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早生十年就好了!”
夜色微涼,望着那一束燈光漸行漸遠,葉秋夢輕嘆一聲,她的目光,也隨之黯然。
此一別,此一生,恐怕不會再見了。
她捨不得他們,捨不得那個親和的姐姐,更捨不得那道孤傲而蒼涼的背影。
“願你們安好!”
有風拂過,葉秋夢忽然覺得有些冷,她驀然轉身,坐到牀沿上,怔怔出神。
睡覺時,陳曦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了。
她不敢想象,他們經歷的一切。
地震,拐賣,斷腿,殺人與被殺,救贖與逃亡……
血與火,不斷衝擊着葉秋夢的腦海。
讓葉秋夢更爲震撼的是,他們的愛,何其之深,何其之沉。
他們,始終不渝,不離不棄。
他們的心裡,只有彼此。
一整晚,葉秋夢無法安睡。
實際上,陳曦起牀,她知道。
但,她怕告別。
她能做的,只是在心裡祝福他們,只是看着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
“龍潭寨麼?”忽然,葉秋夢站起身來,暗淡的眸子閃現出一道亮光。
隨着她的一個動作,她,在這一刻間,仿若長大了。
微微一笑,葉秋夢邁開腳步,走到堂屋。
她,慢慢地向那張破舊的沙發走去。
那裡,剛剛還睡着一個男人。
葉秋夢慢慢俯下身來,她的手,從那牀毛毯上撫過。
他的餘溫還在。
“該回家了,大哥和那個傳說中的邪少,應該在等我了吧!”葉秋夢將毛毯摺疊整齊,抱在懷裡,悠悠走出房門。
夜很黑,葉秋夢的眼睛卻明亮無比,藉着夜風,她施施然來到河畔。
那條小船猶在,只是,船艙裡,已空無一人。
葉秋夢踏上小船,蕩起了雙槳,小船輕輕晃動,往西而去。
夜,靜悄悄的,只有船槳劃過水流的聲音,小船越過一野平坦,漸漸地,大河兩邊,開始出現蒼茫羣山。
這時,一道晨曦劃破長空,那一縷微光照在那嬌小的背影上,她的苗裝,銀光閃閃。
天亮了,她,與他們卻往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呀!”忽然,葉秋夢一聲歡呼。
那是一對鴛鴦,撲騰着翅膀,從河面上飛過,往太陽升起的方向而去。
她笑了。
歌聲響起。
葉秋夢唱起了山歌,她的聲音,猶如一隻百靈鳥,清脆而靈動,婉轉而悠揚,迴盪在大河兩畔,迴盪在山巒之間。
孤帆遠影碧空盡。
歌聲中,那條孤舟,沿河漂流,不知不覺,已然來到湘江交叉口。
這時,一輪紅日緩緩升起,她的臉上,一片潮紅。
葉秋夢重新扶起船槳,調轉船頭,逆着湘江水,往北而去。
風聲徐徐,小船逆流二十餘里,最後,在一處岸邊停靠下來。
葉家寨,到了。
葉秋夢側臉,往那處孤峰看了一眼。
夢然姐就在葬那裡,昨天,那裡發生槍戰,還死了一個人。
“姐,你沒愛錯人!他,並不完美,甚至一身臭毛病,但,卻是這個世界上最頂天立地的男人!”
低喃一聲,葉秋夢驀然轉身,踏上河畔。
沿着彎彎曲曲的石梯路,葉秋夢來到半山腰處,這是一個小院,院中,種滿了桂花樹。
此值十月,芬芳馥郁。
“回家了!”
深吸一口氣,葉秋夢邁開腳步,推開一道木門,踏入一棟吊腳樓中。
踩着樓梯,她,來到了二樓。
“夢先生回來啦!”
正在這時,一道慵懶的輕笑傳來。
葉秋夢驀然停住腳步,擡眼望去。
那是一個青年,坐於一張竹凳之上,他擡着一杯茶,驀然回首。
他看着她,臉上掛着若有若無的笑容,邪魅不羈。
葉秋夢心裡一震。
他,就是邪少唐風麼?
昨天,她見過他。
正是此人,着一葉扁舟而下,最後,往姐姐墓地所在的那座孤峰而去。
那時,從遠處看,都能感受到此人的風流倜儻。
今天,終於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此人,果然英俊,這是她見過最爲英俊的男人。
他,氣質形象,堪稱完美,難怪了,陳曦姐說,好多女人都爭先恐後地爬上他的牀。
立時,葉秋夢的腦海裡,浮現出一道孤傲的身影,他的臉上,有個疤。
“還是志遠哥帥!”想到這裡,葉秋夢的臉上,蕩起一抹笑容。
“你是誰?”葉秋夢明知故問,沉聲道。
她心裡有數,既然唐風在此,那歡兒必然逃了。
那他來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夢先生不是能知曉過去,看穿未來麼?連我都不認識?”唐風搖頭,這個丫頭,簡直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也是,如果她說認識他,那豈不是說,她見過吳志遠,或者說,幫吳志遠逃走了麼?
“你莫名其妙的跑到我家來,悠哉悠哉的品茶,就是爲了讓我猜你是誰?”葉秋夢走到桌旁,拉起一張竹凳,在唐風對面坐下。
“茶如何?”葉秋夢問道。
“先生親自採的茶,自然是清香宜人!”唐風笑着說道。
葉秋夢暗笑,這是給她戴高帽,且毫不拐彎抹角。
他,必然有求於她。
越是這樣,葉秋夢心裡不由得警惕起來,陳曦姐說過,此人雖然是公安,但他做事不羈一格,而且****,要是遇到,要格外小心。
更重要的是,大哥不在這裡。
要是張逸傑在,以他的性子,早就迫不及待的出來了。
這裡,只有他們兩人。
要是唐風真做出什麼來,那她沒有反抗的餘地。
“說吧,什麼事?”葉秋夢問道,“你要問前途,還是姻緣?我雖然不是算命的,也可以爲你算上一卦!”
“哈哈!”唐風大笑起來。
忽然,身影一閃,他,來到葉秋夢的面前。
他盯着她,目光炯炯。
“你幹什麼!”葉秋夢一驚,身子不由得往後縮。
卻在這時,有一隻大手,已然抓住她的手臂。
“你真漂亮!”唐風意味深長地說道,他的手,向她的臉上撫去。
“登徒子!”葉秋夢氣得臉色鐵青。
此人,難道還是個戀童癖?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寒毛倒豎。
“大哥,大哥!”葉秋夢大喊起來。
“別裝模作樣了!”
唐風冷笑,“你明知張逸傑不在這裡,你還裝害怕大喊大叫,你明明認識我,還裝不認識,你明明協助吳志遠逃跑了,還在這裡裝無辜,給我算命?笑話,我的命,用得着算麼?”
“你說什麼?”葉秋夢茫然,趁機飛退,直到與唐風距離十來米遠,才停了下來。
唐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要是他真對她不利,她能逃麼?
再者,以她的智慧,不會猜不到他所爲何來,也許早就知道他在這裡等她了。
一個人陌生人突然出現在家裡,她竟然敢坐到自己面前,這不是羊入虎口麼?
她會讓自己深處險地?不可能!
那麼,她絕對知道,自己拿她毫無辦法。
她是聰明絕頂,但年歲太小,閱歷尚淺,她裝害怕,也裝得太過明顯了。
“我不爲難你!更不會問你吳志遠的事情!”
唐風說道,“就不拐彎抹角了,我找你,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嗯?”葉秋夢皺眉。
不問關於吳志遠的事情?
難道?
“不好!”葉秋夢心裡一沉。
大哥不在這裡,他必然有事,什麼事?當然是吳志遠!
“你想到了!”唐風狂笑起來,得意忘形。
這小丫頭,處處算計,把他和張逸傑耍得團團轉,看到她的表情,他很是得意。
“你沒回來之前,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你有個姑姑,嫁在芙蓉鎮,離這裡,不遠不近,哈哈,你大哥追去了!你這樣聰明,應該知道我什麼意思了吧!”
“要求我幫你,客氣點,別這麼得意!”葉秋夢淡然道,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臉上,哪裡還有驚慌懼怕之色?
“這個人,是個通緝犯,她叫歡兒!”
唐風也不拖泥帶水,掏出一張照片,扔在桌子上,“別說你不認識她,你可是夢先生,她既然是通緝犯,你就絕對認識,我是爲了抓捕她而來!”
“那你去抓呀!”葉秋夢嘲諷道,“來我家幹嘛?你該不會以爲我窩藏她了吧!”
“我想知道,她在哪!”唐風湊前一步,盯着葉秋夢。
“從這裡往西,大概兩百餘里,有一個苗寨,叫木葉寨……”
葉秋夢悠悠說道,“十多年前,木葉寨,突然染上了麻風病,死的死,逃的逃……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名爲歡兒香兒,殺了自己的大伯伯母,逃之夭夭,那時,她們才八歲……從那時起,木葉寨,被視爲不祥之地,從此人去樓空,十多年來,沒人敢踏足……”
“如果,你追捕的這個歡兒,是那個歡兒,那她應該會去那裡!”瞥了唐風一眼,葉秋夢繼續說道,”嗯,你得快,她不會在那裡停留太久,!”
“你說的可當真?”唐風顫聲問道。
此時,他心裡起伏不定,這個丫頭,簡直是個絕世妖孽!
看來,他來對了!
“你不信我,何必問我?”葉秋夢反問道。
“謝了!”唐風站起身來,鄭重其事。
“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葉秋夢看也不看唐風一眼,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悠悠品嚐起來。
唐風苦笑,要送客,也不必這麼明顯吧。
“先生還有什麼要囑託的?”唐風收斂傲氣,再次問道。
“此人八歲就能殺人,可見其心狠,非同凡響!”葉秋夢說道,“你對那邊地形不熟悉,要小心行事,你出門後,去找葉老四,我有張地形圖放在那裡,你帶在身邊,嗯,他家有一匹好馬,你應該不缺錢,給葉老四點錢,策馬而行,我葉家寨後山,有道山坳,路雖然不好走,但也能通過……”
“嗯!”唐風重重點頭,轉身而去。
“唐風!”忽然,葉秋夢喊道。
樓梯口,唐風停住腳步。
“這次去,我說,你可能會死,你還會去嗎?”此時,葉秋夢已然放下茶杯,站起身來。
“做人不能隨心,那活着有什麼意義?”唐風悶聲說道。
“好一個風流邪少!”葉秋夢笑了。
“再問你一個問題!”葉秋夢說道,“這次行動,都是因爲我大哥的顧慮,才讓歡兒和吳志遠逃走,你,會怪他麼?”
“不怪!”唐風搖頭。
“爲什麼?”
“因爲,張逸傑堅持原則,等同於在維護公安人員最後的顏面,等同於在堅守公安人員的最後的底線和尊嚴……
他,不但是你大哥,也是我兄弟,更是我們公安刑警最後的遮羞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