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親口告訴過她,龍瑾蘭救她回來是有條件的,太后親口說過:“安分守己,伺候陛下,若若敢逾越,必不輕饒。”夏言說的時候,子冉本能得閉上眼睛,把被刺激和驚嚇的情緒強行壓下去。
事實是,她已經逾越,而且從住進來就沒有伺候過龍瑾蘭。甚至多數時候,是龍瑾蘭在照顧着她。所以子冉幾乎每天都在恐懼中,雖然她知道這是陛下的寢宮,雖然她知道太后不會輕易來。
可是出門,她從來不敢想。哪怕對即使走出屋子也充滿了渴望。
“子冉。”
雲翳又在喚她了,子冉歪着頭看她。雲翳的笑容有些模糊,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並不費力,彷彿只是把眼皮輕鬆的自然下垂:“陛下待你很好很好,是不是?”她歪着頭,在午後的陽光裡懶洋洋得看着子冉:“我從來沒見過陛下對誰這麼好,即使是,賢。”她猶豫着,抱歉得對子冉笑了笑。
她們都儘量不提太后,不提賢妃。那並不是美好的回憶。同等恐怖的回憶中,雲翳喜歡說起暴室和子冉做廢太后大宮女那段。
比如:“子冉,你都不知道,陛下簡直瘋了。你沒見過,陛下抓着我的領子衝我吼,要是不能把你救好,就把我爹得棺材挖出來碎屍!”說着雲翳打了個寒戰,子冉能感覺到那對雲翳來說一定很恐怖。
雲翳的父母都是御醫,她的爺爺,爺爺的爺爺,祖孫足有五六輩了,世世代代都是御醫。深得皇帝信任,而且他們家裡有上百種救命的御方,對龍瑾蘭來說,她的生命只有放在她們手裡纔是最放心的。只是雲翳的父親去世的早,她跟着母親相依爲命。後來被龍瑾蘭送去皇后家裡獲取情報,才成了皇后帶來的貼身女婢。
“我跟着王爺趕到的時候,陛下已經在亂葬崗的屍體裡找到你了。他手上衣服上沾滿泥土
,整個亂葬崗的屍體都被翻遍了。他抱着你坐在石頭上叫你的名字,聲音害怕極了,簡直是失控了,他肯定連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雲翳同情的搖了搖頭:“太可怕了,他衣服上爬了好多屍蟲,王爺立刻衝過去讓夏言帶你們走。夏言嚇傻了,你印象裡,夏言會嚇傻嗎?”她擡着眼皮問子冉。
那時還只能躺在牀上的子冉搖搖頭,她沒有見過。更多是,難以置信,龍瑾蘭,會爲了救她而瘋了?
“你以爲從前都是誰給你診斷呢?”雲翳得意得笑着:“陛下醫術不錯,對付女人就差點了。尤其是你身上的傷,總在那些地方,他好歹是皇帝,不好趁人之危。”雲翳說的是子冉做廢太后宮女的那段日子裡,她大大小小不知道受過多少傷,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就是她讓桃花樹開花前被廢太后懲罰的日子。
如同後來一樣,她曾經以爲自己會死。
“我是皇后的宮女,去太后那兒行動方便,所以很多次都是陛下叫我去給你診斷的。”雲翳蹙着眉端:“他脾氣很壞,你惹了事,他就特別生氣,僵着臉在那兒坐着,跟雕塑似的。有一次他保準打過你,我第二天偷偷去的時候,你臉上腫了好大兩塊。那天晚上我就跟他吵鬧說再這麼下去,我就不管了。你猜怎麼着?他一句話都沒說,鼓着腮幫子乾坐着跟自己生氣。”雲翳笑了:“哪兒像個皇帝呀!”
是啊,雲翳,他在你面前怎麼可能是皇帝呢?
雲翳隱藏得很好,可子冉終究能猜得出來,這世上能有幾個如雲翳這般敢於如此輕鬆得說起龍瑾蘭,又有幾個能被太后一眼相中?
雲翳沒有姓,但子冉猜測得沒錯的話她父親姓周,母親姓方。
這兩個姓氏在宮裡說起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周太醫就是在龍瑾蘭冰雪天被扔出去後給他喂藥延續性命的太醫。
方醫女,是北涼朝第一個醫女,開始是龍瑾蘭的奶孃,後來被太后發覺她的醫術高強,封爲醫女。瑾妃和廢太后宮斗的那段日子裡,龍瑾蘭便寄養在周家,和雲翳是吃一個母親的奶水長大的。
後來龍瑾蘭還曾寄養在李將軍家裡,只是後來,李將軍全家被王惟敬陷害,遭到滅門。據說滅門的原因,是因爲,當時龍瑾蘭正在李家,遭遇刺客。李將軍揭發刺客是王惟敬派去的,結果被王惟敬報復。
和李將軍一樣,雲翳家也遭到了滅頂之災,但畢竟雲翳的母親在宮裡,瑾妃提前知道消息後通知她們,她的母親帶着雲翳逃跑了。後來被龍瑾蘭找回來,母女過的十分拮据。龍瑾蘭藉機將雲翳安排進皇后家,改名彩蝶。
這件事,連賢妃都不知道。所以當初爲何太后會立刻喜歡上雲翳,便是這個原因,太后自認爲了解她的底細。
雲翳每每說起龍瑾蘭時候的優越感,讓子冉漸漸從麻木,無視,到後來有了那麼點點的羨慕。她,並不瞭解他。
只是如今,她不再恨他了。她的父母很好,她收到過爹爹的信,看得出來他精神不錯,也想得開。他們仍舊被安排住在京郊的院子裡,爹說,過百姓的日子,如魚得水,冷暖自知,此生亦圓滿。
她一直都相信爹不會被那些仕途官運打垮,就像王守仁從來沒有過一樣。
夜裡她還是會常常夢到那些屍體和鮮血,可她漸漸覺得那不怪龍瑾蘭,歷朝歷代得皇宮裡,鮮血和宮鬥總是不能避免的。只是,只是,子冉常常會想問龍瑾蘭,他愛過誰嗎?賢妃或者魚兒?
他爲何要對她這麼好?僅僅因爲,她曾經爲他做過事?
到這裡,子冉通常不會繼續想下去了。她不希望自己陷入到無法掙脫的漩渦裡。
“吃完了,你要睡一會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