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孝祖神情複雜的看向許嘉嵐，走到離榻更近的地方，也是讓許嘉嵐能夠聽清楚。
“眼下要先把這一關過去，若是在這個關口再生事端，整個定安侯府都會受到牽連。時至今日，有些事我也不瞞你們，我與王后娘娘有過交情，但也有過嫌隙，這事情牽扯起來，即便沒有今日之事，也未必就沒有他日之禍。”許孝祖隱晦地道。
許嘉嵐還不能動、不能說話，可是她的眼神很不甘，聽到許孝祖的話，就緊緊地盯着他，看起來是想追問什麼。
林氏略微猜測一下就明白了，替她問道：“老爺，那項王和咱們嘉嵐怎麼辦？就這麼算了？嘉嵐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這樣的話，讓她以後怎麼辦。”
許孝祖看向許嘉嵐，嘆道：“嘉嵐，你這個樣子，我本不該再說什麼給你雪上加霜了。可是有些話，我這個做父親的今日若是不說，就是要害了你的性命。你頭一回流露出中意項王殿下的意思的時候，我心裡就犯嘀咕。咱們許家若是能出個王妃，真是祖上積德了。不過我也知道，我在朝中並不得勢，這門親不好攀。後來見你和他越走越近，他又對你很好，我就想，興許我和你母親、林家都盡力去走動，還能有指望。”
許孝祖這番話說得樸實，可也辛酸，他一向好面子，這些話從不曾說過。
“再後來，我得了定安侯的爵位，就覺得這一天興許不遠了。可是……比起王家和馬家，我又的確算不得什麼，王后娘娘和王上也早有了主張，若是再過上三年五年，或許還有轉機，可是眼下這是擋不得的。嘉嵐，不要再想着他了，這議親沒有兩三個月甚至是半年一年的，都成不了。他既然沒有跟你說，即便是真心喜歡你，他也要遵旨，也要顧他的前程大業。”許孝祖又嘆了一聲。
“嘉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忍忍，先把身子養好，將來母親給你找個好婆家，傾盡所有也要將你風光大嫁。”林氏藉着許孝祖的嘴說出了這番大實話，雖然心痛，也知道什麼纔是當務之急。
許孝祖不忍再看掌上明珠的慘狀，轉身對林氏道：“你明事理就好，項王那邊即便是還有指望，也得等嘉嵐的身子養好了再說。你不要跟着她一起胡思亂想，眼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嘉嵐的傷治好。”
“妾身明白。”林氏無奈而心痛，可還是要問一句，“這件事和許嘉彤脫不了干係，您就真不打算給妾身和嘉嵐一個交待了？”
“如今不用她，是不行了。不過你們放心，這輩子嘉嵐都是我許孝祖的掌上明珠，唯一的掌上明珠。”許孝祖從沒有忘記這一點。
誰是他的血脈，誰跟他親近，誰只是暫時的利用，他一直分得清楚。
許孝祖出了皓月居，身邊沒了人，整個人都彷彿矮了幾分，心底裡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嘆息。
有些事就是陰差陽錯，一樣的血脈，連命數都是那麼像。
大同立國之前，坐王位的並非一定是如今的大同王趙鈺，他甚至有好幾次險些命喪敵手。那時候趙鈺的妻子也還是他的原配夫人戴氏。許孝祖那時候也還沒有娶杜氏，他與當時的吳王后之間甚至曾經有過……
杜氏一族與當時更有可能坐上王位的那個人十分親近，他爲了攀上那人而刻意接近了杜氏，進而結了這門親，他也的確過了一段富貴安穩的日子。
誰知道後來竟是趙鈺坐上了王位，戴氏去世，吳氏成了趙鈺的繼後。好在他會審時度勢，在關鍵的時候變賣了所有的繡坊，資助了趙鈺的大軍。可是後來他還是成了朝堂上一個微不足道的人，這就是命。
難道許嘉嵐也要如他一般，和許嘉彤雲泥對調麼？許孝祖沒有辦法接受，更不敢想若是成了真，將會如何，他一定不會讓這一天成真。
許嘉彤換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裙，囑咐許嘉晴不要到處走動，就在屋裡歇着，之後才和泰公公一同入宮。
大同王城的宮殿被稱爲鳳凰宮，規模宏大，外面看去只是巍峨，並看不出什麼名堂。可內裡的構架卻是精巧而宏大，聽說規制上與中原王朝無二。
按理說趙鈺是王，而非皇，鳳凰宮的建制並不該如此，可是大同果講的就是這個勁兒。就連後宮后妃、女官的封位，也沒有如旁的屬國那般降上一等，照樣與中原皇帝的後宮無二。
這本是犯了忌諱的，好在趙鈺和大同國上下都極爲圓滑，從不在面上得罪中原王朝，趙鈺禮數週全，年年歲銀更是準時送去，海境也由大同將士守衛安泰，處處尋不出錯。
中原王朝連年戰亂，也不像從前那般強盛，反倒是大同國河清海晏，甚是富庶，鳳凰宮的權威氣勢更盛。
馬車在官道上走着，前面的人越來越少，周圍也越來越靜，許嘉彤在小窗的帷幕後面看着這巍峨的王城。那高高的宮牆彷彿要從左右壓倒下來一般，兩邊的影子黝黑，映在地上，中間是亮堂的，彷彿一線天。
“原來這就是鳳凰宮。”許嘉彤心底裡很是興奮，從前她是從曹氏那兒聽過這一切的。
泰公公聽到聲音，笑道：“是了，這就是鳳凰宮。四姑娘與王后娘娘投緣，日後有的是入宮的機會。”
“公公千萬不要這樣說，娘娘肯褒獎我，是我的福分，我可不能將之視爲理所當然，失了分寸。”許嘉彤笑道。
“您不一樣，奴婢也說不出究竟爲什麼，可是奴婢在娘娘身邊多年，看得出來，娘娘對您不同。”泰公公也想結這善緣。
馬車到了宮門前，有侍衛上前來查看腰牌，泰公公揚了揚手上的腰牌，那侍衛恭敬地開了宮門，讓到了一邊。
“四姑娘，到了這兒就不能坐馬車了。”進了內門，泰公公喚人搬了腳凳過來。
許嘉彤下了馬車，卻瞧見有兩駕馬車正從另一邊的路上向着內宮駛去。
許嘉彤笑了笑：“公公，不知那是哪位貴人的車駕？”
“是項王殿下和閔國世子。”泰公公往那邊看了一眼，補了一句，“項王殿下是娘娘最寵愛的王子，就快是您的好姐妹王大姑娘的夫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