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身世
見了柳河平安無事,柳橋緊繃的心絃鬆了一下,隨即便要上前,柳城做到了這個地步,便是柳河不同意,她也不會輕饒!
在這一刻,柳橋是認爲柳城將柳河越來山上打算對他不利的。
可是就在她要上前的這一刻,卻聽柳城似笑非笑地說道:“這麼多年難爲二叔了,每一次都只能偷偷的來這裡祭拜阿橋妹妹!”
柳橋眼眸一睜,遽然頓住。
“我讓你閉嘴!”柳河勃然大怒,掄起了拳頭打向了柳城,不過卻沒有成功。
柳城一個側身便避開了,隨後,擡腳往柳河身上一踢,將他給踢到在地,獰笑道:“怎麼?都到了阿橋妹妹的墳前了,二叔還是要說易家的那個白眼狼是你的‘女’兒柳橋?!”
“柳城——”柳河撐起了身子渾身顫抖,“你到底想要什麼?!你還想要怎麼?!”
“我想要什麼?”柳城哈哈笑道:“二叔,我想要什麼早就告訴你了,而且你也答應我了!可是現在,你養的那個白眼狼,她竟然將我趕出了鋪子,還說如果我再借着她的名義去借錢就將我送進衙‘門’!二叔,不是我說你,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你再疼她最後還是養出一頭白眼狼來!”
“阿橋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
“那這個又是誰?!”柳城指着眼前的小土堆,“二叔,在阿橋妹妹的墳前,你敢說這裡埋着的不是你的‘女’兒?你敢說嗎?如果你敢說一句這裡埋着的人不是你的‘女’兒,那我就信你!”
“柳城——”柳河沒有說出,赤紅了眼睛盯着他,目光宛如利刀一般想要將他給千刀萬剮了,“你要銀子,我給你,你要當美食坊的掌櫃,我可以說服阿橋,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不要再……”
“晚了二叔。”柳城冷笑道,“就在剛剛,你的那個‘女’兒將我趕出了鋪子了!”
“我會讓阿橋讓你回去,我會說服她,她是我的‘女’兒,他會聽我……”
“好啊。”柳城打斷了他的話,“既然額二叔有信心能夠說服那頭白眼狼,我當然不會說什麼,不過二叔,這一次我要的可不是美食坊的掌櫃了,我要整個美食坊!你那寶貝‘女’兒有的,我都要!”
“你瘋了!”柳河震驚且震怒,“柳城,你……”
“我是瘋了又如何?”柳城獰笑道,“如果不是你們當年做的那麼絕,我爹就不會廢了一條‘腿’,也就不會染上賭癮,湘湘也就不會離開我!我更不會變的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二叔,憑什麼你們可以榮華富貴,而我就只能落魄看別人的臉‘色’才能吃飽飯?!”
“你——”柳河臉龐漲紅,他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反駁他,這一次,悔恨死死地糾纏着他的心,如果當日他沒有心軟,如果沒有出手幫他們,現在就什麼事情都沒有!“我不應該幫你的!孩子她娘說的沒錯,我不該幫你們的……”
“哈哈!”柳城笑的更加瘮人,“不應該幫我們?你憑什麼不該幫我們?!你就應該幫我們!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如果當年你不是抱了那個小賤人回來充當你的‘女’兒,如果不是你明明死了後活過來,如果不是你們去衙‘門’告那楊蠻子,我們一家就不會落魄到這個地步!二叔,這是你欠我們的,是你欠我們的!”
柳河掃了一眼眼前的小土堆,然後,站直了身子,握緊了拳頭,看着柳城,一字一字地道:“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叫柳橋,現在是易家的媳‘婦’,是美食坊的東家,我只有一個‘女’兒!”
柳城的獰着的臉龐‘蒙’上了戾氣,“二叔爲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賤人連自己的‘女’兒也不認了?!你就不怕阿橋妹妹從地府中爬出來找你?!”
“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叫柳橋!”柳河卻咬牙道,堅定無比,“不管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女’兒只是阿橋!只是她一個!”
“是嗎?”柳城不怒反笑,瘮人的笑,“那二叔爲什麼這麼害怕我說出去?甚至爲了堵住我的嘴有錢給錢,有權給權?”
“因爲你是我的侄子!”柳河一字一字地道,聲音中隱隱透着一絲悲傷,“只要我可以幫的,我都會幫,就算我跟你爹斷絕了兄弟關係,可是卻斷不了血脈,我幫你,是因爲你是我的侄子,可是我後悔了,現在我後悔了!阿橋的娘說的沒錯,你們一家子就是白眼狼,怎麼都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就不怕我將這件事告訴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柳城‘陰’沉道。
柳河笑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阿橋不是我的‘女’兒?!柳家村的人都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長大,你憑什麼說她不是我的‘女’兒?!就連你的爹孃也不敢說阿橋不是我的‘女’兒!”
是啊!
誰有證據?!
所有人都是看着阿橋出生的,就算他說了,誰會相信?!
“不會有人信你的!所有人只會認爲我不肯滿足你的貪婪,你才用這個方法來挑撥我們父‘女’的關係!”
“你——”柳城臉龐陡然扭曲。
柳河這一次沒有退縮,便是他動手他也不會退縮。
柳城卻沒有對柳河動手,而是轉身從旁邊的樹上掰下一根三指寬的枝條,然後去戳那小土堆。
“你住手!”柳河大驚,忙上前阻止。
柳城停下了手,獰笑道:“怎麼?二叔不是說那個野種是你的‘女’兒嗎?那這裡就沒有埋人了,我挖開來看看!”
“你住手!”柳河猛然用力推開了,渾身顫抖,“你跟我滾!你馬上給我滾——”
柳城‘陰’冷地笑道:“怎麼?二叔心疼了?既然心疼,怎麼就可以這麼狠心?二叔,你不覺得當年我發現這件事是天意,是阿橋妹妹在天有靈?!二叔,阿橋妹妹也不想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埋在這裡!”
“你滾!你再不滾我就殺……”柳河的話遽然斷了,赤紅的眼眸在一瞬間瞪的老大,眼眶都幾乎要裂開了一般,神‘色’,驚恐無比。
他定定地看着前方。
柳城見狀,也轉身,在見到了柳橋的那一刻,臉‘色’頓時‘陰’鷙如鬼。
柳河僵住了,腦子一片空白,心,跳的幾乎要從喉嚨涌出來一般,阿橋……阿橋……她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會在這裡!?
柳城也是震驚,眼底也有着一絲的驚慌,他一直以來的儀仗不就是柳河害怕這個秘密泄‘露’出去嗎?現在柳橋出現了,而且應該是將剛剛的一切都聽到了,他如何能不慌張。
相對於兩人的震驚,柳橋的神‘色’卻平靜許多,聽到方纔的話她不震驚嗎?自然不是,那一刻,她的心中翻江倒海一樣,她從來也沒有想過她竟然,不,這具身體竟然會不是柳河跟張氏親生的,就算當日張氏狠心將原主拋棄的時候,她也未曾往這方面想過,而柳河回來之後對她的態度,更是讓這事顯得極爲的荒誕!
她竟然不是柳河跟張氏親生的?!
這事說出去誰也不會信!
可是……
柳河的反應,尤其是剛剛柳城去動那小土堆時候的反應,卻讓她不得不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她不是柳河跟張氏親生的!
這一刻,她心裡有震驚,更是有難過,彷彿就算是重生了一回,她仍是沒有擺脫被拋棄的命運,可是,在柳河發現她的那一刻,心裡的這些難過像是忽然間消失了。
就算不是親生的又如何?
柳河對她有哪一點比親生的差?!
她還有什麼好難過的?
柳橋走到了兩人的面前,看了一眼柳河,然後,看向柳城,“這就是你的依仗?”
不僅僅是現在,當年,柳河才死而復生被她接到了林家村,柳江他們來接他,當時,他們鬧翻了,最後是柳城說服了柳河回去,才化解了一場紛爭。
當時她便覺得不對,可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柳城目光森然冰冷,“你根本不是我二叔的‘女’兒!”
“那又如何?”柳橋笑道,帶着濃濃的譏諷,“別說你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我不是我爹的‘女’兒,就算真的有,可那又如何?”她走到柳河的身邊,用手攙扶着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目光凌厲地‘射’向柳城,“自我有記憶開始,他就是我爹,給予我關愛,保護我,爲我能夠過上好日子而四處奔‘波’,爲我被賣爲童養媳而痛心疾首,爲我在婆家出頭,陪我四處忙碌,十五年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他所付出便是有些親生父親也不會爲自己的兒‘女’付出的!就算我不是他親生的那又如何?我柳橋這一輩子只認一個父親,那就是柳河!”
“阿橋……”柳河兩眼熱淚盈眶,顫抖的手緊緊的握着‘女’兒的手臂。
柳橋眼中也有些酸澀,對着他笑了笑,再看向柳城,“如果這就是你的依仗,那我可以告訴你,就算你將這件事傳的揚子縣都人盡皆知,也休想妄想得到不屬於你的東西!更休想破壞我們父‘女’之間的感情!”
柳城眼底戾氣一閃,“你就不怕嬸子也知道這件事?!”
柳橋眯起了眼、
“或許我猜錯了,你還是二叔的‘女’兒,不過是他在外面跟別人生的野種,然後抱回來的!”柳城‘陰’冷地笑道,“你說如果我告訴二嬸子當年她生了‘女’兒,然後,二叔爲了養在外面跟別的‘女’人生的野種,就將她的親生‘女’兒殺了偷偷埋了,然後讓你代替,你說二嬸子會不會像你一樣不信我的話?母‘女’連心,柳橋,你覺得二嬸子就一點都沒感覺?!”
“你敢!”柳橋怒道。
柳城呵呵笑了,“我有什麼不敢?我現在還有什麼不敢?!”
“好,我就當你敢,可你有這個本事嗎?”柳橋冷笑,“別說我娘不在揚子縣,就是她在揚子縣,我也有辦法讓你見不着她的面!更甚者,我可以讓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你——”柳城周身戾氣暴漲,下一刻,便擡起了握着樹枝的那手,狠狠地向柳橋砸了過去。
柳河第一時間擋在了柳橋的面前,擋下了這一突然襲擊。
“爹!”柳橋厲聲叫道。
柳河半跪在地上,“阿橋,爹保護你!爹保護你……”
“好!好!讓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那我就先讓你今天的夕陽!”柳城發狠了,既然撕破臉了,既然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柳橋神‘色’也狠戾起來,走出了柳河的保護範圍,便迎向了柳城。
“阿橋!”柳河大驚。
柳城紅了眼,那狠勁分明是要人命。
柳橋卻靈巧地避開了,隨後還擊,這些年她一個‘女’孩子在外,起先兩年柳河還陪着,後來幾年基本都是她一個人在外面跑,雖然有會些‘腿’腳功夫的車伕送,可爲了安全起見,她自己也學了一些,雖然不能算是高手,更不會飛檐走壁的,但是對付柳城還是足夠的,而且,當時想如果真的到了她動手的地步,那情況必定是很危險的,所以,她的招數都是往要害處下的。
柳城沒想到柳橋竟然會拳腳功夫,氣勢頓時被打下了,而沒了氣勢,也失去了先機,只能捱打,這時候柳河也緩過來了,上前幫忙。
父‘女’聯手,怎麼會對付區區一個柳城?
“你們等着!你們等着——”最後,只能叫囂地逃走。
柳橋眯起了眼,眸底閃過了一抹狠戾。
“阿橋……”柳河見柳城逃走,當即轉過來查看‘女’兒有沒有事。
柳橋收起了思緒,微笑搖頭,“爹,我沒事。”
柳河還是仔細看了她一遍,見她真的沒事,才安心,可是安下了心之後,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柳橋,“阿橋……”
“爹。”柳橋看着他認真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永遠都是我爹!”
“阿橋……”柳河渾濁眼中又涌出了淚水,“阿橋……”他想說些什麼的,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柳橋看向了一旁的土堆,起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將方纔被柳城破壞的地方填好。
柳河看了,眼淚奪眶而出。
柳橋將土堆堆好,然後動手清理乾淨土堆附近的雜草,再將被打‘亂’的祭品擺好,取了火摺子,重新點燃了香。
夭折的孩子是不能立墳的,甚至連祭拜都不能,尤其是‘女’孩子,有些‘女’孩子夭折了之後,得行冥婚,葬去夫家的地方。
而這土堆之下埋葬的是一個不爲人所知的孩子。
“阿橋……”柳河走了過去。
柳橋擡起了頭,“爹,我上柱香可好?”
“好……”柳河點頭。
上了香,柳橋還給土堆磕了頭,然後,才扶着柳河下山,回到了家裡,柳橋也沒有問什麼,給柳河到了水洗臉,又給他煮了茶,隨後,又要去廚房給他做吃的。
“阿橋……”柳河叫住了她,“你坐下來。”
如果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可是現在不成了……既然瞞不住了,不如都告訴她。
“爹。”柳橋認真道,“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是我爹。”
“爹知道……”柳河點頭,就是因爲知道,所以纔不想再瞞她,“阿橋……爹想跟你說說……你坐下來聽爹說……”
“爹……”
“阿橋。”柳河吸了口氣,穩住了情緒,“之前是爹糊塗了,爹以爲你知道這件事就不會認我這個爹,可是你怎麼會?我的阿橋怎麼會?”
“爹……”柳橋看着他會兒,點頭道:“好。”
對於親生父母一事,她還真的沒有多少好奇,有了上輩子的經歷,她已經過了尋求自己從哪裡來的渴望的階段。
她只是知道目前她有父有母,而且他們對她很好。
不是親生又如何?
他們就是她的父母!
可是看着柳河的神‘色’,她知道如果不讓他說,他的心會更加的不安。
柳河端起了茶灌了一口,然後,緩緩地低聲說着,“當年你娘剛剛懷了你,我想着再掙些銀子好讓你們母‘女’過的更好,就出去走貨了,原本只是打算去三個月的,可是路上出了問題,得多耽擱幾個月,我只好給你外祖母寫信,讓她去照顧照顧你娘,後來,事情總算解決了,可眼見你娘也就要生了,我急忙趕回來,而途徑普陽縣的時候,在經過一座橋的時候,聽到了橋底傳來了孩子的哭聲,當時是晚上,還是下着雨,我抹黑下了橋底,竟然在橋底下發現了一個嬰兒……”
“所以爹就給我起名橋?”柳橋笑道,沒有聽到自己身世時候的悲傷以及好奇。
柳河見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該心疼,“我把你抱上來,本來想天亮之後問問別人誰丟了孩子,可是……我又擔心你娘,所以就抱着你繼續趕路,打算等回去看你娘沒事了,才幫你找父母……”說到着,柳河的臉上泛起了愧疚,“阿橋……我當時沒有及時幫你找父母……你怪不怪爹?”
“如果不是爹,恐怕我早就死在橋底了。”柳橋搖頭道,“爹,我怎麼會怪你?”
柳河臉龐一顫,“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雖然擔心你娘,可是也不該就這樣抱這你走啊……可是……我就這樣抱着你走了……你很乖,我抱上了你之後你就沒有哭過,一直在我將你抱回了家,你都沒有哭……”說到這裡,他笑了,隨後,轉爲了悲傷,“我回到了家裡,可是岳母……你外祖母卻告訴我,你娘生了一個‘女’兒,可是孩子剛剛沒了……”
“所以爹就讓我代替了娘生的孩子?”柳橋接話道。
柳河點頭,“是岳母的意思……她跟我說,你娘生孩子難產,以後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你‘奶’不喜歡你娘,如果知道了你娘不能生,而這個孩子又死了的話,你‘奶’一定會趕你娘出‘門’的……當時接生婆走了,你娘還沒醒,而你‘奶’……在知道你娘可能懷的是個丫頭,連你娘生的時候也沒有來過……大哥跟大嫂更沒有‘露’面,孩子沒了的時候就只有岳母在,只有岳母知道……岳母見我帶回來了一個孩子,就求我不如就將孩子換了吧……”
“然後爹就換了?”柳橋繼續接話。
柳河點頭,“我不能讓你娘被你‘奶’趕出家‘門’的,岳母又那樣求我……而且……阿橋,你真的很乖很乖……一直在我的懷中睡的,睡的那麼香甜……我看着你娘生的‘女’兒……她是冷冰冰躺在岳母的懷中……我的心想刀割一樣痛……這時候你哭了……哭的很大聲很響亮……我想,你一定是老天爺送來給我的‘女’兒!一定是的!”說完,笑了會兒,然後繼續道,“我將你‘交’給了岳母照顧,然後抱着那個孩子偷偷的出了‘門’,去了山上悄悄埋了……回來的時候,你娘醒了,抱着你在喂‘奶’……看着你吃‘奶’的樣子,我心裡就認定了,你就是我的‘女’兒!”
柳橋抿‘脣’笑着,沒有開口。
“當時你也應該是剛剛出生的,又是‘女’娃子,村裡的人都知道你‘奶’不喜歡‘女’娃子,也沒有往家裡湊,你娘又是頭一胎,也沒發現,就這樣瞞下來了。”柳河繼續道,隨後,話鋒一轉,“我一直以爲瞞的很好,尤其是岳母沒了之後,這世上除了我就沒有人知道你不是我親生的了,可是沒想到柳城……他竟然知道了!”
“他怎麼發現的?”柳橋問道,當時那麼多人都沒發現,包括張氏這個親生母親,柳城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孩子,他怎麼發現的?
柳河苦笑,“那一年我回來住在林家村,他們來接我……當時你跟阿雲跟他們起了衝突,他將我拉到了一邊去,就是說了這事,他說,當年他知道你娘要生小妹妹,晚上趁着他爹孃不注意就溜出到我們住的北廂去,然後聽到了我跟岳母說的話……”
“當時他竟然沒鬧出來?”柳橋皺眉。
柳河苦笑道,“他說當時他也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來有一年的清明,他見我祭拜了後又偷偷回去,在一個小土堆前燒香祭拜……當時我自己也說了‘女’兒的一些話……那些話給他聽了去了,他跟我說,當時他之所以不說出來是因爲知道如果他說出來我們就會被你‘奶’趕出家‘門’……當年我聽到他這麼說之後很感‘激’他,可是沒想到……”頓了頓,看向柳橋,“阿橋,你真的不怪爹嗎?”
“真的。”柳橋搖頭,“是爹救了我,我怎麼要怪爹?”
“可是……”柳河掙扎了會兒,“當時如果我等到天亮,再問問人,說不定你就能夠找到親生父母了……阿橋,當時我沒注意,後來把你抱了回來才發現包着你的襁褓是用很好的錦緞做的,你身上的衣裳的布料也是很好的,阿橋,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親生父母一定是非富即貴……”
柳橋皺眉,非富即貴?可如果是非富即貴,幹嘛拋棄她?
“後來……我還是去普陽先打聽了一下,可並沒有人來丟了孩子,也沒有人找孩子……”柳河說完,面‘色’微變,“阿橋,爹不是說……”
“爹。”柳橋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沒有人找孩子,那就是說這個孩子是他們不要的,所以爹,你更加不必要自責。”
“阿橋啊……”
“如果不是你當晚經過那座橋,或許天亮我已經死了。”柳橋繼續道,“是你救了我。”
柳河心中欣慰又心酸,“當時你身上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除了那襁褓跟衣裳之外,那襁褓和衣裳……我本來想留着的,可是岳母……她擔心這些東西會讓人懷疑,幫你換下了衣裳之後就拿去燒了……阿橋,如果想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的話,恐怕很難很難……”
“爹。”柳橋正‘色’道,“我說了你們就是我的父母。”
柳河眼眶再度溼潤起來,“你在真的沒有怪爹?”
“真的沒有。”柳橋笑道。
柳河不是不信,可是也無法適應柳橋的接受能力,“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儘管……”
“爹會不會因爲我知道這件事就不疼我了?”柳橋打斷了他的話。
柳河忙道:“當然不會!我說過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女’兒,就一輩子都是,只要爹活着,爹就會疼你!”
“那爹會不會覺得換了我,就讓你斷子絕孫了,將來沒有人送終上墳?”柳橋繼續問道。
柳河臉‘色’一白,“阿橋,爹之前的話只是……只是胡‘亂’說的!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爹。”柳橋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蹲下擡頭,“如果真的說要怪的話,那也應該是爹怪我,當年爹認了我,這麼多年來,不但費心養育,更是斷了自己的血脈,爹,有這樣對我的爹,我還不知足嗎?”
“阿橋……”
“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爲什麼要將我丟在那橋下自生自滅,我只知道是爹將我救了上來,也是爹養育了我,是爹抱着斷了血脈的決心認下我的。”柳橋認真道,“如果真的要說我的心有什麼,那就是感‘激’,唯有感‘激’,爹,只要你還認我這個‘女’兒,你就一輩子都是我爹!”
在這樣的年代,抱着斷子絕孫的決定認下她,養育她,疼愛她,有這樣的父親,她還有什麼遺憾?!
“爹,以後我會給你養老,會給你送終上墳,我發誓!”
柳河淚溼了臉龐,擡手撫‘摸’着‘女’兒的頭,“好……好!”
“不過……”柳橋也溼潤了眼眶,“這件事還是不要讓娘知道的好。”
“嗯。”柳河點頭,“不要讓你娘知道……千萬不要……”
柳橋看着他,其實柳河心裡對張氏還是很在乎很在乎的,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可是如果一個男人爲了一個‘女’人做到了這個地步,這都不算是愛,那什麼算是愛?“爹,你跟娘不如再在一起,以後好好過日子好嗎?”
柳河一愣,似乎沒想到柳橋忽然間將話題繞到了這裡,“阿橋啊……你還小,不懂……”
“爹。”柳橋笑道,“我不小了,都十五了。”
柳河一聽,心頭更酸,“是啊,十五了……十五了……”他將她抱回來已經十五年了,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他這樣做是救了她,還是做了孽,害了她!“阿橋,阿雲還是沒有消息嗎?”
“他會回來的。”柳橋笑道,“爹,我們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這件事過去了,柳城那邊我會好好處理,絕對不會讓他惹是生非的。”
柳河想起了剛剛柳橋的話,“阿橋,你千萬不要……”
“我當然不會!”柳橋笑道,“我是嚇唬他的,爹你放心,我不會爲了殺他而給他償命的。”
“那就好。”
“我們不說這些了。”柳橋站起身來,“爹,這個月的十七我的新宅子就要辦入夥禮了,可裡面的傢俱還沒‘弄’,爹你幫幫我可好?”
“好!”柳河應下。
父‘女’兩人隨即將話題放在了這上面。
柳橋在柳河家裡待到了傍晚時分才離開,原本想去柳城家警告一番的,可是到了的時候卻沒找到人,最後問了人,說是他們一家子早就搬到城裡去的。
至於如何搬,柳橋沒問,可也知道。
柳城,他竟然拿她的身世去威脅她最敬重的人!
該死!
“東家?”李伯見柳橋一直不動,低聲叫道。
柳橋回過神來,“回林家村。”
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她不會傻到爲了對付一個柳城便搭上自己!
可她還沒有想到一個萬全之策對付柳城,柳城卻先動手了,第二天天還沒有黑,林貴便來拍易家的‘門’了。
柳橋趕緊開口,見‘門’口除了林貴之外,還有一個美食坊的活計,“怎麼了?”
“東家,鋪子着火了!”那夥計道。
柳橋心一沉,當即去跟雲氏打了招呼,便跟他們抹黑進城,而到了城裡,鋪子的火已經熄滅了,柳橋在人羣中找到了林小燕,在見她真的平安無事之後,才安心。
“阿橋……”林小燕卻是哭了,“鋪子沒了!沒了——”
“沒事!”柳橋安撫道,“鋪子沒了還可以再建,只要人沒事就好!鋪子的其他人有沒有出事?”
林小燕忍住了心裡的難過,“沒有,大家都安全……只是有人受了傷……”
柳橋當即去看了受傷的人,幸好都是皮外傷,正在給大夫包紮,“小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着火了?”
“我也不知道,鋪子的爐火明明已經熄滅了的……”林小燕搖頭,鋪子的燭火都是一直很小心,而每一次鋪子關‘門’之後,她都會親自去廚房查看一遍,昨晚上明明是熄了爐火的,“而且就算是哪裡不小心,也不會燒的這麼厲害!如果不是我們睡的不死,現在可能就……”
柳橋沉‘吟’會兒,“可報了衙‘門’了?”
“啊?”林小燕一愣。
柳橋見狀便問題的答案了,不過這麼大的事情就算不報衙‘門’,衙‘門’也該來人了,沒想到徐茂才被調走一年,揚子縣的衙‘門’就散漫到這個地步,“先去報衙‘門’,讓衙‘門’的捕快來查,是意外還是有人放火,一查就知道了!”
話落,當即便有人接下這個任務去報衙‘門’了。
如今的揚子縣縣令不是徐茂,一年前徐茂被調走了,聽說還升任了州府,不過卻是去了南方,如今的揚子縣縣令是從高州那邊調過來的,政績人品都不算太差,但是比起徐茂卻還是差了。
美食坊的人去報了衙‘門’之後,衙‘門’很快就來人了。
爲首的是陳捕頭。
陳捕頭見了柳橋,“阿橋,我們來晚了,你們可有人受傷?”
“有幾個夥計受傷了,但是都不嚴重,不過我覺得這火起的蹊蹺,勞煩好好查查!”柳橋道,心裡卻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
陳捕頭當即動手,天亮之後便查出了結果。
廢墟里發現了火油的痕跡,是有人故意縱火!而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第二天,便查出了下手之人,跟柳橋所猜測的一樣,下手之人是柳城,不過也有讓柳橋沒想到的,那便是除了柳城之外,鋪子的一個夥計也參與了。
查到了人,便是抓捕。
首先落網的是那個夥計,根據‘混’‘混’‘交’代,是柳城主動找上了他們,讓他們幫忙洗劫美食坊。
而那個夥計也是柳家村的人,也是柳城找上了他,讓他在夜裡開了‘門’。
美食坊的賬都是一個月清一次,在清帳之前,營業所得都會放在鋪子裡,由掌櫃收着,而除了這筆營業所得,每間鋪子也都還有一筆應急的資金,如今九月纔開始,鋪子的營業所的並不多,可那筆應急的資金也整整有三百兩!
對柳橋來說不算多,但是對普通人來說已經很多了!
而根據被抓獲的夥計道,當時他以爲柳城只是想偷銀子的,可是沒想到他偷完了銀子還放火,而放了火之後,柳城也沒有給他銀子就逃了。
衙‘門’當即通緝柳城。
柳河得知了此事之後既是憤怒又是後悔,所以在柳江跟黃氏得知了柳城的事情來鬧的時候,強勢地將他們鎮壓住了,隨後,還收回了他們所住的宅子,將他們送回了柳家村,可這邊柳城的麻煩還沒有解決,那邊柳二丫,黃氏的寶貝‘女’兒又出事了,她竟然勾搭上了表哥了。
表哥表妹這本來也是佳話一樁,可不幸的是這個表哥已經成親了。
當日柳江想賣兒媳‘婦’失敗之後也打過了這個‘女’兒的注意,雖然她張的不算好,但是也是黃‘花’閨‘女’,不過黃氏發現,當即將‘女’兒送走,送去自己孃家住着,可是沒想到竟然還是出事了。
不過柳河這一次沒管這事了,便是柳里正來找他,他也以自己跟柳江斷絕關係爲由不管,柳里正只好自己處理。
而處理的結果如何,不管是柳河還是柳橋都沒興趣知道。
鋪子被燒。
柳橋在準備新屋入夥禮的同時還得重建鋪子。
很快,九月十七便到了,而這時柳城仍是沒有消息。
入夥禮的席面在新宅子裡面做,這是規矩,據說這樣纔算是吉利,而做這席面的人,柳橋從金‘玉’滿堂請了一個師傅來,至於其他幫廚的,便是美食坊的員工。
鋪子剛剛清理好,還沒有重建完,他們便空閒了下來了。
入夥禮這一日,村裡熱鬧不已。
柳橋沒有發放請柬,只是打算請村裡的人熱鬧熱鬧便罷了,可是這一次還是來了不少人的人,大部分都是跟美食坊有生意往來的,剩下的便是柳河這幾年在縣城積下的人脈。
當然,也有一些不速之客。
比如說張氏的大哥張來福。
前些年,張氏剛剛來易家,張家一直不聞不問,生怕張氏會回去連累他們,而其後幾年,隨着美食坊的名聲越發響亮,張家人的心思也起來了。
不過因爲張氏不在揚子縣,張家一直都沒有辦法再進一步。
這一次難得有機會,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柳河沒讓柳橋管這件事,雖然柳橋說她不會不認他們這對父母,可是她已經知道了真相,便是說知道自己跟張來福沒有關係,他擔心張家的人會做出什麼事情‘激’怒她,倒不是害怕這樣子柳橋就會翻臉不認他們,只是,柳橋超乎尋常的冷靜以及接受能力還是讓他不安,而且,就算沒了這是,他也不會讓張家的人仗着舅家的身份欺負她!
柳橋似乎也猜到了柳河的心思,也就沒管了,不過她也沒有得到清閒,除了應酬村裡的‘女’人‘女’孩子跟生意上往來的東家之外,還要應付一個不速之客。
而這個不速之客比張家的人更加難以應付。
至少柳橋是這麼認爲。
這入夥禮的席面男人的擺在了前院,‘女’人的擺在了內院,至於這位衝着柳橋而來的不速之客,柳橋直接請到了東跨院的正廳中。
“不知道君少夫人前來所爲何事?”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君世軒的妻子榮欣。
這是柳橋第二次見榮欣,雖然她不太記得清楚榮欣張了什麼樣子,可是榮欣現在這樣子,絕對不是一個年輕的少‘婦’該有的。
蒼白,憔悴。
她就像是一朵明‘豔’的‘花’朵到了凋零階段一般。
這些年柳橋一直偶爾得知她的情況,便是知道她定然過的不太好,可是也沒想到竟然差到了這個地步!
榮欣的臉很蒼白,白的幾乎連皮膚下的血管都能看到,而在柳橋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着她,然而,越是打量,眼底的憂傷便越深。
當年,她站在她的面前尚且可以傲氣,可是如今,她卻只剩下自慚形穢。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其實是自棄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