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送皇上出去吧。”素惜也起身隨光緒走了出去。爲光緒帶好帽子,目送他走遠。她又站在儲秀宮門口望了好久。
“娘娘,萬歲爺已經走了,您再用些早膳吧,一會都涼了。”小安子見素惜依然站在原地,不禁提醒道。
靠在門口的素惜依然張望着遠處,淡淡的說道:“都撤了吧,本宮飽了。”
“可是娘娘……”
沒等小安子說完,門口便傳來陣陣的貓叫聲。順着聲音望過去,素惜又看到了昨日那隻衝撞了珍妃的黑貓。
“去去去,真個死貓真是晦氣!奴才這就把它扔出去,再敢跑來儲秀宮就把它溺死!”小安子說着捲起袖子,準備抓貓,卻不料素惜突然攔住了他。
“娘娘,都是這貓害得您被皇上誤會,娘娘還要留着它嗎?”小安子瞪着眼睛不解得問道。
素惜沒理他,蹲下身撫摸着黑貓柔順的毛髮,笑道:“小貓啊小貓,你我也算有緣,這麼巧讓我在暢音閣遇到你,你又跟定了我,不如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教你認得儲秀宮的路好不好?”
聽了素惜的話小安子不禁瞪大了眼睛,“娘娘你是說……有人故意把這隻貓帶來儲秀宮,目的是要陷害娘娘?”
素惜直起身,瞥了小安子一眼道:“你再大點聲,恐怕所有人都知道了。”
小安子這才發現自己聲音過大,他急忙捂上自己的嘴,左看看右看看,又湊到素惜耳邊問道:“那娘娘可知道是何人所爲?”
素惜想了想,搖頭說道:“是何人我不知道,不過能知道用貓嚇唬珍妃的,想來定與幾年前月影軒的火災脫不了干係。說不定,正是同一人所爲。”
小安子眼珠一轉,試探性的對素惜說道:“這貓是娘娘路過暢音閣時遇到的,整個皇宮中,最愛在暢音閣聽戲的,莫過於皇后娘娘了。”
說到這裡他不再言語,有些話本不應該他一個做奴才的說明,只是光緒曾多次囑咐他要照顧好素惜,在這皇宮中除了光緒他認定的主子也只有素惜,自然對她不會有隱瞞。
珍妃的事並未給素惜造成困擾,無論是何人所爲,素惜知道那人定是爲了離間光緒同自己,她又豈會輕易中計,不過自此以後,她在宮中行事更爲小心翼翼。
冬季很快便隨着春光的到來而融化,太陽變得更大更暖,冬眠的紫禁城也也在暖陽中甦醒,積雪和冰琉化開,宮內滿是雪水,隨處都能聽到宮人踩在水窪中發出啪啪的聲音。
素惜一早去了藏書閣,前些天光緒被朝政弄得煩心,加之終日疲勞,患了輕微的傷寒。雖有太醫院爲其診治,但幾日下來也不見光緒有好轉。
幾日來光緒食慾不振,素惜眼看着心疼,便想在書中找些食譜良方,打算親自爲他做一些膳食調養身體。
坐在藏書閣二樓的書桌上,冬季藏書閣中生火取暖,書上難免沾到煤火的味道,冬天一過,看守藏書閣的宮人便打開門窗通風。
雖說冬季已過,卻也是春風似剪刀,迎着窗口坐着的素惜不禁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身體有些發抖。
守在素惜身邊的薛清見狀,急忙走到窗前,伸手準備關上窗子。“不必!”此刻素惜突然擡起頭,叫住了薛清。
“外面風大,娘娘莫要着涼,若是娘娘也病倒了誰來照顧萬歲爺。”薛清蹙眉勸道,“無事,本宮不冷。”素惜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了窗邊。
這扇窗正是可以清楚看到御書房的位置,每每來此,總是讓素惜回憶起從前,那個偷偷遠望譚嗣同的自己。
前段時間素惜出宮去相國寺進香,又特地去向方丈求個一道平安符。這平安符自是爲光緒求的,她不是個迷信之人,但佛經哲理她倒十分欣賞。只希望心中多幾分安慰,願光緒能得上天庇佑,平安一世。
方丈把平安符交給素惜時,眼神中出現一閃即逝的驚訝,他向素惜行了個佛禮,說道:“娘娘爲皇上求得平安符,可見心中赤誠。”
“佛語有云:‘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娘娘失而復得,又何必患得患失?”
素惜聽後一愣,這個方丈突如其來同時莫名其妙的言語卻處處擊中她的心底,方丈好似看出了她的來歷,看出了她的心境。有些話有些感情她不會對任何人講,只會爛死心中。
她嘆氣苦笑,又開口道:“大師的話本宮明白,只是經歷了太多,得少失多,如今本宮能讓本宮在乎的,已經少之又少。”
方丈聽罷,從袖中取出一串佛珠,又道:“這串佛珠跟隨貧僧多年,每當貧僧心中苦悶迷惘時,便會帶着它誦經禮佛。今日貧僧便贈與娘娘,算是對娘娘爲相國寺供奉香火的謝禮。”
那是一條烏黑的佛珠,素惜不會看它的質地分量,只覺得佛門之物必定珍貴重要。雙手接過佛珠,她也向方丈回了個佛禮,小心翼翼的收好佛珠。
從相國寺出來,素惜坐上了回宮的馬車。她一直沒有告訴光緒,其實她這日出宮的主要原因不是去相國寺進香。
這日是譚嗣同的忌日,是戊戌政變一年的紀念日。宮中自然不會有人記得這個日子,於別人而言,無非是場宮闈之亂。然而於她卻是意義非凡,那天有兩個人死去,一個是譚嗣同,一個是李若寧。
馬車中的素惜拿出相國寺方丈送自己的佛珠,想起了剛剛在相國寺門口方丈送她時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世事都不要想的太複雜,手握的太緊,東西會碎,手會疼。”
素惜並未聽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想來還是一頭霧水。這句話的含義素惜幾年後才明白,也正是這句話,使她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樓梯的一陣腳步聲讓素惜從回憶中抽身而出,回過頭,正巧看到了剛剛走上來的載恆。上次見載恆是許久前的事了,今日的他穿着單薄的外衣,他有些消瘦,看到素惜眨了眨眼睛,竟忘了向她行禮。
“這是怎麼了,數日不見,我們載恆公子竟如此憔悴?”素惜打趣的說,隨即從窗邊繞過來,坐回了書桌前。
載恆只是輕笑,走到書架前隨意翻閱這古書,無奈說道:“還不是被恭親王抓去學習那些西洋玩意,成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外加拳打腳踢,不憔悴纔怪?”
對於恭親王的教子之法素惜是深信不疑,不過看載恆如今的樣子,只能歸結於他自己太有個性了。
“你真該成了親,找個福晉好好管管你。”素惜翻閱這桌上的書,漫不經心的說道。
載恆聽後翻書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挑眉道:“你說對了,我今天就是來相親的!”
“相親?”素惜放下書,看着載恆玩味的問道:“什麼時候想開的,竟然決定成親了?”
載恆聽後不禁苦笑,放下書走到桌前,靠着窗子道:“不是我決定的,是阿瑪和太后替我決定的。”
他垂喪着頭,萬般不情願的說道:“今天若不是太后的懿旨,我纔不會進宮呢!”
“不錯不錯,太后連懿旨都下了,可見她對你的終身大事多看重。”素惜笑言,又托腮想了想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入我們載恆公子的眼?”
“你若是想知道,和我一同前去看看便知。”載恆走上前拉起素惜,“希望皇兄也在,有你們兩個還能幫我擋一擋。”
素惜聽罷輕輕甩開載恆的手,優哉遊哉的道:“我可沒那個本事,能在太后和恭親王面前說上話。”
她整理了一下書桌上的書籍,挑出兩本交給了薛清,這才轉過頭對載恆道:“不過去湊湊熱鬧,看看未來的恆福晉也不錯。”
對於載恆的福晉人選,素惜心中已經猜到三分,就不知慈禧和恭親王的想法和她一不一樣。看遍這紫禁城,不說家世背景身份地位,日後能管教得了載恆的,想來想去也只有一人。
慈禧並未在慈寧宮召見載恆,而是選在御花園的一座涼亭中,素惜和載恆趕到時,正看到慈禧和光緒坐於一旁。
“參見太后,皇上。”簡單的行過禮,素惜便看到了坐於旁側的恭親王已經翁同龢父女。素惜心中竊喜,她猜得果然沒錯,慈禧也看中了翁籽言。
“容妃怎會在此?”光緒拉過素惜坐於他身旁問道,素惜看得出,光緒今日很是開心。
載恆和翁籽言一個是他的好兄弟,一個又是他老師的女兒,他當然樂得二人結合。這到讓素惜有些懷疑,這次相親多半光緒也參與了其中。
“臣妾在藏書閣巧遇載恆,又聽說皇上太后要爲他物色福晉。一時好奇就跟着過來了。”素惜說罷將目光移向慈禧,開口問道:“臣妾的到來沒有驚擾到太后吧?”
慈禧聽後微微一笑,面容祥和的道:“容妃這是哪裡話,你能來固然好,若不是你呀,哀家還想不到什麼樣的姑娘能適合我們載恆呢!”
素惜不禁一愣,她何時向慈禧說過載恆和籽言的事?再仔細想想,是的,她說過,當她還是李若寧的時候,她的確對慈禧說過。
素惜有些緊張的低下頭,隨即又擡了起來。這時慈禧的視線已經離開了她,先是瞥了瞥一旁的翁籽言,隨後又將目光定在載恆身上。
此刻載恆上前一步,笑着對慈禧道:“太后,皇兄,你們不是在和載恆開玩笑吧?你們爲載恆找的福晉難道是翁小姐?”
“你這小子,太后皇上特地爲你下了懿旨,你看像是開玩笑嗎!”沒等慈禧和光緒回答,恭親王先是站了起來,指着載恆吼道。
恭親王是個識時務的人,他自是知道皇家聯姻不可拒絕,不過翁同龢倒是個他極力想拉攏的人。此次若是同他結爲親家,實屬大利。
他頓了頓,又看了看一旁的翁同龢,說道:“翁家小姐知書達理賢惠得體,你能娶到這樣的福晉我們全家都替你燒高香了!”
聽了恭親王的話,載恆無奈的低下頭,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嘆氣道:“載恆的意思是,翁小姐金枝玉葉,而載恆只是一個市井浪子,實在配不上翁小姐,還請皇上太后爲翁小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