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想扶着書桌來穩住身體,誰知道竟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我低頭一看,魂差點沒嚇得飛出去,我竟然摸到一顆頭顱,毛茸茸的頭髮,很雜亂。更要命的是那頭顱經我碰觸之下,竟然咕嚕一下翻了過來,一口咬住了我的中指,我手上吃疼,下意識一甩,不偏不倚正扔在玻璃身上。這時玻璃被驚醒了,一下坐了起來,我想喊讓玻璃別看。因爲玻璃剛醒過來,神智未清,突然看到這個玩意,那還不嚇死過去。我這邊還沒喊出口,玻璃已經將手裡的東西慢慢翻了過來,嗷嘮一嗓子,倒在牀上不動了。
我不知道玻璃現在怎麼樣了,我想喊他,但是這個時候根本就發不出聲音。我想走過去,卻邁不動步伐,而且我的耳朵也逐漸聽不見聲音了。
怎麼會這樣?好像我的五感正一點點丟失,最後只剩下視覺。而那顆頭顱從玻璃身邊跳了起來,一跳一跳,最後蹦到曹老五的肩膀上,一閃就沒了蹤跡。這時曹老五有了動作,他雙手握着紅纓槍就向我刺來,我努力想閃開,卻動不了分毫,那三棱刀一下捅在我的大腿上,鮮血沽沽流了出來,但奇怪的是我卻感覺不到一點疼。只能看見曹老五一張譏諷的臉,接着那張臉逐漸變了形,變成一隻猴子的臉,抓耳撓腮,朝我發出吱吱聲。
“啊——”
我驚恐到了極點,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聲,沒想到這一聲竟失口喊了出來。喊出來之後,我就發覺自己能聽見了,腿上的痛感一下漫了上來。我這才明白過來,剛纔是因爲過度恐懼導致魂魄暫時離開了身體。人在遇到危急關頭或者極度害怕情況下,魂魄會飛離身體,比如當一個人即將被車撞到的時候,他會出現短時間的呆愣,如果這個時間過長,那不用說結果是很悲慘的,同樣當人遇到鬼時由於害怕也會出現這種情況,身體由於魂魄缺失而不能自控,這個時候就要看一個人的毅力,如果能衝破這種威懾力,則魂魄可以歸位,否則必死無疑。這種說法我是聽玻璃說的,雖然無法考證,當時確實能解釋一些問題。所以我剛纔是因爲魂魄走失才感覺五感消失,而最後這一全力一喊竟然衝破曹老五的威懾力,魂魄才得以歸位。也就是我千防萬防還是沒擋住曹老五“嚇”這一招。
隨着我這一聲喊,曹老五似乎也是恐懼到了極點,轉身從窗戶跳了出去。不過同時,屋內的電燈一下熄滅了,風扇也停止了轉動,一切陷入了黑暗,靜悄悄的一片。
然而屋裡只黑了一會,這時從窗戶外面飄來一束光線,那光線越來越近。我心裡一緊,他又折回來了?這次我可要先下手爲強,於是我在黑暗中慢慢向風扇摸去,一把將它握住,管你他孃的這次使什麼招,先受這一下再說。
我一用力把風扇舉了起來,剛要砸下去,就聽見那個人說道,“宋判書。”
我心裡一愣,聽聲音是夢裡那個黑衣人,難道他從夢中走出來了?我心裡想着可手上一點也沒停,因爲就算你是那個黑衣人又怎麼樣。當初你承諾要收曹老五,竟然食言,害得我受這份罪,打你一頓也活該。
“嘭”一聲,風扇一下打在那個人身上。那人“哎呦”一聲慘叫,燈光閃了一下滅掉了,緊接傳來“咕咚”一聲,扇掉在了地上。
我能打到他?他非人非鬼,我怎麼會打到他呢,況且還是在夢裡。不對,我現在是在夢裡嗎,怎麼找不到一點夢與現實的節點。我一時也迷糊了,按道理我現在應該是在現實中的,因爲今晚我一直沒睡着,後來曹老五又折騰一陣。曹老五剛走,這個黑衣人就來了,環節絲絲相扣,並沒有留一點時間給我睡覺。
“判書,是我!”那個黑衣人說道,把燈重新點上,一步一拐走到了我的跟前。一股涼意撲面襲來,我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趁着燈光,我發現這個黑衣人的草帽上堆着一層白色的東西,不僅帽子上有,肩膀上也有。這時黑衣人把草帽取了下來,拍了拍,上面白色的東西便輕輕落了下來,好像雪一樣。然後他又撣了撣肩膀,嘴裡嘀嘀咕咕說道,“我千里迢迢趕回來,沒想到你一見面就給我來一下,萬一腿斷了,跑不了差就麻煩了!”
聽他的語氣似乎心裡很不滿,但是又不敢當面發牢騷,並且聽意思是我剛纔砸到了他的腿。我見他把草帽摘了下來,臉上遮着一層黑布,而且只遮在眼睛下面,心中不由一喜,突然一把將這層布給抓了下來。
那黑衣人本來正專心的撣披風上的東西,根本沒料到我會突然扯他的遮臉布,所以當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躲不開了。
“狗日的栓子,果然是你!”
我一直在懷疑他的身份,因爲左手的六指特徵,還有體型和走路方式,都和栓子特別相似,所以我一早就懷疑他了,只是一直沒機會驗證,這次終於讓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就是小時候跟我穿一條褲子的玩伴,一直裝瘋賣傻但一直在提點我的栓子。
那人當時愣了一下,但是立刻反應了過來時,呵呵一笑,把那塊遮臉布慢慢圍好,戴上草帽,動作十分自然穩重,並沒有出現一絲慌亂。
“判書大概是認錯人了!”那人說道。
“還裝,白天裝瘋,晚上裝鬼,你到底什麼身份?你身上什麼東西!”
“隨便吧,栓子也行,柱子也罷,你感覺哪個順口就叫哪個。”
我心裡暗罵,真是老奸巨滑。如果說他堅決否認的話,那麼這種情況往往說明他心虛,如果說他承認了,這也就罷了。可是他現在把選擇權利推了回來,讓我自己拿主意,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身上的是雪,之前我說過我是跑差的,跑得遠了,身上粘了些雪也很正常。”那人看了看我說道。
“你的事,我懶得管。既然你死不承認我也沒辦法,這樣的話,我就管你叫栓子了。栓子,我且問你,上次我們約定我撤釘魂釘,你收曹老五,你爲什麼食言。”
栓子眉頭一皺,似乎很不解說,“不是今天午時的事嗎?時間還沒到,說什麼食言不食言的。”
“你日子怎麼過的,這都什麼時間了,都半夜了,午時還沒到?你腦袋死機了吧。”我罵道。
“現在子時剛過,所以今天的午時還沒到。你上次說明日午時,但是你說這句話時是在昨天的子時,所以明天的午時就是今天的午時。”
“我靠,怎麼這麼亂,你跟我說繞口令呢。”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鬧明白了,一句話就是時間嚴謹性問題,但是搞不懂他爲什麼在這個上面摳字眼,太迂腐了。於是我問道,“你跑差的時候很在意時間嗎?”
“是,一分鐘也不能耽擱,否則就要出亂子。”
我算是明白了,歸根結底還是我錯了,在時間上表述上出了問題。不過現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也該辦正事了。
於是我說道,“審曹老五!”
栓子點點頭,點上一柱香,向前方黑暗中喊道,“點燈!”
話一落音,旁邊出現了一張文書案,我坐了下來,栓子走到了我右手邊,站定後相繼喊道,“一點乾坤正”,“二點陰陽清”,“三點綱常明”。
喊完之後,那三根蠟燭慢慢飄到了文書案的左上角。我看了看蠟燭,燭火沖天,燒得正旺,心想玻璃現在被趙老太太纏着,這事最爲緊要,所以還是先審趙英蓮。於是我把驚堂木一拍,說道,“請趙英蓮上來!”
爲什麼說“請”,我自己也捯飭不明白,總感覺她並不是那種惡鬼。這種印象我想應該是花狸貓給我的,而且剛纔曹老五來鬧事的時候,她也不願爲伍,所以對於她我還是心懷憐憫的。
我話一說完,只見燭火擺動了一下,四周光線明顯暗了下去,大概十來秒鐘樣子,燭火又穩定燃燒上來,周圍也隨之慢慢亮了起來。這時我看到,文書案前面坐着一個老人,從衣着和體型上看,就是我所看到的趙老太太。
“趙老太太,你還認識我嗎?”我問道。
趙老太太擡頭盯着我看了一會,突然站了起來,嘴裡哆哆嗦嗦說道,“你真是……你真是判書?那難怪……難怪……”
看來她確實認出了我,於是我問道,“難怪什麼?”
“難怪你一身正氣,看着都讓人害怕,特別是你額頭的那隻眼。”
趙老太太一提到我額頭的眼睛,我心裡立時緊繃了起來,下意識去摸了一下,這時奇怪的事情出現了。並不是說我摸到了眼睛,而是我手一按到額頭中間位置,也就是司空和中正的位置,以及眉心處,也就是印堂位,我眼前的東西就會變得搖搖晃晃,欲隱欲藏的樣子,似乎要消失了。而一旦我手拿下來,一切又都變得清晰如常,這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