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貞姐,我來看你了!”
停屍房,陰冷而死寂,兩個人,一具冰冷的屍體。
陳曦顫抖着雙手,緩緩掀開白布。
當看到那張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她的淚,再次滑落而下。
她,抓着秦貞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秦貞姐,真的走了,她走了,去往另一個世界。
陳曦心痛難當。
她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秦貞姐的時候,這個大姐姐,是多麼的和藹可親,把她當成一家人。
姐姐死了,她再也聽到姐姐的笑聲了。
姐姐說過,做人,要堅強。
可是,此時此刻,她心裡是何等的悲傷。
陳曦平時裡,很是安靜,朋友不多。
但,每結識一個人,都格外珍惜,她失去的,不但是一個朋友,還是一個姐姐,更是一個親人。
她能感覺得到,她的心,在撕裂。
“姐呀,你怎麼能走呢?你還有父母,還有小妹呀,你怎麼能捨得他們呀!”陳曦低聲哭泣起來,“我也捨不得你呀!”
“你走了,以後我來成都,受欺負了,誰替我出頭呀!”
“你知道嗎,我在安城,認識一個大姐姐呢,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
“我還看見一個人,姐,我跟你說,只是一道背影,我感覺好熟悉,好像,我們在夢裡見過,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姐,你醒醒呀,我還有好多話對你說呢!”
陳曦說着說着,大哭起來。
忽然,她抱着秦貞,不停地搖晃。
“姐,你醒醒呀,你不理小曦了嗎?還有很多壞人等你去抓呢!你答應過我,我們一起回家的,你怎麼能失言呢!你還說,要帶我去看高山海子呢,你走了,叔叔阿姨怎麼辦呀,秦楓姐怎麼辦呀,姐,你醒醒,你醒醒!”
“小曦!”趙剛上前,急忙把陳曦扶起來。
她的情緒,已然失控了。
可想而知,她們之間的感情,何其深,何其重。
“她是個英雄!”趙剛說道。
“我不要英雄,我要姐姐!”陳曦呼喊,眼睛通紅,她怔怔地望着那張已然冰冷的臉,她在呼喊,然而,那道身影,依然安靜地躺着,沒有迴應。
趙剛聞聲,心裡一痛。
現在,陳曦都這般了。
等秦貞父母前來,他如何面對那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如何對他們交代?
“秦貞,她是在爲民除害,是我公安人員的楷模,她死得其所,會上天堂的,小曦,節哀!”趙剛安慰道。
“天堂?”忽然,陳曦不哭了。
她擡起頭來,看着趙剛,“副局長,有天堂麼?”
“有!”趙剛重重點頭,“是好人,都會上天堂的!”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
陳曦掙脫趙剛的手,“要是有天堂,那就有神佛了,不是說神佛能普度衆生麼?如果真有,他們眼睛瞎了?看到不世間疾苦,讓歹人肆意妄爲,讓英雄血染長空!”
“這……”趙剛語滯。
“還是說,犯罪分子這麼猖獗,不是神佛授意的,而是公安局的人無能?”陳曦寒聲說道。
“小曦,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趙剛嘆道。
毫無疑問,陳曦的話,字字見血,讓他羞愧難當。
他不知道如何辯解,他也沒法辯解。
事實就擺在眼前,陳曦說的沒錯,犯罪分子之所以猖獗,從側面,可以反映出他們公安局的人的無能,特別是他趙剛的無能。
“我先帶你去秦貞的房裡休息,哎!”
“不勞大架了!副局長還是多花點心思,抓緊破案的好,神佛眼睛瞎了,不會幫你破案的!”
陳曦說道,看了秦貞一眼,將白布蓋上,往門外走去,“把秦貞姐的住址鑰匙給我,我自己去!”
“小楊,帶這個陳曦姑娘去秦隊的住處!”趙剛喊道,看着那道嬌柔的背影,悲傷而無奈。
……
“姐,這是你住的地方嗎?”
一個房間裡,陳曦喃喃自語。
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老房子,雖然舊,卻乾淨整潔。東西很少,卻寬敞明亮。
陳曦拉着行李箱,踉蹌而行,走過客廳,推開臥室的房門。
她來了,來到秦貞的住處。
她甚至,忘記了是怎麼到這裡的。
她只覺得,好累,好累。
她需要一個地方,能遮風擋雨。
儘管,今天,沒有下雨。
然而,她心頭,卻烏雲籠罩。
她,又一次經歷了死亡。
這次,很傷,很痛。
她六神無主。
“姐姐呀,你永遠這麼簡單!”
陳曦走進房間,放下行李箱,頹然坐到牀上。
這個房間,佈置得很是簡單,一張牀,乾乾淨淨,一套桌椅,整整齊齊。
書桌上,擺放着層層疊疊的文件,卻是井井有條。
陳曦發現,文件旁,還有一盞檯燈,它還亮着。
“定是昨晚熬夜工作,忘了關了!”
陳曦起身,把檯燈關上。
她,坐到椅子上。
不由得地,她腦海裡,出現一道身影,也坐在這張椅子上,在審閱文件。
想着想着,陳曦趴在桌子上,帶着點點淚珠,沉沉睡去。
“姐!”
一聲呼喊,陳曦驀然驚醒。
當她睜開眼睛,一時間,迷迷糊糊,不知天日。
拿起手機,打開一看,陳曦不由得驚呼。
此時,已然是第二天早上了。
陳曦急忙起身,走到窗口,把窗簾拉開。
天,陰沉沉的,猶如一張化不開愁緒的臉,格外的壓鬱。
“姐姐終究還是走了!”陳曦低呼一聲,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不哭,我不哭!”陳曦擦去眼淚,“姐姐說的,要堅強!”
她走進洗浴間,對着鏡子,望着鏡中的自己。
“小曦,要堅強,要堅強!”陳曦對自己說道,捧起水,拍打在自己的臉上,很冰,很涼。
她黯然的眼睛,漸漸有了光亮。
“陳曦姑娘!”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誰?”陳曦走出洗浴間,問道。
“昨天送你來的楊哥,開門!”
“什麼事?”陳曦把門打開,看到一個青年。
“秦貞姐的父親來了,在火葬場……”
“走!”不待青年說完,陳曦已然奔出房門。
……
風聲蕭蕭,一輛警車停在火葬場門口。
陳曦風塵僕僕,從中走出來。
狂風肆掠,掠過路邊枯黃的野草,吹亂了陳曦的長髮。
第一眼,她便看到,有一箇中年男子,失魂落魄,他,抱着一個骨灰盒,在風中,蕭瑟而無助。
那不是秦貞的父親,秦勇麼?
“叔叔!”陳曦呼喊,心裡一悲。
當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叔叔今年,才五十多歲,然而,皺紋已深,已然白髮蒼蒼。
陳曦狂奔而去。
“小曦?”那個男子,擡起頭來,死氣沉沉的眼睛裡,顯現出一縷生氣,卻在轉眼間,一閃而逝,無蹤無影。
“叔叔!”陳曦急忙扶着秦勇。
“小貞,她在這裡!”秦勇落寞道,“她阿媽病了,不能來!”
“你還有小曦!”陳曦說道。
“我要把她帶回家安葬,小曦,陪叔叔回家,好嗎?這是我女兒,我們家,在越西,她在外面很多年了,該回家了!”
“回家,回家!”陳曦心裡一痛,“我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