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怎麼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老媽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咯噔一下回過神來,連連喘了幾口氣,這才把氣續上,真是閻王殿打了個來回,兩世爲人,“哎呦,我的老天爺,差點沒被那幾個孩子整死!”這話一出口,我就覺得不對了,因爲我發覺自己好像並沒動過,難不成剛纔那是夢,怎麼顯得那麼真實,我趕緊問道,“媽,我剛纔出去過嗎?”
“沒有吧,我剛纔見你一個勁兒發抖,猜想你可能冷,就想進屋抱牀被子給你披上,回來就見你臉憋得通紅,喘不過氣一樣。你剛纔是不是做夢了?”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被子,暗想奇了怪了,剛纔那一幕也太真實了,如何進來,如何出去,都歷歷在目。
“我夢到和小豁子出去堆雪人,他們幾個欺負我,拉着我在雪地裡跑,差點把我害死!”
“你說小豁子?”
“對,小豁子,前面家三禿子的兒子,他來找我玩的。”
“哎呦,我的乖乖,你怎麼夢到他了?我說怎麼剛纔擱屋裡聽到外面腳步聲,伸頭看卻沒看見人,感情你是被鬼捉弄了!”
我暗暗一驚,老媽這句話潛在的意思是說小豁子死了,剛纔是他的鬼魂過來捉弄我。
“可不是死了,跟人去河裡滑冰,掉冰窟窿裡了,死了。”
聽了這話,我全身就覺得過了一遍冷水一樣,剛纔一定是他過來把我魂魄勾走了,要不是有人吼一嗓子,估計這會我已經斷氣了。想我現在中了殺身劫,陰陽被封命宮被鎖,這些小鬼也不再畏懼,都趁機來捉弄我,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
“別動,別動。”老媽突然對着我連連喊道,趕緊又湊過來。
“怎麼了?”
“你這額頭上怎麼有血?”說着,在我額頭上抹了一把,“是不是你剛纔睡着了,一不留神踫到什麼上了。”
額頭流血了?額頭是通陰眼所在,現在莫名其妙地流血了,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是可憐我的遭遇,還是暗示我正途末路?
老媽仔細看了看我的額頭,估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就用手抹了抹我臉上的命殺符,又撥開我的眼看了看,看完後只是嘆了口氣,她知道說了也沒用。嘆了口氣之後,老媽又坐了回去,往外面看了看,“你爸出去好一會了,怎麼還不回來。”
老爸還真禁不住唸叨,我們正說到他,便聽見他從外面回來了,嘴裡罵罵咧咧,好像很生氣。等他走到門口時,我卻發覺在他罵聲中,摻雜着另一個壓低的聲音,這聲音似乎在和另一個人商量,“我們再拉他出去玩玩!”
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小豁子,他現在又隨着老爸回來了,我猛地擡頭看過去,卻只能看到老爸模模糊糊的身影,於是趕緊一擺手,喊道,“你別進來,你別進來!”同時往後退去。
老媽趕緊上來扶着我,問道怎麼了。老爸不動了,站在門口,也問道,“你小子瘋了,還不讓我進家門了?”
我看了老媽,拿手指着老爸,哆哆嗦嗦說道,“有東西跟着他,是小豁子,他跟着老爸回來了,別讓他進來。”
老媽一聽,朝老爸喝道,“滾出去!”然後嘴裡不停地默唸佛號。
老爸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以爲這句話是對他說的,在門口傻站了半天,埋怨道,“你們這是要瘋了,在外面惹了一肚子氣,在家還得受你娘倆的氣。”說着就邁步就往裡走,隨着身影越來越近,我就看到兩個人影從他背後閃了出來,嘿嘿一笑,徑直往我走來,越來越近。我一邊念金剛經,一邊往後撤身子,想躲開。老媽趕緊擋在我的前面,念着佛號,反正就是以前那些請來的神仙名號,也不知道急來抱佛腳管不管用。
不過效果倒是出人預料,那兩個影子突然停住了,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一閃就不見了。
我長長出了口氣,整個人快虛脫了,扶着八仙桌站穩身子,說道,“走……走了!”老媽鬆了口氣,把老爸狠狠訓了一頓,問他幹嘛去了這長時間。
老爸點上一根菸,罵道,“還能幹嘛!出了鬼了,白茫茫的一片,光見有雪球扔過來就是找不到人,一個個全砸我身上來了,走哪裡被砸到哪裡,你說怪不怪。”
看來我的問題已經明顯了,很多東西都圍過來,想拿我開刀,可算了應了那句話,牆倒衆人推,鼓破萬人捶。
突然老爸朝外面喝道,“出來,我看到你了!”說着從外面拉拉扯扯把一個人拽了進來,邊拉邊訓斥,“說,剛纔的雪球是不是你扔的!”
¸тTk án ¸C O
我擡頭看了看,朦朧間只能看一個人影使勁往後拖着身子,掙扎着想從老爸的手裡掙脫開去,但是看樣子是徒勞無功。
“媽,這是誰呀!”
“前面那個憨子。”
“栓子?”
“現在哪還有人叫他栓子,都叫他憨子,平時都離他遠遠的,連他現在的嬸子都煩死他了,動不動擡手就打,也只有你還跟他玩。真是命苦啊,對於整個世界而言,他好像就是多餘的。”
栓子被拉進屋來,嘴裡一直嘟嘟囔囔不知道說什麼,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便拿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見他穿得厚實,稍稍有些放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這個傢伙,上天還夢到和你小時候的故事。”
栓子進了屋之後就不再鬧了,圍着爐子坐在我身邊,一直低着頭,不停搓着手。
“肯定是你,別以爲不說話就沒事了。”老爸質問道。
“行了,怎麼說你,有用的事一點都會做,就喜歡在這些芝麻綠豆上的事挑事。也不知道玻璃請花狸貓怎麼樣了,萬一請不來,二郎的命可就沒了。”
老爸沒應聲,倒是一直不吭聲的栓子把話接了過來,其實也說不上是接老媽的話,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語,“不要……緊的。”聲音很低,說得也不連貫,老爸老媽只顧着眼瞪眼吵架,壓根就沒聽見。
栓子這話一出,不禁令我心裡一動。“不要緊的”,簡單的幾個字,別人聽不明白,我心裡可清楚得很,這是夢裡栓子點燈前說的唯一一句話。我拉了拉栓子低聲說,“爲啥說不要緊的。”
這時就聽見,玻璃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道,“哎呦,迎接花狸貓,不對,迎接老先生!”聽聲音很沉,似乎喊得很費勁。緊接着就聽見花狸貓埋怨的聲音,“你這孩子,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嘭”一聲,院門被踢開,玻璃走了進來。當時的情景我沒看清,但是後來聽人說,當時玻璃是深一腳淺一腳,將花狸貓一路抗來的,花狸貓手拿着柺棍在玻璃的肩膀上四肢亂舞,一路掙扎,一路叫喊,實在狼狽。
“大仙,你給看看,我這兄弟快要死了。”玻璃把花狸貓往地上一扔,“你要是不救,就是見死不救故意謀害,加上這些年你招搖撞騙,算一算加一加,就算不夠斃的,也得判上幾年。”
“哎呦”,花狸貓雙腳終於沾着地了,右手拄着柺棍,左手伸出去亂摸,都快哭了,嘴裡兀自嘀咕,“這孩子太不像話了,這是把我帶到哪裡了……”正說着聽見玻璃說到判刑的事,柺棍“咣噹”一聲脫手倒在地上,“你小子少唬我,哪有那麼大的罪過。”
我迷迷糊糊見花狸貓的手向我伸過來,於是一伸手將他的手抓住,“李大爺,救命!”
花狸貓把手抽了回來,微微掂起下巴殼子,“二郎啊,你啥時回家了啊?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老媽趕緊過來摻住花狸貓坐下,“老先生,二郎這事還得麻煩你,目前只有你能救他了,你就幫幫忙吧。”
花狸貓故作吃驚,問道,“二郎,二郎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我心裡暗罵,孫子,你又裝糊塗啊,什麼時候能正經點,我這邊可是快要斷氣了,而且還有那麼多的孤魂野鬼和天兵都在等着勾我的命呢。
玻璃性子比我還急,花狸貓剛說完,他拿手一指,邊喘着粗氣邊說道,“不……不帶這樣,大老遠把你扛過來,哎呦,可累死老子了。如今事……事關重大,性命攸關,你可得出出主意,咱們都是敞亮人,不玩虛的。”
“哎呦,你還嫌累?一路走過來,我這把老骨頭差點被你掘折了。”
“說正事!不說你吃飯的鍋可就沒有了,你養的小狗也沒了,你家鑰匙也沒了。”
“你,你這個無賴!”
在我印象中,花狸貓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好像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很明顯他現在遇到對手了,不免自亂陣腳,因爲玻璃這個打的是流氓拳,而且流氓到出乎他的預料。難怪玻璃說這事老媽做不來。
玻璃後來跟我說,他找花狸貓時,這老東西爲了躲避我們,竟然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一開始玻璃也差點被騙過去了,後來一看雪地裡最新的腳印是往屋裡去的,應該是從村口回來的腳印,而且進出的腳印都是一個人的,所以才斷定花狸貓一定藏在屋裡。
於是玻璃把鍋門口的小狗給放了,鍋給揭了卡在屋頂上,然後在門口叫幾聲,假裝離開了。過了好一會,花狸貓聽見外面沒動靜了,才從裡邊伸出手慢慢開了門,門一打開,玻璃直接衝上去,扛起花狸貓就走,臨走時把門鎖上,鑰匙收在自己口袋裡。準確地說,這一次是逼花狸貓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