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輕輕的就瘋了,真是可惜,也不知道受什麼刺激!”
“撥110了嗎,抓緊給關起來,竟然拿着刀出來,太嚇人了!”
周圍一片議論之聲,好說的孬說的的都有,因爲場面太亂,我壓根就看不過來,只能聽見他們在那裡絮絮叨叨。我趕緊喊道,“不是,禮濤真被鬼附身了,搞不好他會死!”
“淨胡說八道,大白天哪來的鬼!”
“真的,是張瘸子,我看見張瘸子了!”我這句話不說還好,剛一說完,臉上就捱了一巴掌,接着一個男人的聲音喝道,“我爹剛死,你敢這樣胡說八道,看我不打死你!”說着拳頭就朝我頭上招呼過來。我被按住,一時又動不了,可憐只有被打的份兒。
“良子,良子,快住手,他一個瘋子,你跟他計較什麼。”
過了一會,那個叫良子的被拉開了,我終於可以坐起身子,感覺嘴裡鹹鹹的,鼻孔一道熱流,我拿手一摸,全是血。
他孃的,一看到血,我心裡的火一下燒起來了,感覺血管裡面裝滿了仇恨,要爆了一樣。媽的,你爹沒錢走回來害人,你顧及顏面不肯承認,老子一心辦好事你還打我,老子跟你拼了。想到這裡,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往前一衝掙脫衆人,一貓腰一串小碎步跟了過去。衝到良子跟前,雙手抱住良子的小腿,猛地一掀。爲什麼用這一招,因爲這個良子就住在樓下,我見過很多次,人高馬大,得有一米九的樣子,非常壯,而且我記得他後背紋着關公(夏天天熱,他經常光着膀子和他媳婦在外面樹底下吃飯),關公是忠義的化身,用他身上簡直糟蹋了。
良子沒料到我會突然發難,下盤被我拆了,身子便如山一樣,撲通一聲倒了下來,摔了個萬朵桃花開。我見一招得勢,絲毫不停留,提起腳就對着他踹去。哪裡是頭,哪裡是腚,管不了了,踢到哪裡是哪裡。
這時後面一幫人這才緩過神來,呼啦撲了過來將我抱住。其實我也是見到血,一時不能控制自己纔會跟良子幹起來,若是平靜的心態,這種情況我哪會跟他要命,畢竟我是新來租房子住的,而他們可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怎麼可能討到便宜。
果然,我一被拉開,良子趁機爬起身,趕上來對着我就是一通亂打。我努力左右躲閃,可是被拉住胳膊,根本就躲不開,前後左右全是人。我覺得自己像站在風浪上一樣,身子左右亂擺,不知道捱了多少拳,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良子才被拉開。
我算是知道什麼叫找不着北了,趴在地上,腦袋空白一片,想站卻雙腿發軟,直感覺天旋地轉,身邊全是人,一個個指着我大笑,笑我是個瘋子。
“我是瘋子?可笑,告訴你們,我是判書,掌管陰陽秩序。我有第三隻眼睛能通陰,你們沒有。你們看不到,那是你們愚昧無知!我是瘋子?我經歷的你們一輩子的都經歷不到,你們這羣滾蛋,竟然拉偏架,你們都向着他,都向着他!”我一邊罵一邊禁不住想笑,我想我當時可能已經笑出來了,而且一笑就感覺腮幫子繃得很緊,後來才知道腫了。笑過一陣之後,我卻莫名其妙地傷心起來,想我位在判書,經歷多少恐懼和死亡,爲的就是讓活着的人過的安穩一點,沒想到你們活着的人竟一個個視我爲另類,對我打罵。要不是我,此處早是一片汪洋,你們早成了魚鱉的腹中之物。
可是他們認定我是瘋了,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他們都會拿瘋子的標尺來量,哪怕我說的都是實話。現在一想當時還不如坐在地上不吭聲,說的越多,反而越像瘋子。
這時候,呂思然突然從一邊跑了過來,把我攙扶起來,一勁兒問我怎麼了,誰打我了。
我一直搖頭不肯說,因爲我說了呂思然肯定會找良子拼命,但是良子不是劉赫,呂思然哪是他的對手。
“看好他,別讓他出來咬人!”良子在一邊指着我罵道。
呂思然臉一沉,站起來就要上去打架,我一把拽住她,低聲說道,“算了,我會讓他知道的!我們先回去!”
哪知呂思然突然壓低聲音說道,“還是別回去了,張瘸子在我們家裡。”
我心裡一震,暗想來得正好,忙低頭找了一圈,把菜刀拿在手裡,徑直朝樓上跑去。爲什麼呂思然說張瘸子在我家呢?她說她進屋睡覺,剛要睡着,就聽見衛生間裡有人沖水,聲音特別大。當然如果僅僅是沖水也沒什麼,保不齊是樓上衝水,水流經管道流下來發出的。問題是接着就聽見客廳有人走動,她本來以爲我回來了,就沒起身。可是走動的聲音一直在響,卻不見我進臥室,所以她才起身走進客廳。用她的話說,當時剛睜開眼,迷迷糊糊就看見一個人在屋子裡飄來飄去。更要命的是,不是整個人,而是隻有人的下半身。呂思然受此一驚,一下清醒過來,再看去客廳裡哪有半個人影。她正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是過渡勞累產生了幻覺,便轉身回去繼續睡覺,那料得就這一轉身,猛然發現張瘸子正坐在牀尾,低着頭一聲不吭,頭髮亂作一團。
呂思然膽子也算是練出來了,並沒有愣着,轉身就跑。慌慌張張跑出屋子,正聽見樓下一陣鬧騰,心想人多更好,於是一溜煙就跑下了樓,結果就看見我趴在地上。其實到這裡,事情很值得推敲,但我實在是被氣昏了頭腦,就是沒發覺出來這裡的怪異,終鑄成大錯。
屋裡並沒有張瘸子,呂思然用酒精給我擦拭了傷口,並敷上藥,我才知道自己的臉都腫了一圈,身上到處都是傷,一塊青一塊紫。呂思然在一邊不停地抽泣,卻一直壓着沒哭出來。
我說我躺着休息一會,你去下面幫我辦一件事情。
“什麼事?”
“你幫我打聽一下張瘸子的大名叫什麼,注意別讓他兒子知道了!”
呂思然一抹眼淚,問道“你要名字幹嘛?”剛說完,好像明白過來,噌一下站了起來,順勢把菜刀握在手裡,“你是說剛纔就是那個王八蛋打你的?我找他去!”
我一把將她拽住,“你打不過他,你只要辦我交給你的事就行。”
呂思然“哦”一聲,然後慢慢轉身下去了。
我躺在牀上越想越氣,心裡愈加覺得憋屈,不斷地咒罵張瘸子,事情都因你而起,害得我被打成這樣,現在別說還錢了,我還要拿了你的魂。
我想着想着就愣了神,也不知道過了長時間,迷迷糊糊就聽見身下面有人唱歌,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唱的什麼我也沒聽過,不過聽起來唱得很認真。我一開始躺在牀上發愣並沒有在意到,後來才發覺出來。我立即翻身低頭向牀下看去,卻發現一雙手嗖一下縮了進去,歌聲也戛然而止。可以斷定那雙手從牀下面伸出來,想從背後摸我,跟長了眼睛一樣,一看見我翻身,立時縮了回去。
“誰在下面,滾出來!”我喝道。
我話音一落,背後有人開話了,“你幹嘛呢,怎麼了?”
這句話毫無預兆地在身後響起,驚得我身子一抖,回頭一看,原來是呂思然,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說你一夜沒睡好,先上牀躺着吧,我在一邊看着。
“看什麼?”
我說你別問了,便從隔壁屋把躺椅搬了過來,這個躺椅買了好久了,一直放在小臥室裡面沒怎麼用過,現在正好排上用場。
我要在這裡坐鎮,樓下打豆汁的老太太說她在聽到他們家缸裡也聽到有人唱歌,現在竟然跟到了這裡。看樣子,在這附近除了張瘸子,郭民強(證書沒給他,估計他沒走)還有第三個人。我倒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個時候惹我。
不想盯了一會,我就覺得扛不住了,頭一個勁兒地點。我站起來轉身想去洗洗臉,清醒一下。就在一睜眼一轉身,就覺得腦袋嗡得一下,周圍全黑了。
遠處三盞燈一一被點亮,然後如同鬼火一般慢慢悠悠飄了過來,落在我身邊的桌子上,不過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燈後面有人。我以前就納悶過,不止一次在想,這三根蠟燭爲何會自己飄過來,它們又沒有生命。現在才知道,它哪裡是自己飄過來的,而是有人將它們挑過來的。這三根蠟燭並排成行,放在專門的底座上,所以被同時挑上來是有可能的。
因爲上一次我曾思考過桌子的由來,又聽小老道說審陰需到陰關關口,既然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說明這些桌子和蠟燭可能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因此這一次我格外地注意這些細節,才發現有個人挑着燈送到桌子上,因爲視覺誤差,而且這個人的衣着有些特別,所以乍一看根本看不清。那人上了燈,默不出聲轉身就走了。
“什麼人?站住!”我朝着那個人影喊道。
那人回了一句,腳下停也不停就走了,隱隱約約留下一句話,“引燈人!”聽聲音這人年齡不小了,結合體格看,我估計也得在七十上下。
引燈人?從字眼上看就是給我上燈的人,我坐下來,點上一根香插在桌子一角,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張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