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諾把許安頓好了便批了件外套開車去了雲峰樓。這間餐廳的歷史也不算短了,曾經周曉年很喜歡吃這裡的水煮魚和乾煸四季豆,所以他們經常過來。只是自從周曉年走了,陳君諾就再也沒有來過,一次都沒有。
陳君諾進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這裡的店長,竟然還是那位女士,她看起來有些發福,可還認得自己。
“陳先生?您和周小姐可好久沒來了,她在龍池。”
陳君諾忽然有些感慨,一晃五年就過去了,可是好像很多東西一點兒都沒變,他想忘記的東西只要輕輕的點撥一下就又會重新回到腦海裡面。他站在那間叫龍池的包間門口很久,他緊緊的攥了攥拳頭才推開了包間的門。
周曉年兩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以前她就很喜歡這個姿勢,以前及腰的長髮現在就只到肩膀,倒是看着更加幹練了。她也聽到了陳君諾的聲音,猛然轉頭,那眼神裡竟有一些隔世重聚的欣喜和哀慼。陳君諾別開臉,不想再看她,徑直走到了她的對面坐下來。
“爲什麼拉許進你的欄目組?”
陳君諾冷冰冰的聲音徹底擊碎了周曉年的幻想,或許她根本就不應該再去幻想什麼,對面的人他已經結婚了。周曉年自嘲的笑了笑,“我是在給她機會,作爲一個新人,能有機會進這樣的欄目組,成爲主播之一難道不是一個天大的機會嗎?如果她足夠優秀,能夠把握住這個機會,那麼她的事業起步要比很多人高不少。陳先生做生意這麼成功,不會看不出來這是個機遇吧。”
“你到底什麼企圖?”
周曉年冷着臉,眼中有些隱忍的怒氣,“你覺得我是什麼企圖,難道是要把她弄到我身邊折磨她,毀了她?陳君諾,我們也曾經在一很多年,甚至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難道這就是你對我周曉年的認識?這個欄目是我非常用心打造的招牌,我周曉年回到國內新聞圈的招牌,你覺得我會拿自己未來的前途跟你慪氣嗎,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她看着陳君諾緊抿着的嘴脣訕笑,“許有點兒才華我才用她的,如果她不堪重用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踹了她。”說完她便起身,抓起自己的包便出了門。
陳君諾就坐在那裡,片刻便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看到許跟周曉年在一起,他的心就格外的緊張,就莫名的覺得許會吃虧。他追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周曉年的影子,作爲最熟悉的陌生人,陳君諾覺得他應該欠周曉年一句道歉。他認識的周曉年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睚眥必報的人,可是一個轉念又不禁彷徨,他認識的周曉年也不該是一個會不聲不響離開自己的人。
回家的時候,許還醉着,整個人還是蜷成一團,眉頭也蹙着,睡得很不安穩的樣子。陳君諾上牀便把她抱在懷裡,就好象抱着一隻受了傷的小貓,她的身上有些涼,他就把自己的身體貼上去,直到她慢慢的把自己伸展開來,便又會像八爪魚一樣掛在自己的身上。剛開始的時候他有多難過,整夜被她抱的睡不着,可是現在也便習慣了,沒有她在身邊不着調的晃盪,心裡還會像缺了點兒什麼。習慣真的很可怕,讓人捨不得放下一些東西,五年前是周曉年,現在是許。
陳君諾沒有跟許提晚上的事情,過了幾天似乎許工作的也挺開心的,慢慢的還會回到家裡做一些工作,像模像樣的。陳君諾不是養不起自己的老婆,只是不想束縛許的生活,她也應該有夢想,有獨立的思考。
快到年關的時候,許突然跟陳君諾說要出差的事情,要跟周曉年去下面的縣城做採訪,大概要在那裡住一個晚上。陳君諾愣了一下,便繼續用遙控器換臺,“跟周曉年在一起工作要是不順心就辭職別幹了,我可以幫你換一家媒體找份工作,你要是想做全職太太我也歡迎。”
“不要!”許總是覺得跟陳君諾在一討論周曉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現在的情形,這件事似乎變得有些不可避免,她咬着手指頭怯怯的看着他,“你們是不是談過我的事情?”
“怕她欺負你。”陳君諾也沒有隱瞞,既然見了,總歸是瞞不住的,“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做的還不錯。”
許點了點頭,“她確實非常有才華,是一名很優秀的記者。”她在她手下呆着也沒受什麼冷遇,除了會經常自己折磨自己,便也沒有什麼困擾了。只是自從那次聚餐之後,同事們都知道了她跟陳君諾的關係,在她面前說話沒有那麼隨便,倒是有幾個還有意來巴結,她就說嘛,這事兒一公佈出來,她一定會有麻煩。
最近的天氣冷的厲害,天氣預報說是來了寒潮,氣溫下降15度。許怕冷,出差那天套上了長身的大羽絨服,在臺裡見到周曉年的時候,她還是隻穿了一件駝色的雙面羊絨的大衣,氣質卓爾不羣,許的腦子裡突然就出現了她跟陳君諾站在一起的畫面,卻也是般配的。
採訪做得很順利,其實許來不來都行,只是周曉年想盡快把她帶出來,這樣也能儘快的分擔自己的工作。收工的時候,許便看出周曉年似乎有些不舒服,上前扶住她,“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周曉年硬撐着搖了搖頭,晚上許洗澡的時候發現了周曉年原來是大姨媽來了,也便沒有當意,女人每個月總有不舒服的那麼幾天。許洗完澡出來,周曉年還沒有睡,就在牀上直勾勾的看着她。許有些難爲情,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周製片……”
“一個女人長得讓男人心動不算什麼本事,讓女人見了都心動才厲害。”周曉年笑,發自內心的有一種不屑,可是她縱然再不甘心又能怎麼樣,他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了,她周曉年不能自降身份做那種第三者插足的事情。許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似乎陳君諾就只是看中了她的美貌,可是她又無從反駁,因爲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陳君諾到底喜歡自己哪裡了。
“造化弄人!”周曉年看着許,她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的強勢,“當年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你跟我說愛一個人就應該爲他着想,就算自己受點兒苦也是值得的。於是我選擇離開,可是我沒有想到我再回來的時候,他身邊的那個人竟然是你!”
許頓時覺得渾身冰冷,到底她們之間還是逃不開這個話題。周曉年的有一句話是說對了,造化弄人。那年她纔剛上大學,在仁濟醫院附屬醫院體檢,她早上來的早,體檢的流程走完了也不過九點鐘。許去醫院便利店買了個茶葉蛋,又買了個麪包,再出去要路過醫院的小花園,她便去找了個長廊坐着把早飯吃了。
就在那裡她遇到了無助的周曉年,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選擇餓着肚子直接回學校,一頓早飯不吃又不會死,可是沒有了陳君諾她卻會傷心死的。那就是一場機緣巧合,許也是順着言情小說總裁文的標準套路胡說了一句,於是那個腦子裡面長了膠質瘤的人就真的悄悄的走了。
“當年我只是說了一個小女孩對愛情的看法,我並不是有意要把你趕走,進而取而代之,那個時候我跟陳君諾還沒有什麼交集,我也並不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你知道我得了病,你在陳君諾身邊這麼久,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心裡的那個人是我。”周曉年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看着許站在那裡呆呆的又很無辜的樣子便覺得有些累了,“許,你這些年是怎麼過得心安理得的,你真自私。”
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答,當年她並沒有深思熟慮的一句話,一個不經意的邂逅,讓她做了近四年的噩夢,可是當今天當事人親手剝開這道口子的時候,許竟然有一絲輕鬆。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
許的表情繃起來的時候竟然也帶些陳君諾冷然的氣質,周曉年怔了一下,她沒有想到許會承認的這麼痛快,心中的怒氣便越發的濃了,卻又不知道如何發泄。許說的又何嘗不對,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沒有那麼多的偉大的成全。
許看着周曉年鐵青的臉色又心下嘆氣,“我們萍水相逢,其實說那句話的時候我都沒有認真的想過。可是當我遇到我的愛情的時候,我才明白,做不到的。我們剛一起的時候,他幾乎每天夢囈都是你的名字,我知道他心中有一個叫曉年的人,一個讓我嫉妒也讓我恨的女人。嫉妒是因爲他對你念念不忘,恨是因爲你竟然這麼讓他痛苦不堪。你知道他那個時候承受着什麼樣的壓力嗎,爸爸在重症監護室不知道下一秒鐘會不會還有呼吸,股東們紛紛拋售他們手裡的股票,高利貸天天上門追債,他整天整天的吃不下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他瘦得形銷骨立,臉色跟死人一樣,討債的上門推他一下,他都會倒在地上,可是他堅持,他說不能讓爸爸失望,不能看着景天倒閉。我什麼都不懂,什麼忙都幫不上,我只能用身體安慰他,那年我十九歲,當他安靜的睡過去,換我整夜整夜的哭,因爲他抱着我的時候叫你的名字。可是我忍了,就是因爲他曾經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對我說,你確定要進來嗎,進來就再也不能走了。陳君諾說我不好養,就愛吃佛跳牆,天知道我有多麼討厭海鮮的味道,我不過是希望他能多吃點兒有營養的東西。我熬了九九八十一難,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可是想到要離開,就會覺得沒有生活的勇氣。我熬過了他走出困境,熬過了他不回家,熬到他記得我跟他的紀念日,熬到他記得給我買禮物,就這樣我就已經很滿足,很幸福了。如果不是我好奇翻他的畢業冊,我不會發現你們的照片,我不用這麼長久的受煎熬,因爲一顆痣,因爲一個秘密。該不該跟他說,我問過自己一萬遍了。我不得不承認,周曉年在陳君諾的心裡有不可替代的位置,我不能預料他知道真相的後果,是不是我連替身都做不了了。可是我付出了那麼多,我不甘心,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想成全你們,你說我自私也好,難道我沒有權力自私嗎?你捫心自問,你決定離開,真的是因爲一個不認識的人跟你說的一句話嗎?”
周曉年一時語塞,她甚至有些後悔開始這個話題。她該怎麼回答她最後的那個問題,並非因爲許的一句話,而是她爲了給陳君諾爭取一筆風投,而去給胡總的兒子當小白鼠,去做一個九死一生的手術嗎?只是她運氣好,受到了上天的眷顧,她的手術成功了。
空氣彷彿都在兩個人中間凝固了,許不想在周曉年的跟前掉眼淚,她咬着牙忍着,最後還是有些控制不住,她拿起自己的包,“我再去開一間房,你要是有事兒就打我電話。”說完便換了衣服出去了。
周曉年縮回被窩裡,小腹疼得更厲害了,她想起來以前這個時候,陳君諾會給她備一個熱水袋,泡一杯紅糖薑茶,提醒她不要總是吃止疼藥,容易藥物依賴,還找了老中醫給她調理,只是她不聽話,每次熬的中藥都偷偷的倒掉了,不然的話這病也該好了吧。
好好的幸福就這麼錯過去了,是不是真的是她的錯,沒有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