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五因看把式而被衝撞,這種說法嚴格地說很難靠得住,原因是裡面很多地方涉及到他一個人時的細節描述。如果是這樣的話,故事就只能由曹老五來講述,然而曹老五一旦中邪了,三魂走失,根本就不可能很有條理地把故事說完整。所以這種說法裡面有虛有實,姑且當作是曹老五生前的最後一次闡述。
事情經過是,一天曹老五聽說隔壁村有玩把式的,出於愛好晚上吃過飯,去學校轉了一圈見沒有什麼異常,便鎖好門趕往隔壁村去。隔壁村說是隔壁,其實是跨省的,那個村子在安徽,與這邊有兩公里的距離。而在這個距離之內則沒有人煙,全是田地,說白了就是一片荒野。這片地不但沒有人煙,而且這段路中的一座橋也不太平。據說經常有人把死了的嬰兒丟在橋下面,還有一些鰥寡老人,討飯到了這邊,染了重病或者出了意外也會在橋底下鋪一層麥秸,睡在那裡等死。這兩種情況我小的時候都見過,總之那座橋儼然成了一個亂墳崗子。據說有人走夜路到那裡的時候經常聽到嬰兒的哭聲,這個倒沒什麼,恐怖是據說有時候人半夜走到那裡,會看到很多嬰兒從橋下來跑出來,一直追着人不放,或者有個人坐在橋頭衣衫襤褸向你乞討。
曹老五不在乎這個,一個人提着馬燈直接就殺了過去,因爲他本身膽子就大,一生不避鬼神。不然也不敢一個人去看校,因爲學校那塊地在未建校之前也是一片亂墳崗子,所以後來找人看校的時候根本就找不到人,最後還是曹老五把活接下來了。
曹老五趕到場地時,已經圍了一圈人,還有幾個是我們村裡的,圈內有幾隻老猴子和幾隻小猴子,表演得很滑稽,大家都圍着喝彩。據說曹老五後來也說那是他看過最過癮的一次把式,當把式結束時已經進入了後半夜,曹老五和村裡幾個人就回來了。一開始大家還有說有笑的,後來就都沉默了,最後只有曹老五一個人自說自話。等到路走到一半時,本來五六個人就開始漸漸少了,也都沒說去向,也沒說原因,最後只有曹老五和另外一個人一直在走。
等到快到村口的時候,雞已經叫了頭遍,也就是四點到五點之間的樣子。按時間推算,曹老五和那個人整整走了三個小時,然而從隔壁村到我們村最多也只是一個小時的路程,況且路不是很差勁,兩人也沒有停留過,那他們另外兩個小時到底走在什麼地方呢,這個已經沒人知道了。更奇怪的是,那個人和曹老五一起走到村口的時候,村子裡面的幾乎所有的狗都叫了起來,那個人一轉眼就不見了。對於狗叫一事,確實是存在的,當時我們家也養了一條狗,那一次叫得特別兇,一個勁兒的用爪子刨門。
天亮學生上學時,發現曹老五躺在學校門口,已經不省人事了。等送到醫院就醒過來時,人已經失去了理智,變得瘋瘋癲癲了。
這樣看來和曹老五看完把式一起回來的那幾個很可能不是正常人,而是埋在那段路中的陰人。而根據當時人們反映當時隔壁村壓根就沒有玩把式的,因此可以說從開始到結束只有曹老五一個人,那麼曹老五是聽誰說隔壁村有把式的?曹老五甦醒後就已經瘋瘋癲癲了,那麼這段故事從哪裡來的呢?唯一的可能是,曹老五在醫院稍微清醒時陳述的,等到完全清醒時精神就出了問題。如果是這樣的話,嚴格地說曹老五就沒有清醒過。
曹老五瘋了之後,身上經常揹着一杆紅纓槍,在學校裡不停地晃悠,時常翻跟頭,耍長槍,整天不閒着。當我們排隊放學的時候,他就跟着隊伍踢正步。那個紅纓槍我見過,是在木棍的一端插着一個三棱刀。三棱刀與木棍結交的地方拴了一撮紅纓繩,看起來倒是像哪吒手中的火尖槍。那時我們都不懂事就跟着他後面跑,模仿他的工作,他也不惱,最多就是向我們齜齜牙,然後笑着跑開了。因爲曹老五是絡腮鬍子,長時間不清理,幾乎把臉的周邊全部遮蓋住了,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巴。每當發怒或者受到恐嚇時,就向對方齜牙,發出吱吱叫聲,所以人們都達成一致的認識,就是他被猴精纏上了,更何況還喜歡翻跟頭,舞棍弄槍。
曹老五白天在村子裡瞎轉悠,人人看見他都躲着,畢竟他手裡有支紅纓槍,這個玩意戳在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誰受得了。當曹老五往人家裡靠時,人們往往就把門關上,插上門閂,他砸幾下門也就走了。如果一旦和他槓上了,他就會一直纏着你,你走哪他跟哪,甚至出手傷人。曾經就有幾例發生,有人被戳了腿,有人被戳了胳膊,更有甚者被戳在肚子上,險些要了那個人的命。天一黑,曹老五就乖乖回到了學校,半夜裡在學校裡面吼叫,能響遍半個村子。這個叫聲我經常聽到,因爲我就住在學校旁邊,那叫聲很悽慘,聽着瘮人,把外地來教書的先生都給嚇跑了。
村子裡出現這麼個人,確實是個危險因素,但是他對學生卻從來沒爲難過。村民也曾去報案,卻沒人管;家裡麪人對他也放棄了,也不聞不問。所以很多時候,校長就讓我們學生從家裡面帶些糧食啦,柴火啦給曹老五送去。也有好心人帶他去看神婆,希望能趕走他身上的東西,神婆都說他是被猴精纏上了,但是那猴精的道行太深,都拿不住他,最後不了了之。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我媽只好出面了。爲什麼強調說我媽出面了呢,因爲那一段時間我媽剛從西安請神回來,爲什麼我媽要去西安請神,這裡暫且不提,因爲故事再說開去就脫離了主線。
老媽把曹老五堵在巷子裡,當時有很多人在場看,我也去了,曹老五明顯表現出很害怕的樣子,雙手抱頭躲在一個角落裡,身子瑟瑟發抖,不敢拿正眼看老媽。過了好久,老媽突然喊道“快滾!”,然後跺了一下腳,就轉身走了。
老媽走後,曹老五一個激靈,目光慢慢變得呆滯起來,把紅纓槍扔在了一邊,然後跪倒向人羣連連磕頭,磕完頭就回學校去了。以後我再也沒見到曹老五出現,也再沒聽到他在夜裡嘶喊。一週之後,曹老五就去世了,埋在山南。對於曹老五的去世,人們既難過又高興。難過的是,五十來歲就這樣去世了有點可惜,高興的是人們終於能安靜的生活了。但是他們想錯了,曹老五雖然去世了,卻給這裡的人們帶來了另一種恐懼。
因爲在半夜的時候,人們還是能聽見從學校裡傳來曹老五的叫聲,每次都鬧得全村的狗跟着叫喚;起早的人,經常會看到一個人影揹着一杆紅纓槍,在村子裡面轉悠,往往看第二眼那人就不見了蹤跡;村裡面的禽類經常莫名其妙地死亡,一些老年人快去世的時候都說曹老五坐在自己的牀頭看着自己……這種現象維持好一段時間,才慢慢平靜下來,如今曹老五再次出現會不會再帶來一些不祥的事情呢。
故事剛說完,突然“譁”一聲,曹老五生前的那個房子的一堵牆倒塌了,嚇得我和玻璃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有反應啊!”我說。
玻璃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不對,曹老五還在白楊樹上,這個純屬巧合。”
我說,“你那個釘魂釘確定能釘住他嗎?”
玻璃點點頭,“沒問題,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麼太平。”玻璃話題一轉,笑道,“沒想到當年阿姨這麼神勇,一句話就趕走了那個道行極深的猴精,真是不簡單。那這次曹老五又出現了,阿姨是不是還能……”玻璃說完看着我。
“不行了,我媽也就是那一段時間挺厲害的,之後就恢復正常人了。況且那次她好像也受了傷,好幾天吃不下飯,所以從來不敢再碰這個了。”其實老媽當年的本事豈止是這些,還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事情,預測天氣,驅鬼,但是這些太過匪夷所思了,爲了不引起玻璃不必要的糾纏,這事還是不能說。
我突然想到照片的事,現在關於曹老五的事,我已經說了,那麼應該兌現剛纔的協議了。玻璃果然遵照約定把手機裡的照片刪了,我說你等等,我看看有備份嗎,不然下次老子還得栽你手裡。
玻璃笑笑,“看你說的,我真的沒備份。”說着就把手機往口袋裡一裝,我趁他不備一把奪了過來,挨個打開文件夾進行查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混蛋,複製都不止十份,還他孃的騙我說沒有,老子弄死你。”說着我撲了過去,玻璃連忙躲在一邊道歉,連說忘記了。其實我哪有心情打他,我還在考慮如何向趙老太太交代,只是把他的SD卡給格式化了,然後把手機扔給了他。
玻璃看到手機被格式化自然很不高興,連罵我壞了他很多有用的資料,但是畢竟理虧在先,罵了一會也就閉嘴了。
我對玻璃說,“我們說說正事吧,對於釋放那個小男孩你有什麼看法。”
玻璃果斷說不行,理由是曹老五太兇,怕放出來出事。
在這一點上,我和玻璃產生了分歧,我一直在想釘魂釘必須撤,而且在撤去釘魂釘時能將曹老五和小男孩分開,同時保證能把曹老五能控制住。因爲我對趙老太太有承諾,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值得思考,就是曹老五憑什麼也來插一槓子。因爲這個問題不解決,雖然對老太太算是有了交代,但是桂花嬸的事還不能從根本上解決。
玻璃倒是同意第二問題的思考價值,只是在第一個問題上還是保持爭議。既然如此,我們就先把第一問題擱在一邊,先解決第二個問題,解決的方式是直接問來富叔。因爲玻璃的意思是曹老五既然沉寂了很多年,這次突然出來肯定有一定的特殊性,而從目前的掌握的情況看,並沒有發現和曹老五沒有一絲關係的事。那麼原因只能有兩個:第一、曹老五之前很忙,現在正好抽出空了,所以來鬧一鬧,這個原因本身就很荒唐,很容易排除;第二,來富叔和曹老五之間確實發生了一個特殊性的事件,使得曹老五上門,而且這個特殊性事件應該是發生在我們來之前。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我推測很可能是個人恩怨問題,因爲只有在類似的可能下,曹老五沉寂之後突然在桂花嬸被衝撞時出現才能解釋的通,說白了就是曹老五爲什麼偏偏選擇桂花嬸。這樣的話我們就只能問問來富叔了。
於是我和玻璃馬上動身直奔來富叔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