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荒廢了十餘年的悉花閣終於又被清理了出來,許嘉彤小時候曾在這兒住過一段日子,印象中夏天的時候這裡開滿了紫薇花,特別的好看。此時正是冬日,自然沒有那般景象,即使打理得再用心,也擋不住蕭索。
“四姐姐回來的突然,許多東西來不及新做,就從我那兒挪用了一些。不過四姐姐放心,也都是新的,都是我一件件挑出來的。四姐姐,以後我常來找你玩兒可好?記得小時候咱們常在一處,後來你去了私宅,家裡就剩下我一個女孩兒,年節上你也留一會兒便走了,悶都悶死了。”許嘉晴抱怨道,小臉胖乎乎地很是可愛。
這些年或許許嘉晴沒怎麼見過她,可是她卻很多次地在容易被人忽視的地方見過許嘉晴。許是日子過於順遂,許是長輩們故意瞞下了那些暗地裡的事,再許是許嘉晴天性如此,許嘉晴一直以姐妹之心對她,逢年過節總會讓小丫鬟送些她自己親手做的東西過去。
“你願意來便來,我求之不得。”許嘉彤笑道,她還有兩個姐妹在西都,只是對她比這宅子裡的人也強不到哪兒去。私心裡,她是希望有許嘉晴這個妹妹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可別嫌我煩。”許嘉晴笑道,叫了兩個剛剛安排在了悉花閣的兩個丫鬟雙繡和阿湘過來。
“一會兒見過了老太太,你陪我去見見三叔父和三嬸孃可好?好些年沒一塊兒說過話了。”許嘉彤輕聲道,即使不想見到他們,也要正式拜會一回。
“母親一會兒就能見了,父親昨兒半夜被管事兒的叫走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母親說要過幾天才回來。”許嘉晴笑道,拉着她的手進了裡間。
暫且不用面對許孝賢,許嘉彤頓覺心裡鬆快了一些,吩咐碧水去安置帶來的東西,看向雙繡、阿湘道:“許多年不曾回來,看你們眼生,入府幾年了?”
“奴婢們都是前年入府的,奴婢是死契,阿湘是活契。”雙繡看也沒看阿湘一眼,搶先道。
許嘉彤假作不知,只是笑道:“無論死契活契,只要認真做事,都有賞。”
雙繡雖然碰了個軟釘子,卻依然不停口地稱讚許嘉彤帶來的衣裙素雅。許嘉彤心裡冷笑,這些衣裙不過是乾淨、能穿罷了,自己織的錦從不捨得穿,她身上的還比不過這宅子體面的丫鬟。反倒是阿湘默不作聲地取了自己做的香囊替她妝點在腰間,手巧、心細令她高看一眼。
許嘉彤換上的衣裙依舊黯淡無光,但她整個人卻自有一種清雅之氣,彷彿一朵幽蓮在泥潭裡依舊綻放出光華。
許嘉晴愣了一下,上前迎了她一同向李氏那兒去:“因爲不知道四姐姐的身量,老太太只讓人準備了衣料,不過撥給四姐姐的阿湘手藝很好,晚些回去就可以讓她動手了。”
“這個阿湘是?”許嘉彤想探探這兩個丫頭的底。
“從前阿湘家裡有間裁縫鋪,倒是有些熟客幫襯,日子過得不錯。可是後來一場大火,鋪子沒了,母親去世,父親又害了肺病,她便賣身入府,做了針線上的人。以前沒跟過別的主子,性子又好,我求了老太太讓她來服侍四姐姐你了。”許嘉晴笑道,像是很想讓許嘉彤稱讚她。
“先謝過五妹妹了。”許嘉彤笑道,既然問了一個,另一個也就問了,“我瞧着雙繡很會說話,之前一定跟過主子,只是不知是誰這麼大方肯割愛?”
“是二姐姐,去年二姐姐出嫁的時候,沒有讓她跟去,便一直看着二姐姐的屋子。前幾日二姐姐捎信回來,說不能再這樣耽誤她的前程,請老太太做主給安排個去處,就安排到悉花閣了。”許嘉晴道。
沒有跟去夫家許是不夠靈巧,後來又託人安排,許是好心。可許嘉彤並不如此以爲,八成先是不放心雙繡的爲人,再是連留在自己在孃家的院子裡也不放心,恨不得趕着打發了。李氏把這樣的派過來,顯然不想讓她順心順意。
雪心方纔便通報了,她們一到便有人來迎,進了去,已然擺了飯。李氏在正位上坐着,由許嘉晴的母親鄭氏佈菜,已經開始用飯了。
李氏停下筷子,擡眼上下打量了許嘉彤一番:“四姑娘大了,生得齊整了,這轉眼就到了出嫁的年紀了,可真快。府裡你也許多年沒住了,缺什麼少什麼,就同你嬸孃說。”
“讓老太太費心了,五妹妹思慮周詳,我方纔去看過了,一切都很好。”許嘉彤先向她們二人分別見了禮,先將李氏打量了一番,明明是四十幾歲的人,保養得有如三十幾歲的媳婦子。
至於鄭氏,還是同記憶裡一樣,端莊傲氣、眼高於頂,只朝她瞥了一眼,一點不把她放在眼裡,弄得許嘉彤都尷尬起來。
“太夫人一直在私宅養病,早年年節上還回來,這幾年是越發沒得相見了。說起來我也要叫她一聲姐姐,心裡頭總要惦記着,她可還好?”李氏悠閒地品了一口紫蘇魚湯,道是鹹了,命人撤了下去。
親手接過丫鬟遞上來的八寶魚擺在李氏面前,許嘉彤乾乾地笑了笑,她若是太自然了,就不對了:“年紀大了,總歸不比從前了。祖母她如今一日裡只有早起的兩個時辰精神着,做點兒針線活兒,剩下大半日都是迷迷糊糊的。她常常對我說,從前不想閒着,等閒下來了才知道有多舒心。她老人家還說了,如今每日飲食清淡,翻兩頁書,織錦繡花強健筋骨,有多少女人勞苦了幾十年,不就盼着這樣的日子麼。”
許嘉彤說這一大通話時,李氏一直若有所思的聽着,鄭氏和許嘉晴聰明地裝聾作啞。這件事這些年一直沒有正面提過,眼下要接許嘉彤回去,而許嘉彤是曹太夫人一手拉扯大的,局勢未明,最好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