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常笑了笑,很自然地道:“侯爺只管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奴婢回宮去就轉告娘娘,娘娘定是不會拒絕的。()不過這是位小公子,若是能得王上賜名豈不是更好?”
“若是能得王上賜名,許氏一族都將與有榮焉。”許孝祖兩眼放光,他這兒子生的晚,趙鈺已經登基還入主了鳳凰宮,威儀自然不是從前能比的,能得他賜名,這孩子一輩子都會受此恩庇。
玉常跟了吳王后這麼多年,對許孝祖的爲人也很是瞭解,這樣往他臉上貼金的事一說,他又怎會不從?何況許孝祖的兒子讓吳王后賜名又算得哪門子的事,王后主理內廷,要是個姑娘倒也罷了,給臣子的兒子賜名,傳出去知道點當年內情的人,還不知道會怎麼想。
玉常平日裡是不喜許孝祖的,可是今日卻是不同,她就要抱了許孝祖的兒子入宮,會不會送回來還兩說,她心裡愧疚不安,對許孝祖比從前自然恭敬了許多。
“那就請姑娘在這裡稍等片刻,犬子在拙荊身邊,這就讓拙荊抱出來。”許孝祖轉身就要去找杜氏。
“侯爺。”玉常叫住了許孝祖,杜氏還沒出月子,勞動她不好,“還是讓奴婢跟着您過去吧,不能讓尊夫人受了涼。”
到了畫園,玉常去見了杜氏,把吳王后讓她送來的兩方玉佩、一盒釵環首飾賞了杜氏和孩子,笑道:“杜夫人,娘娘聽說您誕育了公子,想抱抱貴公子,也沾沾喜氣。”
抱別人的兒子,沾喜氣,這也叫帶子。雖然“帶子”總是在婦人有孕之前,或是月份還小的時候,雖說吳王后這時候折騰晚了許多,可是畢竟之前還在打仗,要不得那麼多規矩。
杜氏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笑道:“這孩子得娘娘看重,是他的福氣。勞煩姑娘在外面等一下,孩子還小,臣妾這就更衣,和你一起帶這孩子入宮。”
“這……夫人還在月子裡,不宜走動,還是把小公子交給奴婢吧。等娘娘看完,奴婢一定平平安安地把小公子送回來。”玉常阻止道,萬一真的要換,杜氏在宮裡就發現了,鬧起來,唯恐性命休矣。
“玉常姑娘,這事兒還是容本侯和拙荊商量一二。”許孝祖讓丫鬟帶了玉常到廂房稍作,轉身對杜氏道,“這是娘娘身邊的女官,你從前也是見過的,有什麼不放心的?郎中說你這身子有些不好,何必這一來一回地折騰。”
杜氏出身大家,喜怒不形於色,這時也不免嘆氣:“妾身嫁與你這麼多年,從前戰事未息,一直沒能安定下來。您除了有妾身,還有林姨娘和兩個通房,可統共也就生了這個一個兒子,自當如眼珠一般寶貝着。孩子還小,這路上萬一有個什麼,沒有妾身這個親孃在,可如何是好?您可別忘了,這玉常姑娘和那些個宮女、太監都是未曾生養的,孩子的事兒,他們懂得什麼。”
“那你快些準備,衣裳穿厚些,彆着了涼。”許孝祖一想到自己的這棵獨苗可能會受委屈,立刻應了。
杜氏這月子剛坐了一半,這日風硬,這幾日西都城裡幾位郎中來診時都囑咐了她不得受風,可是爲了愛子,她也只能不管這些了。倒是許孝祖,一聽事關愛子,只囑咐她多加件衣裳便算是揭過去了。
許孝祖一出去,杜氏的貼身侍女錦心就趕忙進來服侍,從樟木箱子裡取了帶兜帽的藕荷色薄披風出來,給杜氏換上一襲正紅色大妝。雖說這是在月子裡,可既然是入宮,就半點馬虎不得。
“夫人,宮裡頭規矩大,一會兒跪拜,一會兒又要請安的,要不您還是不要去了。反正方纔聽那玉常姑娘的意思,也沒打算讓您一道去。”錦心勸着,只更衣這一會兒功夫,杜氏的面色就蒼白了許多,還出了半身的冷汗。
“不成,娘娘與我從前也只是泛泛之交,侯爺也算不得功高位顯,怎麼就突然要帶這孩子入宮了?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不跟去,實難放心。”杜氏催促了她一下,一會兒工夫錦心已爲她挽了髻。
錦心口氣有些不善地道:“您這身子可是經不得半點風浪了,林姨娘還在莊子上,還不知道您已經生下了小公子。若是她知道了,等她回來,還不得天天纏着老爺?”
“就是因爲她不消停才特意遣了她到莊子上,等我出了月子,再接她回來。我如今給老爺生了兒子,不比從前了,她若想要作亂,也由得她,只是這回老爺也不會站在她一邊了。”杜氏定定地道。
杜氏收拾得當,抱了兒子去見了玉常:“姑娘,臣妾這就隨你一道入宮。”言罷,她掀開襁褓一角,給她看了看。
“夫人請隨奴婢來。”玉常行了一禮,在一邊虛扶着杜氏上了官轎。
進了鳳凰宮,一連換了兩回轎子纔到了儷凰殿,玉常朝着迎出來的馮泰公公點了點頭,馮泰朝身後的兩個宮女使了個眼色,那二人立刻過去服侍杜氏。
玉常和馮泰說了幾句話,回來道:“夫人,還請您在偏殿稍坐,娘娘正在午睡,一會兒請您和小公子進去。”
“我在這兒坐坐,姑娘只管去忙。”杜氏進去坐了,偏殿裡爲他們添了個小碳盆,她就抱着孩子在坐榻上坐了。
寢殿裡,吳王后已經發作了,穩婆看見玉常進來,笑道:“都開了五指了,已經看見孩子的頭了,眼看着就要生了。”
玉常長舒了口氣,至少這一頭還算順利,她趕忙上前去看。吳王后疼得滿頭是汗,雙手分別抓着使力用的布巾,口中咬着咬木,她疼得厲害時也只是悶哼幾聲,半點不敢叫出聲來。
玉常先將那咬木拿了下來,輕聲道:“娘娘,定安侯的小公子帶到了,可是定安侯夫人說什麼都要跟來,連自個兒的身子也不顧了,奴婢沒攔住……”
吳王后緩了口氣,頷首:“帶來了就好,這是鳳凰宮,我還是做得了主的,若是連一個杜氏都鎮不住,還如何做這後庭之主?來了就好……”說着她就叫了出來。
許孝祖和杜氏的兒子已到,吳王后終於不必再忍了,一會兒孩子落地,若只是位公主,就把那孩子換了來。左右只是大了十五天,等到趙鈺回來的時候就看不出來了。
禍亂皇嗣,這在哪朝哪代都是株連九族的死罪,若是入主鳳凰宮多年,宮中裡裡外外的護衛多了,吳王后也未必就能做出這事兒來。可是如今新朝初建,一干人等又是剛剛入宮,疏漏之處頗多,也正是給了她可乘之機。
吳王后也實在是想要一個兒子,也需要一個兒子。民間休妻是大事,就是正妻無嗣,只要不是德行有缺,也鮮少有真的被休棄的,多數也是過繼了宗族之子到名下,或是索性納妾生子。
可是這宮裡卻並非如此,無嗣通常只是一個藉口,一個休棄無寵女人的藉口。之前打發了一個陳妃,如今又來了一個成妃,處處與她做對,又偏偏有了身孕。吳王后若是還沒有子嗣,這後位就真是不知還能坐多久了。
吳王后不動則已,一動便要拿下,她這一胎一定要是兒子。等到“生”下來了,再請吳家雙項,讓趙鈺立他爲世子,後宮裡的那些妃嬪美人以後再折騰也翻不出天去。
“快了,快了,再用力。”那穩婆看了看,連忙道。
玉常忙裡忙外地吩咐着,直到穩婆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往偏殿去了。
馮泰追了上來壓低聲音道:“你快些把孩子抱過來,娘娘的孩子落地時,那孩子也要在裡面,這樣纔好……”他飛快地做了手勢,意思不言則明。
玉常深吸了口氣,去了偏殿:“夫人,娘娘想看看孩子,您把孩子給奴婢抱着吧。”
“前殿好像很多人走動,臣妾好像還聽到了娘娘的聲音,難道娘娘要生了?”杜氏問道。
“還沒呢,只是有些動靜,可能是時候快到了,卻也還要等些時候。夫人,您還是把孩子給奴婢吧,娘娘寢殿裡這時候不能進太多人,奴婢把孩子給娘娘抱抱就出來。小公子若是能給娘娘帶來一位小王子,娘娘必有重賞,說不準將來小公子還能當上小公子的伴讀什麼的。”玉常笑道,心裡有些急了。
這抱子的時機必然要掌握好,太早了吳王后還沒生,進去久了,杜氏必然追問。若是晚了,那孩子哭出來了才換,豈非要壞事?
杜氏站起身,並沒有把孩子交到她手上,而是一邊朝着寢殿的方向走去,一邊道:“姑娘還是未嫁之身,哪裡帶過孩子,這孩子頑劣,半點不踏實,弄髒了姑娘的衣裳,可就不好了。就算是姑娘不計較,臣妾也於心難安,還是讓臣妾抱着吧。”
“這……”玉常追了過去,可是杜氏是習過武的,步子很大,這一走她竟是到了寢殿前才追上,“這是娘娘寢殿,您不能擅入,還是把孩子交給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