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狸貓一愣,一句話也不說,就進了屋,把門重新插上。
很明顯,花狸貓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因爲他的第一反應是問“問這個幹嘛”,而不是說“我不知道”。但是他爲什麼不肯說呢?第一次我來的時候他能把趙老太太的情況說得這麼清楚,包括她的家庭情況,他到底是怎麼知道呢。一開始,我還以爲花狸貓能掐會算,這些東西是他算出來的,因爲花狸貓的本事在這裡早被人神化了,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但是上次花狸貓的言辭裡透露出對趙老太太的憐憫,這個該怎麼解釋呢。
現在我的思維又進入了死角,花狸貓的一句話堵住了我的行動方向。現在我什麼都做不了了,但是玻璃還被糾纏着。
不對,我還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撤去釘魂釘,但是這條路有點風險。還有我一直擔心的問題,那個夢到底有幾分可信度,他們真能降得住他嗎?從目前情況看,只能背水一戰了。
我找來了來財叔,路上又碰到了栓子,他一直跟在我後面蹦蹦跳跳的,我怎麼趕他走,他都不肯離開,一直跟我到來富叔的院子裡。
快到中午了,外面的陽光很毒辣,但是來富叔的院子因爲有白楊樹的遮擋,整個院子都沉浸在陰暗之中,顯得也不是那麼的熱。我把情況跟來富叔說了一下,他一開始是不願意我撤去釘魂釘的,因爲怕他們出來之後,收拾不了。
我從長遠的角度幫他分析了一下利害關係,又把門上的鎮宅八卦的威力向他吹噓一番,他才同意我的做法。
因爲我也不清楚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麼樣後果,所以我沒敢讓他們留在院子裡。來富叔和來財叔都躲在正房的門後面,防止我這邊出什麼事。而栓子雖然也藏在門後面,卻不時探頭探腦往院子裡看,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午時。
到了我們約定的時間了。
我緩緩走到白楊樹下,找到了三根釘魂釘,應該先拔出哪一根,我也不知道這個有沒有講究。先從東南方向的釘子開始吧,因爲那個角度最靠近鎮宅八卦的方位,就算出了什麼事,也許那個鎮宅八卦能擋一下。
東南方位應該是後天八卦中的巽位,也就是風。
我用事先準備的鏟子鏟去了釘子周圍的土,因爲玻璃當初埋釘子的時候只留出兩寸高,又是用錘子敲進硬土裡面的,如果直接用手拔出來常人是不可能拔出來的。
土很快除去了,釘魂釘露出一大截出來,看樣子是可以用手拔出來了。我回頭看了看來富叔他們,他們也都盯着這邊看,看樣子似乎都在爲我擔心。
我擡頭看了看白楊樹,白楊樹格外的平靜,沒有一絲風,茂密的樹葉截住了所有照下來的陽光。我把手在褲子上抹了兩把,因爲我的手心全是汗,可能是天氣的原因,但是更多是因爲緊張。
我俯下身子,嚥了口唾沫,平靜一下心態。雙手緊緊握住那個木楔子,卯足了勁,腰上突然一發力,將那根木楔子給拔了出來。
巽位釘魂釘被我一下拔了出來,拔出來之後,我忙後退兩步,退到房門的前方。我是故意退到鎮宅八卦前面的,希望能得到鎮宅八卦的庇佑,但是接下來卻沒有任何動靜。來財叔伸出頭,問道,“怎麼樣?”
我說沒事。
剛說完沒事,我的額頭突然奇癢無比,我忙用手拼命的撓,但是絲毫不解癢,恨得我真想在腦門劃一刀。
“要出事了,快躲——”我“好”字還沒喊出來,只聽見“嘭”“嘭”兩聲巨響,如同平地起了炸雷,震得我耳朵裡嗡嗡直響。伴隨着這兩聲巨響,我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笑聲,是那種竊竊私語的嘻嘻的笑聲,不知道是不是我耳朵被震之後產生的耳鳴。我向白楊樹看去,只見樹下浮起了一陣塵土,霧濛濛的,地面上露出兩個坑,分別位於樹的西南和正北的位置,也就是另外兩根釘的位置。看情況應該是曹老五和小男孩在裡面憋得太久了,一根釘魂釘一出,剩下兩根構不成陣勢,所以他們才衝了出來。
我本來心裡繃得緊緊的,但是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一下子亂了我的心神,一時茫然無措。
這時院子中間突然捲起兩股旋風,這兩股旋風地方向一致,都是逆時針旋轉,用民間語言說就是左旋。旋風在院中一直打着轉,慢慢向上升起,攪動着白楊樹的樹枝嘩嘩作響,估計照這形勢下去,樹枝被刮斷只是時間問題。
以前聽老人說平地起旋風是有陰人出現,也就是有鬼魂出現,左旋爲男,右旋爲女。相傳當年劉墉作巡府山東督賑時,曾遇到旋風攔轎喊冤,從而破獲一宗謀殺親夫的案子。今天這裡出現兩個左旋,難不成就是曹老五和那個小男孩。
這兩股旋風越刮越猛,把地面上的塵土全部吸入在內,和白楊樹的樹葉混在了一起。這倒沒有什麼,要命的是那兩股旋風竟然慢慢的向我靠來。不對呀,我心裡犯嘀咕了,曹老五一旦脫離了釘魂釘就入了乾坤陰陽的範疇了,這樣的話就該被那個黑衣人捉了去,怎麼他現在還能在這裡囂張?難道那個夢根本就是一個夢而已,夢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我還主動趟這趟渾水乾嘛。
可是事情鬧成這樣,我想退估計也退不了了。隨着旋風越來越近,塵土撲面蓋來,嗆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又後退兩步,同時用衣服遮住鼻子。
“進來,我關上門。”來富叔對我喊道。
我想也只能這麼做了,因爲這個時候整個院子全部瀰漫着塵土,連院門都看不清了,如果這個時候直接往前衝,肯定出不去。
我剛一轉身,就有個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正好砸在我腦門上。這一擊我反而感覺舒服多了,因爲我的額頭沒有至少那麼癢了。
什麼東西掉下來了?我低頭一看,暗叫不好,因爲掉下來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花狸貓的鎮宅八卦。因爲之前是玻璃掛上去的,肯定不是很牢固,如今經這風一吹,竟然脫落了。
鎮宅八卦一掉,後面的風似乎突然變得更劇烈了。我本來想進房裡去的,但是這個時候我的腿竟然提不起來了,像灌了鉛一樣,渾身一點力氣也使不上,腦袋也感覺昏沉沉的,視線逐漸模糊。但是後背卻感覺那陣風的威力逐漸增大,像一把把刻刀劃在背上,疼得厲害。我努力地要逃離這個地方,卻分毫也動不了。
來富叔突然從屋內急走出兩步,一把抓住我,然後把我往裡面拉。按道理說,來富叔力氣應該不小,可是卻沒拽動我。沒拽動我也就罷了,然而看他的樣子,似乎他這時也動不了了。他臉上也逐漸露出一股焦急的神情,好幾次用力想從我這裡掙脫出去,都沒成功。
這可怎麼辦,我心裡焦急起來,我的後背越來越疼,感覺皮肉正被一點點撕裂,又像被藤條抽打一下,鑽心地疼。狗日的曹老五,我心裡罵道,你太孃的想把我往死裡整,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判書嗎?改天你要是落在我手裡,看我不生剁了你!
這時,栓子突然跳了出來,衝着我一個勁喊道,“眼睛,紅眼睛,第三隻眼睛!”
我心裡一驚,這個驚有兩方面的原因,一開始是擔心栓子這時跳出來會受到傷害,因此是擔驚受怕。但是聽了栓子的話,我由擔憂變成了恐懼,因爲他一個勁兒說“紅眼睛”“第三隻眼睛”,也不知道具體是指什麼。我第一個想到的是背後旋風之中出現了第三隻眼睛,並且是紅顏色的,那會是誰的眼睛呢?那另外兩隻又是誰的?
這時來富叔好像也聽到了栓子的聲音,慌張之中眼睛就盯着我看,眼睛裡充滿了恐懼。我一看到他這個表情,心裡就更害怕了,因爲栓子精神有問題,可能會胡說,但是來富叔的腦子沒問題,他看到的肯定是令人害怕的東西。
想到這裡我就更加焦急地要脫離這裡,同時努力轉過頭去,去看一看背後到底是什麼東西。
由於風吹的很緊,我想扭過頭,但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像是有人抱住我的頭不讓我回頭一樣。但越是這樣,我心裡就越想去看背後的情況。
隨着我的頭慢慢轉動過去,眼睛承受風的吹力越來越大,不少塵土都開始往眼睛裡面鑽,到最後眼睛幾乎很難睜開了。我頂住壓力,暗暗發力,頭終於轉了過去,但是雙眼實在承受不住這風的壓力,條件反射般閉上了。
就在我完全把頭轉過去瞬間,卻聽見“嗚——”一聲長鳴,周圍突然變得一片寂靜。風聲沒有了,樹枝擺動的聲音沒有了,背後的藤條抽打的感覺也沒有了,好像整個世界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樣。我忙用手揉搓眼睛,想盡快睜開眼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眼睛還沒睜開,就聽見身後“撲通”一聲,緊接着就聽見來財叔喊“大哥,大哥,怎麼了。”
來富叔出事了?我心裡一急,勉強睜開眼,眼睛條件反射般不停的眨動,淚水一股腦兒全流了出來。由於淚水的沖洗作用,視線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看着眼前的一幕我驚呆了
院子裡一片狼藉,地上鋪了一層樹葉,靠在偏房牆邊的掃帚,鋤頭,橫七豎八地全倒在地上,偏房屋檐位置有幾塊瓦片脫落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整個院子如同經歷了一場小型的颱風一樣。
我突然想到身後的來富叔,我回頭一看,來富叔橫躺在正房的門檻上,左手抱住右胳膊瑟瑟發抖,看上去非常痛苦。臉上全是汗水,並且都變了形,但咬住牙愣是沒坑一聲。
“來富叔,你怎麼了?”
“大哥的胳膊好像斷了。”來財叔焦急地說道,“得抓緊去醫院!”
但是來富叔一勁的搖頭,意思是不願意去,眼睛不時向屋裡瞥去。我一下明白了,他是怕他走了,桂花嬸就沒人照顧了,而現在剛剛經歷這個怪事,若是人都走了,桂花嬸獨自一個人肯定治服不了曹老五,況且她現在極度虛弱。
我撥開來富叔的手一看,嚇了一跳,因爲來富叔的胳膊從肘關節以下,也就是小臂部分全部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也就說他現在的手心是向外側的,這個和正常人完全相反。我嘗試掰過來,卻掰不動,稍微一加力,來富叔就疼得直呲牙。不過奇怪的是,這麼嚴重的扭傷,胳膊應該是完全廢了,但是他的胳膊還能動,自己還能控制,從外表上看沒有絲毫的傷痕,好像這條小臂天生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