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上千語不及伸出一手。”——牧師諺語。
古代勇士競技場,夜。
千人廣場上,兩個人影面對面,用牧師冥想時所保持的姿勢對坐着。
“要想成爲一個合格的牧師,你首先要知道牧師是個什麼樣的職業,說說看你對牧師的理解。”丹尼斯的語聲在四下靜寂的大廣場上尤爲清晰。
羅瀾身爲盜賊,在他眼裡看來,牧師如果沒有扈從,那他們就是一羣待宰的羔羊,只會在鋒刃下輾轉哀泣,引頸受戮,他那不屑的神色只在眼底令人難以察覺的閃過,但是那冷漠的表情和不做置評的態度已足以說明他對牧師的看法。
丹尼斯似乎洞察了他微妙的心理,默默點了點頭:“的確,如今的牧師,在所有人看來,他們與他們的扈從們已經是一個整體,兩者間是不能割捨的,這也直接造成了人們對牧師的偏見,認爲他們脫離了扈從就無法取得戰鬥的勝利,你就是這麼理解的,對不對?
羅瀾聳聳肩,承認道:“我的確是這麼理解的,在我看來,牧師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單獨的戰鬥職業,期待牧師戰鬥,我還不如不要牧師,將原本小隊中負責保護他的人投入戰鬥。”
丹尼斯哼了一聲道:“你嘴中說的牧師根本已經不能算是牧師了,他們只是一個參與到羣體進攻中的個體,這樣的攻守模式這隻會讓他們的戰鬥力直線下降,大大弱化了牧師本身的實力。”
羅瀾不解道:“羣體攻擊不是更能使得攻防能力更加提高麼?如大體來看,戰鬥力恐怕不降反升吧?”
丹尼斯從蒙臉的面紗中發出一聲模糊的感嘆:“你說得不錯,羣體作戰有羣體作戰的優勢,但是個體的優勢有時候也是非常重要的。我要的說的是,羣體的壯大其實是並不利於牧師作爲個體職業的發展的,因爲他們會放棄對於個體技巧的鑽研和深入探索,最後只會使牧師這個職業越來越式微,隨着個體作用的減弱將也會使得牧師的地位逐次下降,最終會淪爲不入流的一部分,因爲牧師個體在羣體中將顯得無足輕重,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所有的牧師都只會兩手普通的治癒術了,所以,我必須盡我的心力將這份得自英雄時代,戰鬥牧師的技巧和無盡的鑽研精神保留下來。至於將來究竟誰對誰錯,世事如何演變,那已經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羅瀾不禁肅然起敬,他從沒想過從這個高度去評價一個職業,但細細一想,卻的確如此,現今所有職業中最爲神秘,地位最高的恰恰是那些特立獨行,強調個體的魔法師們,他們在阿波羅大陸上所受到的尊崇地位,也是所有其他職業無法與之比擬的。
而與之相反的是,盜賊這個職業在幾千年來的演變中,雖然由於職業本身的緣故導致地位不高,但同樣由於其職業的特殊性,也更爲強調個體的能力,所以在發展上絲毫不弱於法師,甚至被稱之爲法系職業的終結者。
丹尼斯話中的一個名詞也起了他的注意:“戰鬥牧師?”
“是的,戰鬥牧師!”丹尼斯神色肅穆地站了起來,看着那漸漸融入黑暗殘破廢墟,道:“在千年前英雄時代,牧師的個人技巧和神術的控制足以單獨和所有職業相抗衡。只是牧師現在已經越來越不注重個人技巧了,在光明教廷全盛時期,聖騎士的職務只是由一些貴族名義上擔任而已,主要的戰鬥力還是我們戰鬥牧師!”
她低下頭,強調道:“所有的職業,是指的大英雄時代的職業。”
羅瀾也慢慢起身,他明白對方所說的意思,大英雄時代精英輩出,個個都擁有強悍絕倫的實力,他們影響了大陸格局幾千年來的演變和所有職業的發展。那是人類最輝煌的時代,從那時候開始,人類才真正成爲了阿波羅大陸的主宰。
丹尼斯正容道:“我問你,當你遇到一個單獨行走的牧師時,你該如何進攻?”
羅瀾首先想到是潛隱過去,然後揮刃抹喉,最後從容退開,那簡直太容易了。
不過,當着丹尼斯的面,他當然不能這麼說,而是仔細琢磨了一下,道:“如果我是個劍士,應該想辦法將他的光明罩盾引發出來,或者退開,或者抵禦,然後在罩盾十息結束之後上去結果他的性命。
丹尼斯搖頭道:“這個想法毫無新意,並不是你真實意願的展露,不過卻不失爲對付如今牧師的最佳方案。”她露出滿意的神色,道:“我注意到,你所說的是上去結果他的性命,而不是制伏,很好,戰鬥中必須冷酷無情,絲毫不能手軟,對敵人的同情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羅瀾,冷聲道:“但是我還要告訴你,如果你一旦遇到單獨行走的牧師,最好能確認其真實的戰鬥力,否則只有兩個結果,要麼是他死,要麼就是你死。”
羅瀾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丹尼斯黑沉的眸子凝視着他,道:“看來你很不服氣,爲了加深你的印象,我決定給你演示一下,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隨意攻擊我,我站在原地不動,如果你能碰到我一下,就可以在今後所得的懲罰中減免一次。如果在三十次進攻中你還是沒有碰到我,對不起,我將會對你發動精神攻擊一次,在此說明下,我能模擬出任何你感官上的痛苦,並使之放大數倍以上。”
羅瀾眼神突然鋒利如刃,氣勢也陡然發生了變化。如果他剛纔是正在酣睡的豹子,那麼現在就是揚起頭的眼鏡蛇。
丹尼斯微微詫異地望了他一眼,然後眼簾下垂,道:“你可以開始了。”
“隨意麼?”
丹尼斯淡淡道:“隨意,而且我只用一隻手。”她又別有深意地加了一句:“我不會過問你的任何過往隱私,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把自己的戰鬥力完全的展示出來。”
羅瀾眼神收斂,輕輕一笑,他早已感覺到,自己與這位導師在實力上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他不信,一個牧師怎麼可能在他迅疾的攻擊中保持紋絲不動?
他露出沉思的表情:“導師,我還想問個問題……”
“嗯,你問……”
話未說完,羅瀾已經陰險之極的一腳踢了過去,這一腿奔向丹尼斯的腰側,對方說過不動,那麼她既不能後退,也不能跳躍,她究竟如何躲避?
哪知他的右腳剛剛飛起的時候,丹尼斯的手掌已經迅速下移,她伸出的食指與無名指兩指指尖上陡然爆發出一個白色的光點,它出現的時間極爲短暫,短暫到落在羅瀾的眼裡也幾乎以爲那是眼花,隨後他就覺得自己好像踢在了什麼堅硬無比的東西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他一隻左腳着地連續跳着倒退了好幾步,顯然右腳已經出現了骨骼裂傷,他不由駭然大驚,那是什麼東西?
無怪乎他如此震驚,首先作爲一個牧師,丹尼斯的反應和速度已經絲毫不弱於他,而且那個白點分明是神術使用的一種變體,她用得是完完全全的默發,而且施法速度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
丹尼斯手一揚,一道白光在羅瀾腿上出現了,不用自我治癒,他腿上的疼痛感便逐漸消失了。
丹尼斯沉聲道:“你的速度和策略都很不錯,只是攻擊力太弱……”她思索了一下,又道:“我發現剛纔的進攻並不是你最擅長的方式,似乎不是你真實實力的展現,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用自己喜歡的武器,或者最喜歡的進攻方式,而我剛纔針對自身的所有條件則都不變。”
羅瀾放下那是似乎已經完好的右腳,再一次腳踏實地,不由暗自思索,她爲什麼幾次三番要讓我把真實的攻擊方法暴露出來?是真的想看出我的實力,還是別有用心?
不,我不能暴露身份,至少現在還不能。
他平靜道:“是麼?任何方式?”
丹尼斯點頭道:“任何方式。”
羅瀾突然狡猾的一笑,他退開了幾步,然後居然原地坐了下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丹尼斯。
丹尼斯一怔,然後不禁嘆息:“好聰明的年輕人……”
丹尼斯對自己條件的限制中有原地不動這一條件,所以羅瀾完全可以不發動進攻,只要等在一邊,就足以讓對方自我敗退,雖然他最後沒有達成戰鬥目的,但是丹尼斯卻無法責難於他,因爲無限期的等下去只會讓她渴死餓死,然後羅瀾上來再對他進攻,那也不算違規。
她沒有規定時間限制,那是她的疏漏,只是這一點點細小的破綻就被羅瀾抓住了。
丹尼斯看着羅瀾道:“你獲得了一次減免的機會,你也贏得了我的重視,接下來的考驗將會更加嚴格。”
羅瀾無所謂道:“我很期……”
突然,丹尼斯的手已肉眼難辨的速度運動了一下,他暗呼不妙,一個側翻試圖逃避,腳下卻轉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
丹尼斯彷彿從來沒有動過,她沉聲道:“可是我也沒說我不能進攻,而且我也沒有說戰鬥已經結束了,是不是?”
她的手再次慢慢擡起,這次極爲清晰的凝練起一團拳頭大的白色光團。
羅瀾冷汗刷刷流淌而出,這次那該死的傷口居然還在剛纔斷裂的地方,丹尼斯果然有在同一傷口上反覆撒鹽的嗜好。
看着丹尼斯的手逐漸向他平指過來,羅瀾突然伸手做出一個阻止手勢,道:“等等,我認輸。”
丹尼斯放下了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再一次由衷地讚歎道:“很好,你對局勢的判斷同樣也很敏銳。”
羅瀾的速度很快,但是失去一隻腳的情況下,如果被丹尼斯再打傷另外一條腿,將徹底失去行動的能力,接下來對方就可以反覆折磨到他認輸爲止。
與其白受這些痛苦,還不如早點認輸。
他錯誤的判斷了丹尼斯的進攻方式和距離,這也是他的疏漏。
同樣,這個疏漏也被丹尼斯鉅細無遺地把握住了。
戰鬥,不只是技術上的較量,而是戰術戰略與機謀的結合,甚至還需要一點點的運氣,它們都是戰鬥的一部分,如果拋開任何一項,光從等級,技巧或者實力上去衡量戰鬥的優劣,那本身就已經落了下乘。
沉吟了片刻,丹尼斯做出評價道:“憑藉你剛纔的攻擊我已看出,你的眼光已經非常之獨到,也很有想象力,但是要想成爲一個合格的戰鬥牧師,仍然需要進一步訓練的是精準的控制力和神術技巧的掌握。根據你剛纔所表現出來的身體程度,我發現之前負責教導過你的那個人十分高明,他並沒有將你塑形,也沒有教導你太多的招式,而是把最基本的東西反覆凝練在你的身體中,那樣今後無論你怎樣發展,都擁有無限的開拓空間。”
羅瀾身體微微一震,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個暗沉壓抑的洞穴。
“我簡直太想見見那個教導你的人了,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丹尼斯目光灼灼凝視着羅瀾:“如果不出意外,今後你的成就將無可限量,這是從一開始就註定的,而安排好這一切的究竟是人還是命運之手?”
她微微沉思,露出無限緬懷和傷感的神色,“在我一生中,這樣的人也僅僅見過兩個。其他的人,雖然本身能稱之爲強者,但是他們教導徒弟的方法卻很有問題,所以……”她目光中閃動着興奮的光芒,“我對把你錘鍊成一個傑出戰鬥牧師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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