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首尾相依,通身赤紅,後面跟有尺把長的鏈子,鏈子比較細,尚不及筷子粗。這分明就是之前被我扔進巨坑裡的堅冰符,現在既然在劉赫的手裡,可見上一次我並沒有把它扔進坑裡,否則他劉赫如何能得到。
玻璃拿到堅冰符就讓他們走了,整個過程,頭伏依然沉默寡言隻字不說,只是站在劉赫身邊,搖頭晃腦,身子也隨之左右搖擺,雙眼迷離,跟喝多了一樣。
我問玻璃他是如何知道手機和堅冰符在劉赫身上的。
玻璃說他一直跟着,怎麼會不知道。
我說你一直跟着還能眼睜睜他們把扔進黃河裡的?
玻璃說他跟蹤頭伏,後來發現三餅和戚古帶着我過來了,然後頭伏和劉赫從後面的草叢裡走了出來,從後面把我踹進了那團風裡,玻璃本想勸阻,但是又好奇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便一直躲着沒說話。至於我在裡面的表現細節,玻璃說他也不知道,因爲風沙太大,看不清。
等我進了那塊空地,三餅和戚古就走了,頭伏和劉赫則藏在一側的草叢裡,過了好一會頭伏鑽進去,把我抗了出來。也正是這個時候,玻璃看見他把手機還有另外一個小東西遞給了劉赫,這個小東西便是堅冰符。話說到了這裡,玻璃要是能攔下頭伏,把我身子要回去也好。可是玻璃這人好奇心太大,正是這個好奇,本着放長線釣大魚的心態,所以他沒這麼做,結果就眼睜睜看着我被丟進黃河。
“幸虧這裡是故道,水勢不大,我見周圍樹上綁有草繩,便解下來把你撈了上來,回來的路上就遇到孫先生了。”
“那個時候纔跟他有了交往?”
“不是,我遇到小老道是在頭伏徒弟第一次出現在他家的時候,那天我們分開之後我就繞道返回去了。頭伏徒弟被你打跑之後,夜裡小老道過來取東西,便被我盯上了,這幾天一直時不時聯繫。”
到了市中心,玻璃和大志說事情已經結束了,大家都有事做,就走了。大志走時悄悄對我說,冷超凡已經往我卡里打了兩千塊錢,算是對上次事的感謝。
我問冷超凡怎麼樣了現在。
“好得很,你有空就過去玩玩,有可能的話,在過來上班。大家都怪想你的,特別是小欣,哎呀,想你都想得不行了。”
我暗想,我和她也沒那麼深的交情,你言過其實了吧。
大志說完笑了笑就走了。
他走過之後,我才弄清楚他爲什麼要笑,因爲接下來呂思然問我誰是小欣。
我說原來的同事。
她問男的女的,什麼關係。
然後我們就掐了起來,我這才知道大志原來在這裡擺了一道。
事情到這裡真的結束了嗎?當然沒有,還有張瘸子和郭民強的事沒辦呢。而且,到後來我才知道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聰明的人不是隻有玻璃一個。
我和呂思然走進小區大門,往右一拐,就看見兩個人站在樓梯口左顧右盼,因爲現在是早上,天氣很冷,所以這兩人不停搓着手,時不時把手放在嘴邊哈氣。兩人個子都不高,一男一女,年齡都在四十歲上下,男的帶着一頂深藍色的線帽,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很瘦,臉有點黑,眼睛凹陷進眼眶裡,眼角皺紋很多,很滄桑的感覺。這女的穿着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頭上頂着羽絨服自帶的帽子,一圈絨毛把臉遮住了,看不見容貌。
對於這兩個人出現我們並沒太在意,或許他們可能是在此等人,等樓上的人下來。事實上,他確實是在等人,也確實等的是樓上的人。不過他們一看見我們走過來了,那等的就不是樓上的,而是進樓的。對,他們要等的人就是我。
我和呂思然走過去時,他們一直沒吱聲,但是等我一走近,那女的表情突然一變一把拽住我,轉頭對那男的喊道,“就是他,可逮到他了,就是他把俺兒子弄瘋了。”然後生怕我跑了一樣,弓着腰,拖着腚,雙手緊緊攥住我的胳膊。
我他媽的算是知道什麼靜如處子,動爲脫兔。剛纔還好好的,轉眼就變瘋狼了,嚇了我大跳。我一時也沒緩過神來,連忙把她手胡亂往下撥,但是她是女人,又不敢下大力氣,“你誰呀,這是哪跟哪,我怎麼就把你兒子弄瘋了?”
“你跟我走,跟我走!”說着就把我往後拖。
呂思然見狀趕緊上前來,一下把那女的手拽開,說道,“有話你慢慢說,我們又不跑。”
站在一邊的男的開明多了,半天沒說話,現在見呂思然這麼說,於是在後面附和道,“就是!”
那女的一聽回頭瞪了他一眼,嚷道,“沒有用的老東西,不是你兒子嗎?你怎麼就這麼心狠,他都那樣了,你怎麼不上心呢?人家說了,昨天就是他要打小濤,才把他嚇成那樣的,那麼多人都看到了。這都欺負到咱倆頭上來了,你還當縮頭烏龜。”
“看你說的,我也急,但是你這樣鬧也不是事!”男人辯解道。
怪事情來了,這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掐起來了,倒把我和呂思然晾在一邊,似乎沒我們的事了。兩人越吵越兇,搞到後來害得我和呂思然得反過來勸他們,給他們拉架。
不過從兩人吵架中我才知道他們是禮濤(就是那個魂不守舍,似傻非傻的高三生)的父母,他們肯定知道昨天的事,來找我麻煩來了。看來門口曬太陽的老傢伙,果然無端生事,把我恐嚇禮濤的事說出去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禮濤一家住在我們小區東邊門口,他們在樓下面開了一家麻辣燙的店鋪,男的叫蔡東,女的叫王俠。後來聽說平日裡兩人脾氣都還不錯,不知道這女的今天發了什麼瘋,變得如此潑辣,可能是太過擔心孩子了。
我見王俠鬧得厲害,不聽勸,我便說道,“你們先忙着,我走了。”
王俠一回頭,“啊?你想走?”說着轉身又拽住我,撕扯起來,跟狗皮膏藥一樣,怎麼也揭不下來。也有幾個下樓的居民,從我們身邊走過去,可能是趕着上班,卻沒有一個上來問的。
太亂了,太亂了。
“咱有事說事,你要去哪裡,我跟你去,你這拉拉扯扯多不好。”
蔡東在後面又應一句,“就是!”
事情又進入了死循環,他們兩人又開始撕起來了,就這樣,我們在這啥事也沒幹,淨說廢話,鬧了半個多小時。我和呂思然一夜沒睡覺,現在睏意上來了,兩眼都睜不開。我說思然你先上去睡會,我在這耗着,看他們什麼時候消停。
呂思然點點頭,說有事打她電話,轉身上樓去了。
我打了個哈欠,然後蹲在路邊,看他們吵架。我蹲的位置在樓梯對過,也就是打豆汁大姨的門口。奇怪的是今天沒看到她出來,平時她很早就起來張羅生意了,也不知道今天怎麼了,門管得非常緊。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屋裡的動靜,老半天也不見有聲音。
“那小妮子呢?”王俠這纔回過頭來問道。
“等你們等得躁上樓睡覺去了,你們要是吵夠了,咱們就辦正事。想必你們是禮濤的父母,現在我去看看他吧。”
我隨他們進了屋子,來到禮濤的房間。這個房間很小,牀鋪南北放置,朝南的有一面大窗戶,窗戶前有一張書桌,擺滿了學習的書籍和用具。接跟着桌子往東錯開半米是一張牀,牀頂着東牆放置,牀再往北是一堵牆,牆上開有書洞,放滿了書籍。
我一進房間就看見禮濤頭北腳南躺在牀上,身上蓋着被子,嘴裡不斷說夢話,一雙手時不時動一下,似乎很着急的樣子。在平時看來,可以認爲他此時正在做噩夢,但是我知道不是。
“你聽聽,這不是被你嚇得是什麼?”王俠拉着我說道。
禮濤說話的聲音很小,時斷時續,我不得不側着耳朵,爬上去聽,而王俠好像怕我跑了一樣,杵在門口橫着身子堵着。我聽了好一會,鶯鶯細語好像在說昨天他說的那句話—他要打死我,反覆唸叨,喋喋不休。昨天我逃走之前,曾把他逼到牆角說“張瘸子,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搞鬼,再鬧小心我打死你”。然而,他回我的這句話是一個正常孩子的表現,並沒有直接證據指向張瘸子,可是如果說張瘸子真在鬧禮濤的話,我想他最可能說的是“還錢”,而不是“他要打死我”。簡而言之,就是我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確定張瘸子在這裡,以前都是推測而已。
想到這裡,我就要起身問問王俠最近禮濤可有什麼其他異常。不料就在我想要起身還沒起身,想要收回耳朵還沒收回之時,只聽的耳邊突然一聲喊“回我錢”,聲音很響,乾乾脆脆,擲地有聲的一聲!
我渾身一震,忙轉頭看向禮濤,卻見禮濤一下坐了起來,拿眼直瞪着我看,雙目怒睜,快要瞪出血來了,額頭全是汗水。
我連忙退後一步,不料就是這個瞬間我一瞥眼,竟然發現牀上有雙手一下縮進了被子裡,乾枯黃色發黑的手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不過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禮濤的手,因爲剛纔禮濤的手就在被子的外面,因爲他的手剛纔伴隨着夢話一直在動,而且這雙手現在依然在被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