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皇家
承平帝是匆匆而來的,這從他的神色便可以看出來,而對於一個萬人之上大權在握主宰天下的皇帝來說,將情緒顯露人前,便是說這件事或者這個人極爲的重要。
而當今世上,便只有明睿太后有這個能力。
不管是大周還是其他的朝代,皇帝都是仁孝的,只是真正仁孝的卻並無幾個,承平地便是其中之一,有時候荊皇后也在心裡想承平帝這是做做樣子罷了,畢竟成國公府勢力太大,畢竟他是皇帝,可是,想法終歸只是想法!
若是開始她還抱着可以籠住皇帝的心來對抗太后的念頭,那如今,早已經被現實給生生磨滅了,當年的立後一事便是重重一擊!
荊皇后恨明睿太后,她喜歡陪着皇帝共患難的敬仁太后便算,喜歡太子維護這個沒有孃的孫子便算了,懷疑她不安好心會謀奪太子之位也算了,可暗地裡警告就是,非得這樣給她難堪!
就憑她這般的作態,她就算沒有謀奪太子之位的心也被她給逼出來了!
有哪一個皇后向她這般憋屈的?!
立後大典?
那算什麼立後大典?
比尋常人家的妾室扶正還要不如!
這讓她如何能夠不恨她?!
可便是再恨,荊皇后還是得忍,尤其是在皇帝的面前,“臣妾參見皇上。”
其餘人紛紛見禮。
“兒臣參見父皇。”太子與太子妃也一樣跪下。
承平帝沒理會衆人,甚至沒看荊皇后一眼,徑自走到了明睿太后的面前,“兒臣參見母后。”
“起來吧。”明睿太后聲音明顯軟和了下來。
承平帝起身,“母后怎麼先回來了?”
“都是要回來的,晚回來早回來不是一個樣。”明睿太后繼續道,“好了,太子妃有孕,讓他們都先起來吧。”
承平帝掃了一眼一旁的太子,頷首:“都平身吧。”
衆人謝過。
承平帝上前攙扶着母親,“母后,這裡風大,進去再說話吧。”
“你的好皇后剛剛要杖斃宮人。”明睿太后卻看了一眼荊皇后,“皇帝,你們要殺誰要打誰哀家不管,但是別在哀家的地方,更別在哀家的眼前!”
承平帝眸色一沉,看向荊皇后,“皇后,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
“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明睿太后打斷了荊皇后的話,“哀家累了。”
承平帝收回了視線,“母后,兒臣先陪你進去。”
荊皇后咬牙,卻不能解釋,她解釋什麼?說景陽不見了?這樣說非但不會得到諒解,反而會讓女兒陷入不孝的境地!“是臣妾的錯,請皇上太后恕罪!”說着,便跪了下來。
“皇帝,你自己處理吧。”明睿太后道,語氣分明是不耐煩了。
“父皇。”秦霄卻上前,“母后定然不是有心衝撞皇祖母的。”
承平帝看向他,目光審視。
“不過……”秦霄彷彿沒發現承平帝目光中的審視,轉過來對荊皇后道,“母后,父皇也說得對,這裡風大,還是先入殿內再說這事。”
承平帝收回了目光,“母后,先進殿內吧。”
明睿太后卻拍拍他的手,“哀家沒事,哀家還不至於這般虛弱,皇帝政事繁忙也不需要在這裡陪哀家這個老婆子了,讓太子跟太子妃送哀家進去便成!”
“母后……”
明睿太后擺擺手,“穎兒,陪哀家進去。”
“是。”太子妃當即上前。
承平帝只好放手。
“回去吧。”明睿太后道,語氣還算是平和,“哀家不喜歡人多,先不要讓其他人過來了。”
“是。”承平帝點頭。
明睿太后掃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荊皇后,隨後便在太子妃的攙扶之下進殿,宮人隨行,而秦霄卻留了下來,“父皇。”
“去陪你皇祖母吧。”承平帝看着眼前的兒子。
秦霄也沒有繼續,低頭應道:“是。”轉身前去。
荊皇后仍是跪在風中。
承平帝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你若是連這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那這個皇后就別當了!”
“皇上!”荊皇后猛然擡頭,面色蒼白。
“皇上,皇后娘娘並非有意衝撞太后。”身邊的嬤嬤着急地爲主子辯解,“皇上,公主失蹤了,皇后娘娘這才一怒之下下旨杖斃這個沒有照顧好公主的宮女,皇上,皇后娘娘只是着急過了頭,並非有意衝撞太后娘娘!”
承平帝蹙眉,盯着荊皇后,“景陽不見了?”
“是……”荊皇后狠狠地攥着手掌,“皇上……臣妾自知衝撞了太后,若是皇上要降罪臣妾,臣妾自當領受,只是臣妾求皇上派人找回景陽,皇上,景陽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臣妾擔心……”
“擔心?”承平帝冷笑,“你如果擔心就不該如此縱容她,堂堂的皇后之女,大周的嫡出公主,你看她做的都是些什麼事情?!”
“皇上!”
“以後沒事不要來慈安宮!”承平帝繼續道,隨後轉身對一旁的首領太監道,“李成安,去稟報太后,朕晚些時候再過來給她請安!”
“是。”
承平帝轉身離去,除了那被喚作李成安的首領太監之外,其他皇帝身邊的宮人紛紛跟着,荊皇后卻仍是跪在了地上。
這是毫不留情的打臉。
“皇后娘娘,您起來吧。”皇帝可以無視皇后,他李成安卻不能,便是他是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也不成,因爲皇后畢竟是皇后,就算遭了皇上的責難,得罪了太后,她還是皇后,再者,皇上留他下來也不僅僅讓他稟報太后這一句話。
荊皇后臉色難看的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皇后娘娘,如今最要緊的便是找到景陽公主。”李成安繼續道,同時也領會了自己主子的心思。
“娘娘,李公公說的沒錯!”身邊的嬤嬤也上前,動手攙扶主子。
荊皇后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的力量方纔從欺辱之中站起了身,隨後,還得當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對李成安道:“李公公,勞請您幫幫忙。”
“娘娘嚴重了。”李成安低頭恭敬道,“皇上讓奴才留下便是要奴才聽皇后娘娘查遣,娘娘請先回昭陽宮看看,奴才先去稟了太后,再安排人到四處宮門找尋,娘娘放心,宮門森嚴,公主一定還在宮中的,只要在宮中,便不會出事。”
荊皇后頷首:“如此勞煩李公公了。”隨後,又掃向惹出這番事端的那個宮女,“這宮女也交給李公公處置吧!”隨後,不等迴應,便離開。
李成安恭送,待人走遠了方纔看向那個已經嚇的面無血色,連哀求活命都忘了的宮女,似笑非笑的,“小丫頭,你的運道挺不錯的。”
“公……公公……”
“得了。”李成安一揮手中的拂塵,“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皮肉之苦嘛,太后壽辰將近宮裡面也不能見血腥,這樣吧,小安子,將人打發去浣衣局。”
“是!”身邊的小太監忙領命。
李成安轉身去執行皇帝的命令,見了太后完成任務之後,便趕緊去找人去。
……
慈安宮的寢殿內,地龍早早便燒好了,各色茶點也都奉上,香爐內燒着檀香,宮人進進出出,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待諸事妥當,太子妃卻跪下請罪,爲的自然是容嬤嬤一事。
明睿太后聞言,“你這孩子,錯又不在你,請什麼罪?”說罷,便對一旁的嬤嬤道:“方嬤嬤,快請太子妃起身。”
方嬤嬤當即上前,“太子妃您起來吧。”
“皇祖母……”
“不顧着自己也要顧着肚子裡的孩子。”明睿太后慈愛道,可說罷,眉宇間卻溢出了悲傷。
太子妃起身,“謝皇祖母。”
“來。”明睿太后伸手,“過來皇祖母這邊坐。”
“是。”太子妃露出了微笑,上前坐下。
明睿太后拍拍她的手,問起了孩子的事情。
太子妃一一答了。
“這便好。”明睿太后展露了笑顏,“好好養胎,給哀家生個白白胖胖的曾孫。”
“是。”太子妃低頭,面帶羞澀。
明睿太后笑了笑,隨後發現太子似乎不在,“這宵兒去哪了?”
“回太后。”方嬤嬤道,“方纔太子殿下說出去一下,待會兒便回來陪太后說話。”
明睿太后蹙眉,“荊氏的事情他攙和那般多做什麼?”
“皇祖母,皇后娘娘終究是殿下的母后。”太子妃低聲道,有些惶恐。
明睿太后面色沉了沉,“皇后到底怎麼回事?!”
“景陽公主不見了。”方嬤嬤回道。
明睿太后一愣,“景陽不見了?”
“是。”
“怎麼會這樣?”太子妃也驚愕道,“難道……”話沒有說完,便捂住了嘴。
明睿太后眯了眼睛,“太子妃知道景陽爲什麼不見?”
“皇祖母……”
“說!”明睿太后沉聲道。
太子妃明顯掙扎了半晌,這才猶豫道:“孫兒也是猜測……之前父皇去秋獵,皇后給景陽公主也隨着一同去,後來殿下回來,無意中說了……景陽在圍場的時候好幾日去堵……易統領……殿下發現了之後訓了她一頓,原本還想跟父皇母后說的,可想着景陽還小,說了怕她受不住,就沒說……”
“易統領?”明睿太后面色很難看,“就是宵兒提的那個易之雲?”
“是。”太子妃點頭,“皇祖母,許是孫兒猜錯了,公主或許只是貪玩……”
明睿太后卻冷笑:“貪玩?堂堂皇家公主用這事來玩?!”
“皇祖母……”
“方嬤嬤,你去看看,如果找到人了直接將人帶到哀家宮裡!”明睿太后直接下令,“哀家雖然老了,可是看管一個孫女還是做得到,你去跟皇帝說,既然皇后教不好這個女兒,那就由哀家這個皇祖母教!皇家不是荊家,哀家絕對不容忍出一個搶人夫婿的公主來!”
“是。”方嬤嬤領命。
太子妃卻起身跪下,“皇祖母,請聽孫兒一言!”
明睿太后看向她。
“孫兒知曉皇祖母這般是一心爲了公主好,爲了皇家好,只是……”太子妃吸了口氣,面色有些發白,“這件事若是鬧大了,公主的閨譽,皇家的名聲便會受損,還有……易統領的夫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明睿太后眯起了眼睛。
“皇祖母。”太子妃繼續道,“這事不會是公主的錯,最後只會是易統領的錯,是他蠱惑公主,這個罪名一下,他的前程恐怕便要斷了,皇祖母,孫兒不懂朝政,可是孫兒卻知道這位易統領陪殿下出生入死多年,更多次在危難之際以命護衛殿下,雖說他是職責所在,但始終仍是救過殿下的命!蠱惑公主,便可以讓易統領打入塵埃,而他的那位夫人……更是會性命難保!皇祖母,孫兒懇求皇祖母息怒!”
明睿太后沉思會兒,長嘆一聲,“你先起來。”
“皇祖母……”
“是哀家老了。”明睿太后擺手讓方嬤嬤扶她起身。
太子妃坐下,“皇祖母,你還年輕。”
明睿太后笑了一聲,“哀家若不是老糊塗了,怎麼會沒想到這些後果?”
“孫兒失言,請太后恕罪。”太子妃說完,又起身要跪下。
明睿太后揮手讓方嬤嬤阻止她,“這事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哀家雖然老了,但是也不會讓人傷及宵兒分毫!”
“多謝太后。”太子妃眼眶一紅,道。
明睿太后派派她的手,“哀家知道宵兒不容易,你放心,只要哀家活着一日,便不會讓那些心懷否側之人得逞!你有身子,也別多想了,好好養胎方纔是在正道。”
“是。”太子妃勉強微笑道。
明睿太后又叮囑了一番孕婦的注意事項,便讓太子妃先回去休息。
“皇祖母,孫兒在這裡……”
“哀家這裡有宮人伺候。”明睿太后擺手道,“你先回去,宵兒那邊不用擔心,等他回來了哀家便會跟他說是哀家讓你回去的。”
太子妃這方纔起身行禮告退。
待她離去之後,明睿太后長長地嘆息一聲,“哀家沒看錯這孩子。”
“太子妃這般太后應該放心了。”方嬤嬤上前給主子喚了桌邊那涼了的茶,然後將新換上的茶送到了主子的面前。
明睿太后接了過來,“她很適合當太子妃,將來當皇后也適合,只是……哀家卻還是喜歡蘇氏那樣的。”不精明,也不算很聰慧,可是卻有一顆赤子之心,待人真情。
“敬仁皇后不適合當皇后。”方嬤嬤道。
明睿太后嘆了口氣,“哀家知道,所以哀家有時候也慶幸當年蘇氏出事,憑着她的這樣性子必定坐不穩皇后之位,更被說護住宵兒了,相反,她出事了,憑着她救皇帝而死這份情分,皇帝便會一直記着她,宵兒的太子之位也就更加穩固。”
“皇上很孝順。”方嬤嬤道,也便是說有太后一日,太子的地位便無人能夠動搖。
明睿太后眼底泛起了哀傷,“如果不是爲了宵兒,先帝走的時候,哀家也隨着去了。”
“太后……”
“哀家多活了二十年。”明睿太后繼續道。
方嬤嬤安撫道:“太后,永安長公主一定還活着的,太后一定會等到母女團聚的那日的!”
“永安……”明睿太后眸底的哀傷更濃,“當日哀家定下這個封號,就是希望她能夠永遠平安……可是……哀家連個名字都沒有給她取……哀家不配爲人母親!”
“太后……”
“她纔剛剛出世……才吃過了我一口奶……”明睿太后哀傷的眸子泛起了淚水,“哀家不配爲人母!”
“太后……”方嬤嬤正想繼續安撫,便有一宮人進來稟報說皇上駕到。
明睿太后壓下了心中的悲痛,“讓他進來吧。”
宮人領命,半晌,皇帝大步走進,“兒臣參見母后。”
“好了。”明睿太后緩緩道,“都這般年紀了,總是跪來跪去的做什麼?”
“這是兒臣該做的。”承平帝起身笑道,隨後便見母親眼眶微紅,“母后,您這是……”
“哀家沒事。”明睿太后擡手用手帕拭了拭眼角,隨後,屏退了宮人,正色問道:“你跟哀家說說,景陽是怎麼回事?!堂堂一個嫡出的公主竟然去搶人家的丈夫?!皇家的臉面還要不要?!”
承平帝皺了皺眉,“是太子跟母后說的?”
“太子說不得?”明睿太后反問。
承平帝沉默。
“皇帝。”明睿太后看着他,“哀家知道你是皇帝,要顧慮的事情很多,要防備的人更多,可是太子終歸是太子!再者這事太子關心有錯嗎?”
“母后,兒臣不是這個意思。”承平帝道。
明睿太后也沒有繼續,“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是兒臣教女不善!”承平帝道。
明睿太后笑了笑,“若是皇子鬧出事情可以說是你這個當父皇的沒教好,可景陽是公主!難不成你這個皇帝除了管國家大事皇子教導之外,還要管公主的教養?!那後宮要需要立皇后嗎?!”
“荊氏的確有錯!”皇帝沉聲道。
明睿太后繼續道:“若只是錯便算了,可是皇帝,真的只是教養不善?”
“母后的意思……”
“你是哀家的兒子,哀家不想跟自己的兒子繞着彎子說話!”明睿太后正色道,“哀家沒見過這易之雲,可便是連哀家都認爲他是太子的人,其他人更加不必說了。”說罷,轉爲冷笑:“蠱惑公主,果真是好手段!一個蠱惑公主的罪名,易之雲就算不死往後的前程也徹底斷了!哀家不相信你會看不透這事!哀家更清楚沒有你的縱容,他們不敢鬧這樣一出!”
皇帝神色不動,“母后……”
“易之雲是太子的人,若他被定上了蠱惑公主的名聲,他的前程斷了暫且不說,太子的名聲也會折損,更會因此而斷了一隻臂膀,若你愛惜人才,那爲保皇家聲譽,只能賜死他的妻子讓景陽下嫁,這般以來,太子同樣斷了臂膀!”明睿太后盯着他,“哀家知道你想什麼,無非是擔心太子的勢力太大!可是皇帝,若太子沒有自己的勢力如何坐穩太子之位?將來他能管好大周的江山嗎?”
皇帝沉默。
“幀兒。”明睿太后看着眼前的兒子,“哀家不希望看到成宗一朝的動亂在你的兒子身上重演,這也是當年哀家不同意你立荊氏爲後的原因!也是爲何哀家不喜荊氏!沒錯,荊氏對哀家的確很孝順,便是裝出來的,可裝了這般多年這份心意也是難得,可是哀家不可以喜歡她更不可以親近她!因爲這樣會養大了她的心,讓她變得更加的貪婪!”
“兒臣明白。”皇帝頷首。
明睿太后繼續道:“你執意要立荊氏,哀家阻止不得,論出身跟手段,荊氏也的確當的起這個皇后,可是皇帝,不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皇帝點頭:“母后放心,兒臣自有分寸。”
明睿太后看了看兒子,緩和了語氣,“幀兒,別怪母后護着宵兒,他沒了母親,只有祖母護着,再者,哀家真的不想見到成宗一朝的奪嫡重演!如若宵兒不可造就,哀家也不會爲了兒孫之情而罔顧大周江山,可是你該清楚,宵兒纔是最合適的人選!哀家也知道你擔心什麼,只是大臣之間可以用平衡之術,皇子之間不可以!你就只有這麼幾個兒子,折損不起!”
“母后。”皇帝垂了垂頭,“兒臣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明睿太后一愣,隨後搖頭,“哀家知道你是皇帝!坐上了這把龍椅,很多事情都不一樣的。”
“當年母后用妹妹的命換來了我們一家子的平安。”承平帝道:“母后,兒臣不會讓母后後悔的。”
“哀家不後悔!”明睿太后語氣堅定,可臉色卻很難看,“就算再給哀家一次機會,哀家也一定會這樣做!永安是哀家的女兒,你也是哀家的兒子!”
“那母后爲什麼這麼多年……”
“不後悔並不代表哀家就沒有錯!”明睿太后哀傷道:“幀兒,孃親手送了你妹妹去死!”
“母后……”
“這是娘一輩子也洗不清的罪孽!”明睿太后繼續道,“娘能夠做的就是日日在佛前贖罪,也希望……老天眷顧,你妹妹還活着……即使希望很渺茫,娘也希望將來能夠母女重逢……”
“娘,會的!”承平帝道,“一定會的!”
明睿太后笑了,可是卻是蒼涼,“希望如此。”
“兒臣再派人去找!”承平帝道,“這一次不但在……”
“二十年了。”明睿太后卻打斷了他的話,“幀兒,哀家知道能找到的機會很小很小……哀家不希望她再被人利用!再被哀家犧牲了之後還要被人利用!”
“不會的!”承平帝雙眸深沉,“有朕在,沒有人敢!”
明睿太后看着他,“幀兒,答應哀家一件事。”
“母后請說!”
“以後如果找到了她……”明睿太后幽幽道,“而哀家又不在了……記住,好好照顧她……將哀家跟你父皇欠她的全部補償給她!”
承平帝點頭:“兒臣會的!”
明睿太后點了頭,也落了淚,“好。”隨後擡手抹去了眼睛,岔開了話題,“景陽這事別再鬧下去了,再鬧下去,對誰都沒好處,如果你真的想壓一壓太子,就用別的方法,爲了壓兒子犧牲女兒,幀兒,別做這些事情了。”
“母后。”皇帝卻笑了,有些委屈的味道,“這事兒臣真的冤枉。”
明睿太后一愣。
“景陽是真的看上了這個易之雲。”皇帝哭笑。
明睿太后皺眉,“真的?”
“易之雲還不值得荊氏犧牲景陽去對付的地步。”皇帝繼續道,“去年易之雲狀告其生父易晟拋棄妻子一事後,朕嚴懲了易晟,訓斥了皇后,景陽爲她母后抱不平便去找易之雲的麻煩,這一來二去的便起了小女兒的心思。”
明睿太后臉色更難看,“荊氏就是這般教女兒的?!”
“當時景陽並不知道易之雲有妻子。”皇帝繼續道。
明睿太后的臉色好了一些,“可如今知道了便該斷了這份心思!皇帝,皇家公主便是再尊貴也得守規矩,哀家端端容不得奪人夫婿的事情來!荊家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皇家卻不行!”
“母后放心,兒臣還想用這個易之雲。”皇帝道。
明睿太后看着他,“太子希望我見見這個易柳氏。”
“容嬤嬤一事,朕已經警告了皇后了。”承平帝道,“只是這件事不宜鬧大。”
“嗯。”明睿太后也明白,“哀家會見這個易柳氏,只是哀家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在發生。”
承平帝道:“母后放心。”
“不過此人爲母親討回公蟄伏多年,雖是孝順,可對方畢竟也是生身父親,他如此作爲也未免太絕情,城府心機也未免麼太深了。”明睿太后繼續道,“這樣的人放在太子身邊好嗎?”
武將,再有這般的心性跟手段,一個不好便會養虎爲患。
“人只要有弱點便不會出事。”承平帝道。
明睿太后蹙眉問道:“弱點?他的母親?還是他的妻子?哀家聽太子說他很在乎他的妻子,只是這在乎是真的,還是以此來拒絕景陽?”
“他是太子的人。”承平帝卻道,“能不能降住他,如何降住他,是太子的事情,也是他該學的,不過母后也放心,便是此人表面上的弱點都是在做戲,以他的出身跟背景,要除掉不難。”
明睿太后心裡繃起的最後一根弦鬆了,“你說的也對,就當給太子練練手吧。”沉吟會兒,又道:“哀家累了,你也回去吧,找到景陽之後讓人來跟哀家說一聲就是了。”
“是。”承平帝起身,“那兒臣先告退。”
“嗯。”明睿太后點頭。
承平帝行禮離去。
方嬤嬤進來,“太后,奴婢伺候你歇息吧。”
明睿太后卻搖頭,“不了,哀家去佛堂。”
“太后……”
“你也別跟來了。”明睿太后道,“去給哀家查查這個易之雲。”頓了頓又道:“當日哀家實在不該這般輕易就答應見這個易柳氏,以她的身份哀家見了她,的確可以保她一命,可是也無形中給易之雲增加了助力,若他是真心效忠宵兒還好,若是……”話沒有說下去,“你查查吧,不過動靜不要太大,別讓人察覺了。”
“是。”方嬤嬤應道,“那太后壽宴那日可還見這易柳氏?”
“既然答應了宵兒,不見不好,就見見吧。”明睿太后道,隨後起步往佛堂而去。
……
這個下午皇宮鬧的雞飛狗跳的,李成安更是急的不成,開始他認定景陽公主一定還在宮中,別說是出皇宮了,恐怕連後宮也出不了,可是一輪一輪查下來,最後都沒找到人,而不久之後,發現了一個線索,便在景陽公主被發現沒見了不久之後,前往玉泉山運山泉水的水車出宮去了,而隨後便又從景陽公主寢宮內的一個小太監的口中問到景陽公主曾經讓他打聽過水車出宮的時辰,最重要的是宮門的守衛並未對每輛水車細細檢查。
這進宮會揭開水桶檢查,可出宮不會!
也便是說景陽公主很可能自己跑出宮去了。
李成安當即去稟報皇帝,“……太子殿下已經先一步追出宮去了……請皇上下旨讓侍衛出宮找公主……”
承平帝的臉色很難看,“來人——”
……
荊皇后在得知景陽公主可能出宮了的消息之後幾乎要暈了過去,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樣子自己很清楚,出了皇宮,雖說天子腳下很安全,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一定就不會出事,“來人,快!快通知二皇子,讓二皇子去找——”
“是!是……”
而這時候,內務府的小太監又送來了一個刺激她的消息,荊夫人遞牌子進宮求見皇后。
“去告訴她,荊浩雪的事情本宮管不着!”荊皇后大怒,若不是那易晟跟她這個好姐姐,她何至於落得如此地步?!如今連女兒也賠上了!
荊皇后不信是自己的女兒主動看上了易之雲,她堅信一定是易之雲做了什麼纔會讓自己的女兒像是瘋了一般!
而易之云爲什麼要這樣做?
自然是報仇!
新仇舊恨,荊皇后恨不得即可殺了易之雲,可讓她更恨的便是她不能動手,甚至弄死他的妻子小懲大誡也不成。
懷疑殺容嬤嬤的人是她?!
可笑,別說殺容嬤嬤讓那易柳氏學不到規矩,便是殺了易柳氏對她有什麼好處?一時的痛快?她還不至於傻到爲了這一時的痛快而毀了自己的女兒!
如今他的妻子活生生的景陽尚且像是瘋了一樣,若是易柳氏死了,景陽還不更發瘋?
就算他是秦霄的左右手又如何?
他還不配讓她犧牲自己的女兒去除掉他!
……
皇宮的鬧騰並未影響到了易府。
用過了午膳之後,散步消食之後,易之雲便被柳橋拉着去了前院的書房,然後捧着經書吵經文,柳橋陪了他會兒,便開始逛起了前院的書房。
這裡自然比正院的書房大許多,有幾間屋子組成,除了用作書寫的地方屋子外,還有歇息的廂間,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室內武場。
武場之內,擺放着兩排武器。
看着這武場,柳橋方纔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嫁的是一個武夫。
“你把我丟在一邊抄經書自己卻逛起了屋子了?”易之雲忽然冒了出來,抱着她的腰,差一點沒嚇死她。
“走路怎麼沒聲音?!”柳橋斥喝。
易之雲笑道:“是你想的太入神?”隨後看了一眼眼前的武器,“怎麼?喜歡?”
“不是該害怕嗎?”柳橋反問。
易之雲笑道:“那你怕嗎?”
“你說呢?”柳橋挑眉。
易之雲笑道:“岳父岳母可說過你跟李伯學過拳腳功夫的,想不想學別的?我教你。”
“教我?”柳橋眯眼笑道:“不怕我學了你更加翻不了身?”
“我還能翻身嗎?”易之雲瞪着她,“早就翻不了身了!怎樣?想學嗎?”
“當然想。”柳橋道,“免得將來你欺負我我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
易之雲笑道:“好啊,等太后的壽辰結束了之後我就教你,不過到時候你可別喊苦!”
“怎麼?想將我當成你手下的兵一樣教訓?”柳橋揚眉。
易之雲眯眼,“倒是想,不過捨不得。”隨後,低着頭貼着她的額頭,“阿橋,慢慢地走進我的新生活,慢慢的,我可以等,但是你也不要退縮。”
教她這些當然讓她鬧脾氣的時候更好地跑了,而是爲了讓她更加了解他,瞭解他現在的生活,他想將她完全拉入她的世界中,緊緊的綁着她,拴緊了她!
“我會努力。”柳橋笑道。
易之雲低頭親了她的脣,“謝謝你阿橋。”
柳橋笑笑,然後逃開了他的懷抱,一邊饒有趣味地看着那兵器架上的武器一邊道:“易之雲,正院的書房改了吧。”
“爲什麼要改!”易之雲虎了臉。
柳橋瞪了他一眼,“因爲不合適!短時間勉勉強強可以用,可以後我還有許多事情處理,那樣的書房不合適。”
“那就再佈置一間就是了!”易之雲就是不改,“正院的屋子多的是,你吩咐於洋,喜歡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不過,柳氏阿橋,那書房你不喜歡?”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柳橋看着他,正色道:“只是過去了便過去了,總是留着是可以回憶,可卻也被困在了過去,易之雲,我想往前走,你也更需要如此。”
易之雲神色微顫。
柳橋走到他的面前,擡手捧着他的臉,“易之雲,就算跟易晟之間的恩怨還沒有結束,可也不要讓自己被過去困住,我們活得好,便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易之雲擡手覆住了她的手,“阿橋,謝謝你。”
“謝我啊。”柳橋笑道,“那怎麼謝我?”
“你想要我怎麼謝?”易之雲也笑道。
柳橋想了想,“找個機會帶我去見易晟,然後我將當年他留下來的那些銀票砸到他的臉上去!銀子我賺了不少,可拿來砸人可從來沒有試過!”
“要這樣啊。”易之雲伸手摟着她,“可是你來晚了。”
柳橋挑眉,“什麼意思?”
“我已經砸了。”易之雲笑道。
柳橋笑眯了眼睛,“感覺如何?”
“痛快!”易之雲笑道,“不過如果你想試試的話,我們可以再找個機會。”
“別。”柳橋忙道,“用自己的銀子去砸?我有這麼笨嗎?”
“笨點好。”易之雲卻道。
柳橋掰開了他的手,“笨跟我無緣,我還是繼續聰明吧。”
易之雲眯起了眼睛,伸手。
柳橋逃開。
易之雲隨即上前,你躲我追的,兩人便鬧騰起來了,最後鬧成了一團,鬧得有些失控了。
“停,易之雲!”柳橋氣喘吁吁的,逃離了他的懷抱,站的遠遠的,“這裡可不是胡來的地方!”
易之雲咬着盯着她,“你就狠心吧!等什麼時候把真的憋壞了看你怎麼辦!”
“涼拌唄!”柳橋攤手。
易之雲一躍而起。
“爺。”
頓住了。
轉身,怒道:“誰讓你進來的?!”
是於洋。
於洋沒因爲主子的臉色而失去了穩重,“太子殿下讓人送了一封信給爺。”
易之雲方纔受了怒意。
於洋上前送上了信,隨後退了出去。
易之雲打開信看了會兒,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怎麼了?”柳橋也收了玩心,上前問道。
易之雲看向她,收斂了情緒,卻還是咬着牙道:“景陽公主跑出宮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柳橋問道,說罷,眯起了眼盯着他,“難不成是爲了你?”
易之雲眼底閃過了一抹厭惡,“荊皇后瘋了!”
“你確定景陽公主對你不是真的動了心而是有目的?”柳橋問道,倒不是吃醋,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荊皇后會爲了對付易之雲而犧牲自己的女兒?還有這位公主,就算再天真可也是皇宮長大的好吧,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除非是真的動了真情,傻了。
易之雲聽了這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噁心,“別提她!”隨後拉住了她的手,“走,陪我去抄經文!”
“不去看看?”柳橋一邊跟着他走一邊問道,心情不錯,也大方起來,不得不說易之雲方纔那神情取悅了她了。
易之雲冷笑道:“只要她找不到我面前就跟我沒關係!”
“太子給你送信來做什麼?”
“提醒我沒事不要出去!”易之雲道,“最好關好門戶!”說完,便停下了腳步,高聲喊來了人,“吩咐下去,閉門謝客!”
柳橋看着他,“這樣好嗎?”
“沒事,我有分寸。”易之雲看出了她的擔心,正色道。
柳橋挑挑眉,“你是一家之主,外面的事情你決定就是。”
“乖乖當我的賢妻?”易之雲心情好轉,摟着她道。
柳橋笑笑,一把逃開了,“賢妻沒有,悍妻倒是有一個。”
“好,悍妻!”易之雲笑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了,陪我去抄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