不吃的東西不過幾樣而已。”乙非又用力點了點頭,表示相信,然後順手把手裡的雞肉三文治也送入了嘴裡。明俊知道解釋無效,作罷。他手裡拿了一聽飲料,準備走開之前,又說:“我叫卓明俊,今日幸會。”
乙非趕緊作答,“是我幸會你,我叫安乙非。”
明俊心裡噗的笑了一下,“什麼叫我幸會你啊??頭一次聽人這麼說話。”他又問:“漣漪的漪?”
乙非又那麼寬厚的笑了,“哪有那麼夢幻,是甲乙的乙,就是老二的意思。”
明俊暫且略過那寬厚的笑容,好奇的問:“那你家老大叫安甲什麼嘛?”
乙非說,“不是,我哥叫安一平,一,老大也。”
明俊不得不佩服這一家人,真是出人意表啊。明俊又來了興趣,問:“那。。。是飛翔的飛?”
乙非再笑,“哪有那個魄力,是。。是非的非。”
明俊又看了乙非一眼,笑了,走了開去。乙非搖了搖頭,也笑了,繼續吃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