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徐徐。
夜,深邃而迷離。
一輛麪包車越過越西大壩,爬上一片山嶺。
車燈明亮,劃破黑夜,前路,一片泛白。
“呼!”
卻在半山腰上,風,忽然大了,來得很兇,很猛,不停地拍打車窗玻璃。
車裡,後座上,陳曦的長髮飛揚,她的秀眉,猶如兩彎柳月,微微蹙起。
“小曦,怎麼了?”秦楓問道,她坐在陳曦身邊,察覺到陳曦的異常。
“不知道!”陳曦搖頭。
一種莫名的感覺。讓她很是恐慌。
但,她說不出來。
“咯咯咯,你是想家了吧!”秦楓嬌笑,握緊她的手,“還是在這荒山野嶺的,你害怕了嗎?小曦,別怕,我姐可是警察,一般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那是了!”陳曦勉強一笑,“在成都,準備搶劫我們的那兩個嫌疑犯,看到貞姐,嚇得戰戰兢兢的!”
“女漢子就是這樣!”秦楓笑得花枝招展,“知道我老爸老媽叫她啥子麼?貞子,咯咯咯,這個名字,想想都嚇人!那些嫌疑犯,看到她害怕正常!”
“一個名字而已,有啥子好怕的呀,挺好的呀!”
陳曦不解,“秦貞姐的名字,也符合她的性格,一個貞字,多好呀,貞姐英姿颯爽,做起事情來,不讓男子!”
“咯咯咯!”秦貞笑得很甚了,“你不知道,有部日本電影,那女主角,就叫貞子,那是一個女鬼,白衣,披頭散髮,從電視機裡面爬出來,嘖嘖嘖……”
“死丫頭,取笑我有勁了是不是,再不聽話,我打你屁股!”駕駛室裡,秦貞嬌喝道,“一天瘋瘋癲癲的沒個正形,這樣下去,非得把小曦帶壞不可,哼,爸媽不在這裡,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收拾你,我看還有誰護得了你!”
“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秦楓撇嘴道,“你看你,哪裡還像個女人嘛!”
“你說什麼?”秦貞大怒。
這丫頭,總是一開口,就嘲諷她。
說她工作的事情也就罷了,現在,竟然說她不像女人了。
“本來就是!”秦楓不滿道,“你都快三十歲了,連個男朋友也沒有,爲什麼?不是你不漂亮,而是你的脾氣,動不動就一番大道理,教訓人,誰敢和你相處?還有,什麼事情都逞強,哪個男人受得了你,我是你妹妹,沒辦法,才能忍受你,可是……你不結婚其實不要緊,還害了我!”
“什麼?”秦貞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她小妹會說出這樣的話,“我有男朋友沒男朋友,結婚不結婚是我的事,怎麼害你了?”
“你不結婚,又遠在成都,老爸老媽管不了你,我可就慘嘍!”秦楓不滿道,“她們管不了你,就開始來管我了,怕我像你一樣,嫁不出去,天天盯着我,這樣那樣的……”
秦貞默然。
“姐,你爲什麼不找個男朋友呢?”秦楓問道。
“沒時間,那麼多案子,哪有時間去找男朋友!”秦貞隨口說道。
“秦貞姐不是沒時間吧!”陳曦開口,笑道,“你是眼高於頂,看不上吧,有本事的女人,眼光都高,看不上路邊的野草!”
“你個小丫頭,懂什麼!”秦貞回頭,瞪了陳曦一眼。
“那是爲什麼?”秦楓追問,她實在是好奇。
姐姐這些年,一直單身,這顯然不正常。
想到這裡,秦楓眼睛睜大,驚道:“姐,你不會是那個什麼吧!”
“什麼?”秦貞皺眉。
“你不會是不喜歡男人吧!”秦楓問道。
“死丫頭!”秦貞一腳踩住剎車,忽然,車停了。
她這妹子,爲什麼整天就想這想那的呢?
這分明說她是同性戀!
簡直是……
秦楓臉色鐵青,氣不打一處來。
“秦貞姐,怎麼了?”陳曦撲閃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剛剛還好好的呢,這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她根本沒法插嘴,而且,她喜靜,平時也不多言。
聽着秦楓姐妹說話,來來往往,她心裡的陰霾,也消散了許多。
但是,秦貞姐怎麼又忽然生氣了?
“楓丫頭啊,你以爲,找個心愛的人,有那麼容易嗎?茫茫人海,但知心人難求啊!”秦貞嘆道。
“找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可不想半途而終。”
秦貞說道,“現在,很多人吶,不願意脫離對戀人的幻想,而去真正認識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只願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好,寧可給愛慕的人貼上各種各樣美好的標籤,也不接觸活生生的靈魂……
等到幻想破滅,感嘆一句,我的眼又瞎了,又遇到了一個錯的人,紅玫瑰成了蚊子血,下一個英雄佳人,變成了白月光,循環往復,不止不休……
知己難求,但我們卻甘願自戳雙眼,選擇看不見人來人往到底誰是對的那個人,蒙着眼睛去塑造一個完美的神仙伴侶……
我想找的是,一個能和我心意相通,一個真正的靈魂伴侶,而不是盲目的去找,一味的期待和幻想……我要找的,是一個實實在在,能和我過一輩子的人……
我可不想,我的愛情,成爲南柯一夢!”
秦楓聞言,沉默了。
她已經是個花季少女,很多事,她懂了。
姐姐的話,對她的觸動很大。
姐想要的是實際,一個活生生,能與她有靈魂共鳴的人,而不是一味盲目地追求愛情。
陳曦也沉默了。
她雖小,但她聽得懂秦貞的意思。
前一天晚上,姑姑還對她說過有關的事情。
有些事情,由於年幼,她雖然懵懵懂懂,不能體會其中的五味雜陳,但能理解。
姑姑說,以後,她會長大,會遇到喜歡的男孩。
姑姑叫她要警惕,但同時,只要確定真的喜歡那個人,那就大膽去喜歡,不負青春年華。
現在,秦貞姐也說了,茫茫人海,知音難覓,要找到一個真正喜歡的人,是何其不易。
原來,她不是沒時間,不是高傲,而是,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難怪,離婚的人越來越多。
秦貞姐說了,是因爲被自己美好的幻想矇蔽了自己的眼睛,一開始,就沒看清對方,沒看清自己的心,所以迷失。
人都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是自己想象中那番模樣,戀愛時,總是本能地忽略對方的缺點,等到結婚,在生活的利刀下,所有的缺點,暴露無遺。
原來,他,或者她,不是我想象的樣子。
他或者她,變了。
其實,我們都沒變,只是自己把他,或者她,想得太過完美,他還是他,她還是她,只是,以前,我們都裝着沒有發現。
一旦發現了,與自己的想要的那個人,背道而馳。
分道揚鑣,已成必然。
這說不上對錯,說明了就是三觀不合。
很多情況下,其實,雙方都在尋求更好的生活方式,只是思考的立場和角度不同,而這種本質的矛盾,在婚姻裡,恰恰是最致命的。
婚姻,並不是愛情墳墓,只是,很多愛情,都是盲目的,像一堆泡沫,很是好看,卻經不起現實的風吹雨打,而這種愛情,是虛幻,雙方都想象得太過美好,沒有認清自己想要的那個人,說白了,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愛的那個人,只是,自己把他,或者她,理所當然的想象成自己的最佳伴侶。
如果愛,愛得深,就不會有問題。
最重要的是,要了解自己的內心。
“姐,聽說,女人的第一次,很痛?”忽然,秦楓開口,打破沉默。
陳曦轉過頭來,看着秦楓,眼睛裡,充滿不可思議。
秦楓姐,思維跳躍得太快了。
秦貞苦笑,她的妹子,她瞭解,一直這樣,古靈精怪的,有時候,她能把自己惹得勃然大怒,下一刻,也能讓自己展顏歡喜。
“到時候,你遇到你喜歡的人,就知道了!”秦貞說道。
“可是,我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秦楓說道,“有琴陪我,就夠了!”
“你還小,不懂!”秦貞搖頭,“琴是琴,人是人,等你遇到一個真正愛的人,你會爲他傾其所有,就不會這麼說了!”
“這麼說……”秦楓目光一閃,試探問道,“姐,你還是……你沒有試過?”
“胡說八道什麼,你看你,小曦還小,你說這個幹嘛!”秦貞臉色通紅,瞪了秦楓一眼,發動油門,麪包車緩緩往前行駛。
“咯咯咯,我姐害羞了!”秦楓大笑。
陳曦很少說話,一直聽着秦楓姐妹說說笑笑。
隨着麪包車的緩緩行駛,她的心,卻開始顫抖起來。
離學校越近,這種不安感覺越來越強烈。
風,繼續吹,越來越大,越來越兇。
陳曦的臉頰,由紅而白,她的心,越來越是不安。
讓她最恐懼的是,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時間緩緩而逝,麪包車轉過一片山林,眼前,忽然亮了。
那是一個小鎮,依山傍水,青山綠水之間,燈光點點。
其中,有一棟樓,燈光格外的亮。
“小曦,到了!”秦貞歡快地說道。
“嗯!”陳曦輕輕頷首。
很快,麪包一條路邊,停了下來。
前面,有一排圍牆,有一道鐵門,大開。
裡面,有幾棟樓房,綠草如茵,鳥語花香。
她到了,回到了學校。
“兩位姐姐,我走了!”陳曦下車,不停揮手。
“我們有空來看你!”
“小曦,你要好好的,有空來家玩!”
隨着秦楓姐妹的話落,在陳曦不捨的目光中,麪包車漸行漸遠。
陳曦悵然若失,揹着書包,穿過球場,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她感到很奇怪。
一般情況下,球場上,很是熱鬧的。
而今,空無一人。
整個校園,格外冷清。
而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讓她恐懼萬分。
陳曦加快了腳步,小跑前行,來一個房間門口。
她掏出鑰匙,把門打開。
“我回來了!”
陳曦進屋,把燈打開,把房門輕輕關上。
這是她的房間,只屬於她一個人。
房間很寬敞,足足有四五十平米,乾淨,整潔。
房裡,佈置得很是簡單,一張書桌,一張椅子,一張鐵架牀。
把書包放下,陳曦打開了窗。
望着茫茫夜空,她怔怔失神。
現在,她終於知道,學校爲什麼會安排一個單獨的房間給她了,還給她佈置一套桌椅,一盞檯燈。
這樣的待遇,無疑很是特殊。
陳曦自問,她何德何能。
就算,她成績優異,名列前茅,還代表學校參加鋼琴比賽,拿了一等獎,但也不可能讓學校這番照顧。
她問過校長,校長笑而不語,說讓她安心讀書即可。
她不想這樣,不想學校區別對待,她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而已。
但,她無可奈何。,沒法改變什麼。
直到這次回家,她遇到一個人。
這一切,說通了。
那是她最尊敬的人,那個睿智而慈祥的老人,王奶奶。
原來,是她在幫自己,可她卻一直不說。
這個學校,有兩棟教學樓,都是她資助建的,還有很多教學設備,也是她一手安排,從外省進來的。
憑她一句話,自己纔能有如此好的待遇。
“謝謝你,奶奶!”陳曦輕聲說道。
她轉身過來,走到書桌旁,把書包打開。
該是複習功課的時候了,儘管,枯燥無味,儘管,她心裡,還是惶恐不安。
但,她必須得壓住心裡的情緒,她必須得努力學習。
這是王奶奶的一番苦心,她不想辜負奶奶,不想父母和姑姑,更不想辜負自己。
家道清貧,她想改變,唯有自強不息。
她早就學會了堅強,在孤獨中,砥礪前行。
“砰砰砰!”忽然,有人敲門,很是急促,猶如狂風暴雨。
“誰?”陳曦放下書,問道。
“小曦,你回來了嗎?開門!”門外,有人焦急喊道。
秀眉一皺,陳曦走到門前,把門打開。
“小曦,你終於回來啦,嗚嗚嗚!”
忽然之間,一個少女,十二三歲大,一把將陳曦抱住,大哭起來。
“玲姐,發生什麼事了?”陳曦顫聲問道。
這個女孩,陳曦清楚她的性子,一向很是沉穩,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她不會這樣,一見到自己就抱頭痛哭。
難道,心裡那種不安,那種不好的感覺……
“許……許老師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