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住了璀璨的星空,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暫編連冒雨向江邊的渡口前進,幾百人的隊伍拖着近乎一半的傷員,路上把能扔掉的東西都扔了,大頭看着直搖他那個大腦袋,“敗家啊,這是多少東西啊,都扔了!”
“連長,別傷心,咱們只要人在,什麼都會有的!”指導員擡着傷員喘着粗氣說道。
“我咋怎麼看怎麼像是紅軍過湘江的時候呢,東西都扔了,人死的把湘江水都染紅了···”此時已經能聽到漢江洶涌的波濤聲,大頭遙望着黑夜中的江面說道,眼前的情景讓他想起了血腥的往事。
“我們回去不會比打過來的時候死的人少!”馬大栓把背上的傷員往背上送了送說道。
趕到江邊編連停下腳步,王勇放下傷員,放眼看去臨時渡口兩側的散落着被擊毀的汽車和來不及淹埋的屍體,倒地的騾馬散發着腐敗的臭氣,河岸的開闊地上,有迫擊炮、重機槍、臉盆、糧食和更多的揹包,這裡那裡的彈坑、血跡,在一個灌木林裡,一匹馬還在站着,而馬的旁邊是一個犧牲的戰士···他們幾乎是趟着一灘一灘的污血走到江邊。一些未來得及過江的隊伍聚集在渡口,江上的浮橋已經被敵機炸燬,陰雨導致江上水面暴漲,渾濁的江水滾滾向東流去,部隊只能順着臨時架起來的三道鐵絲涉水搶渡!
當部隊趟到江中心時,江水已淹沒胸口,站都站不住腳,隨時都有被捲走的危險,特別是那些女同志和身單力弱的小個子被水衝得搖搖晃晃東歪西倒,只有拉着馬尾和依靠一些身高的同志架着過江,擡看擔架運送傷員的戰士們,把擔架舉上頭頂避免傷員溼水。
“同志,能不能讓我們先過江,我們這裡有很多傷員?”王勇擠到前邊跟一位負責警戒維持秩序的幹部說。
“不行,這麼多人都在等着過江,你們剛到就想過,不可能!”這個幹部不容他解釋就拒絕了,王勇還想說卻被蜂擁而上的人羣擠了出去。
“連長,人太多,我們帶着傷員更過不去!”王勇沮喪地說道。
“過不去,也得想辦法過,我們重新開闢一條通路!”大頭說道。
“好吧,我去探路,時間不多了!”王勇說着,招呼過來幾個戰士,讓他們收集揹包帶繩索準備架起一道懸索。
馬大栓把繩子拴在王勇的腰間,遞給他一根兩米多長的木棍說:“兄弟一切小心,過不去就退回來!”
“放心吧,這條小河擋不住咱們的!”王勇笑着緊了緊繩子,帶着兩個水性好的戰士向江水中走去,湍急的江流將岸邊的泥土掏空了,他連找了幾個地方纔選定了一個水流較平和的地方下水,岸上的人一點點的放着繩子,看着三個人消失在漆黑的雨霧中。
江水夾帶着泥沙順溜而下,裡面裹挾的石頭打在王勇的腿上,讓他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在水裡。越往江心走,水流越急,浸透了的繩索變得沉重無比,被水流衝出了一個巨大的弧度,王勇拄着棍子艱難的拖動着繩索,腳下一陣發軟,連日的行軍戰鬥,又揹着傷員走了一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當王勇搖搖欲墜的時候,突然感到肩上的繩子一輕,原來跟在後邊的兩個戰士看到他體力不支,趕上來幫他拉住繩子。三個人肩並肩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繩子拉到了對岸,拼盡全力將繩子勉強拉直,拴在一塊巨石上,王勇覺得不保險,又把繩頭纏在一根被炸掉半截的樹樁上,做完這一切,人彷彿虛脫了,三個人癱倒在江岸上。
南岸的馬大栓感到繩子不動了,他用力扯了扯,繩子拉不動,知道王勇他們到達對岸了,趕緊將繩子固定好。突然一架飛機從雲中鑽了出來,投下了一串照明彈,頃刻將江面照得雪亮,緊接着一架大蜻蜓似的輕型飛機飛過來,打出了一顆顆紅色的信號彈,準備渡江的人羣一陣騷動。
“快過江,敵人要炮擊啦!”大頭一聲驚呼,立即下達了渡江的命令,因爲是黑夜又是陰天,不利飛機出動,美軍還是冒險派出了偵察機,引導遠程炮兵開炮封鎖江面。他話音剛落,炮彈已經呼嘯着落了下來,後邊的部隊看到天快亮了怕走不出去,又不瞭解前面戰鬥情況,盲目地向前擠和前面的部隊擠在一起。江邊等待渡江的炮兵意識到他們已經沒有可能將沉重的大炮拖過江,絕望的炮兵們將所剩的炮彈向南傾瀉,直至剩下一顆炮彈炸燬大炮······
這時,沒有輕傷員和重傷員,戰鬥員和勤雜人員之分,只有一個信念,渡過江就是勝利,在涉渡途中不少同志因遭敵榴霰彈炸倒和陷入急流,被洶涌的江水吞噬。暫編連在幹部們的組織下沒有亂,分批渡江,傷員們走在最前邊,接着是後勤人員和沒有戰鬥力的醫護人員,最後纔是暫編連的老兵們斷後···前邊的倒下了,後面的跟上來,他們沒有丟下一個人。
渡過江,大家顧不上休息,順着公路跟隨着大部隊向北撤,前進了不到兩公里,前邊的部隊突然停下了,引起一陣騷亂。原來是兵團後勤部派出的運糧大車,正滿載着糧食向南運送,與向北撤的隊伍和轉運傷員的大卡車相遇,擠在了一起,互不相讓。
“我們這幾輛車上全是傷員,傷員馬上要搶救,讓我們過去!”一位押車幹部指着他向北開的幾輛大卡車對向南開車的駕駛員說。
“不行。前面部隊已經斷糧,等着我們把糧食送上去,我們還要馬上用送糧的車把傷員運出來,你看哪個重要,讓我們過去!”坐在這輛向南開的在前面打頭的卡車上一位押車幹部跳下車來,對向北開的押車幹部說。
“我去叫人來把運糧車推悼!”暫編連在大頭的指揮下擠到了前邊,馬大栓看着譏吵的人們急了。
“不能蠻幹!”王勇急忙拉住他說道。
“天快亮了,飛機來了發現目標,大家都要倒黴!”大頭拍拍運糧的押車幹部肩膀說道,“南邊的部隊都撤過了江,南岸都讓敵人佔領了,部隊你都找不到,你給誰送糧食!”
“那怎麼辦?糧食往哪送?”押車幹部傻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你把糧食就地卸了,就不要前送,這裡的人都斷糧幾天了,大家能帶走多少是多少,空車馬上裝上傷員往回趕,你看怎麼樣?”大頭此時像個老狐狸誘惑着說道。
“行,就按你說的辦!”押車的幹部想了想,下定了決心,咬着牙說道。
說完指揮着車隊靠邊疏通道路,大頭指揮着暫編連的戰士七手八腳的卸了糧食,搶先把自己帶的傷員送上了車,“大家路上注意安全,到後方養好傷!”大頭一遍又一遍的對上了車的傷員們說着,傷員們對這些護送他們的戰士們敬了個禮,雖然只是一夜的相處,他們卻把他們當做一輩子可以信任的兄弟!
······
此時大頭卻不知道,雖然他們過了北漢江,但也爲時過晚了。天亮後美第二十四師已經很快進佔間村,擋在了他們的退路上。美第七師突破了一七九師的防禦,將他們與後方的連繫徹底割斷,南朝鮮第六師已經到達藝巖裡,他們周圍,是五倍的美軍如鐵桶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