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思然話一出口,齙牙男就顯得有些侷促了,臉紅紅的,低着頭不說話。倒是身後的那個女的顯得很從容,菀爾一笑說道,“我們是兄妹,他是我哥!”
呂思然和我都是一愣,然後不約而同地伸着頭盯着兩人看了起來。這兩個人年齡上差不多,但是無論長相還是性格,看上去差別都比較大。尤其是這個齙牙男一聽說到結婚就害臊了,並且還有點木訥,看來也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但是這個妹妹就不一樣了,明顯要比哥哥成熟得多,長得也比她哥也要好看,而且從眼神上看應該比較精明。兩人被我們看得不好意思了,齙牙男回頭看了看妹妹說,“我們走吧,這個地方看起來不錯,但是暫時還不能住,要不五七之後再來!”
所謂的五七就是一個月,五七三十五,爲什麼他說要五七之後來呢?這是因爲據說那邊七天一輪迴,換句話說那邊每七天會安排一次死去的人投胎轉世,如果死者輪不到的話,就只能等下一個輪迴,而等待輪迴的最大期限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其中五七是一個最重要的中間點。所以在民間如果家裡有人去世,往往會不斷燒化紙錢,連燒七七四十九天,當然這裡並不是說要連續地燒,否則誰家也耗不起,而是每到那個點就燒。燒化紙錢的目的是爲了打通關節,讓那些鬼官給找一個好一點的人家投胎,而一旦五七一過,鬼官着急了就會隨便給選擇一家,不論好壞。所以我們常說的“燒五七紙”就是這麼來的,其中第一個七天,不叫一七,而叫“頭七”。所以說五七之後,一般而言死者都已經投胎去了,與這一輪迴就不存在任何瓜葛,也不就不會在鬧騰了,也不知道齙牙男是不是因爲考慮到這個所以才決定一個月後來的。
我一看齙牙男要走,於是連忙上前兩步攔住他,然後擡起手在他眼前掐了掐,問道,“你剛纔就這麼搞搞,怎麼就算出來要出事的?”
齙牙男呵呵一笑,剛要開口說話,卻被他妹妹拽了一把,然後又向他使了個眼色。齙牙男就不敢再說什麼了,轉身跟着他妹妹就走了,不過他臨轉身時揹着他妹妹,低低跟我說了一句,“你近期不宜久呆在這裡,建議往南走走!”
齙牙男走了,留給我一個大大的問號,這個地爲什麼不能久呆,爲什麼要往南走?這時呂思然走過來問他剛纔說什麼,我說沒事。
我把呂思然手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然後就想辦法聯繫了房東,讓他把這些錢拿過去,又囑咐他們給老爺子燒把紙送送他,另外連同那些證書一併燒過去。因爲我也不清楚老頭兒到底是放不下錢,還是放不下生前的榮譽,或者兩者都有。
唉,一些東西生不帶來,死卻要卻偏偏要帶走,看來不但是人貪心,鬼也貪心啊!
那個房東把錢拿去了,但是有沒有照我說的去做就不得而知了。因爲他似乎很不相信我的話,一直斜着眼瞅我,而且從頭到尾一句謝謝都沒說。我就搞不懂了,鬼神之事你們沒遇到過,所以不相信,這個可以理解;我因爲說得這麼專業,你們拿我當招搖撞騙的神棍看,所以拿眼瞅我,這個我也忍了;但是我們辛辛苦苦把錢交到你們手裡,你好歹也說聲謝謝吧,畢竟你們和錢又沒仇。
事情忙完了,我和呂思然坐在樓梯口那棵樹下休息,我鬱悶得都不想說話,呂思然倒是一直在不停地說,不過半天就一句話“氣死老孃了”。過了好一會,呂思然突然話題一轉說道,“上天夜裡,那個老頭兒就坐在你那裡。第二眼看去,那老頭兒就沒有了,你說是真有鬼,還是我的幻覺?”
“我再說一次,鬼和人是一回事,能看到他純屬一種巧合,並且這種巧合發生的概率非常小。不過,有時候人他媽的比鬼還膩歪!”
呂思然哈哈一笑,“算了,我都忘了,不說這事了。你跟我說說你上幾天都幹嘛去了,怎麼感覺就幾天的時間,你一下子知道了這麼多。”
我心想我哪是一下子知道了這麼多,而是我一直都知道,一部分來於書上,一部分來於生活。我剛要說話,突然一陣手機的鈴聲傳了過來。
呂思然一推我,“電話,怎麼不接呢?”我一下醒過來,原來我剛買的手機,來電鈴聲鈴聲變了,而且上一段時間我的手機一直處於抽搐狀態,都快忘了我身上還有部手機。
我掏出來一看,果然是我的手機響的,屏幕上顯示是玻璃打過來了。我心裡不由得興奮起來,衝着呂思然喊道,“快看,我手機活了,我手機活了!”然後剛想接電話,玻璃那邊就掛上了。
“搞什麼?”我嘀咕着打了過去。
“玻璃我手機能用了!”那邊一接通,我忍不住嚷道。我暗想這部手機雖然是山寨機,但是好歹花了我五百塊錢(本來雲姐要替我付的,我沒好意思),我身上的錢本來就不多,冷超凡先給了我一千塊錢,後來玻璃又給了二百,再除去這幾天得開銷還有呂思然昨天吃肯德基的錢,現在身上也沒剩下幾個。想到這裡,我心裡咯噔一震,媽的,忘去上班了!也不知道冷超凡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你有病啊!”玻璃那邊罵道,“一個破手機值得你這麼高興嗎?”
“你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站着說話不腰疼……”
“少扯淡,我看見你大爺了,快過來!”
“去你大爺的,這個城市就我一個人,哪有什麼大爺?”
“不是”,玻璃急了,“那個人跟你一樣,額頭上也開一隻眼睛,跟你的很像,快過來,我給你盯着!”
我一聽趕忙就往小區門口跑去,呂思然也緊跟在身後一直喊“出什麼事了”。
我說你先回家,不要跟來,我一會就回來。額頭長眼睛,肯定不尋常,搞不好就是上一任判書也說不定。
然後我截了輛出租車,順着淮路一路往東駛去。玻璃給我提供的地點是宣武市場東邊,黃河故道的岸邊。這個地方我以前去過,宣武市場是一個銷售批發一體的市場,規模很大,進出的貨量也特別大,貨物種類幾乎覆蓋到日常生活的所有領域。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完全可以“人滿爲患”來形容,不過以前這裡又亂又雜,治安極差,聽說後來整頓了一次,新大樓也投入了使用,整體上有了很大的改觀。
我在市場的東門停了下來,人依然很多,環境上確實發生了較大的變化,至於裡面什麼樣子,我因爲有事就沒進去看。
東門前面有一條南北走向的馬路,馬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法國梧桐,錯綜複雜的枝幹將路面遮得嚴嚴實實的。對過是一條沿路走向的河,即爲黃河故道,與馬路相隔大概十米的樣子,之間全部種上樹木。
玻璃說看到的那個人就在黃河岸邊,他說得急我也沒聽清,好像是說那個人正在給別人算命。
我走到馬路對過一看,心裡一震,幹了。他媽的,一眼望去,少說也得有十幾個在這擺攤兒,但就是沒看到玻璃的影子,難道那個人走了?
我順着河邊先由南往北找去,看手相的,看面相的,測字測名字的,抽籤的,都掛上周易的幌子。這些大師們也個個極品,高矮胖瘦都有,甚至有的就穿着鞋拖和大褲頭就來了。
唉,我搖搖頭,不禁嘆息,出來忽悠人你好歹也花點本錢,把自己捯飭捯飭。我一經過,他們都一個勁兒喊“小夥子,來來來,算一卦!”特別是走到最北面,攤兒是個胖女人,四十來歲,地上就放一張白紙,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周易起名,算卦測字”。
那胖女人一看我過來了,擡起頭就一直衝着我樂,“哎呦哎呦,小兄弟,你過來,我給你指條明道兒!”
我歪着頭看着那張紙,總覺得特別彆扭,於是走過低聲說道,“大姐,你這個‘算卦測字’的‘卦’少一橫!”
胖女人一愣,然後伸着脖子也低聲說道,“哪一個?”
我轉身就走了,暗想你連字都不認識,還測個屁字,還要給我指條明道兒?要不是我現在有事,我能擠兌死你!也不知道那幾個字是她找哪位大仙寫的,還是她出門拿錯了招牌?
我準備原路返回,再去南邊看看,沒想到我剛走兩步就看見玻璃躲在遠處的一棵樹後面,對着我直招手。我連忙走了過去,問道,“幹嘛鬼鬼祟祟的,你看這棵樹能擋住你嗎?”
玻璃朝南邊指了指,說道,“你看那個穿着道袍的人。”
我順着他的手看去,在河邊的一棵樹下面果然坐着一個穿道袍的人,這個人年紀在五十歲上下,一臉正色,身着道袍頭頂玄青冠,明顯一個道童的打扮(並不是我們常在電視裡看到那樣身着大黃色道袍,中間畫個八卦圖)。這會兒功夫他正坐在石凳子上閉目養神。他的攤子更簡單,估計也是最簡單的,因爲什麼都有沒有。我暗想那個胖女人好歹還有一張紙,儘管上面的字是錯的,你這也摳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