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瀾是第二天回左家的,不過沒有走大門,他剛剛到自己的小院,就看到左丘晏站在他的房間門口,半天沒動一下。
“族長。”
這一次,左瀾沒有像以前一樣喊他“糟老頭”,而是站在他的面前,恭敬地行禮。
左丘晏沉默了許久,問道:“他怎樣?”
左瀾心知左丘晏知道他昨天去尋臨滄,也不隱瞞:“失血過多,其他的都還好,現下已經離開了。”
“往哪個方向走的?”左丘晏看着這個自己一手養起來的孩子,忽然之間也有些迷茫,當初的那些事情,如果被阻止了,現在會怎樣?
然而,沒有如果。
左瀾道:“西北。”
“那便是魂際之地了。”左瀾的回答在左丘晏的預料之中,他自己點了點頭,又問道,“他可有跟你說魂際之地的事情?”
“有,他說可能有天品的魂器,大陸上幾大勢力都會參與進來。不過似乎進去魂際之地的秘境通道有修爲限制,不能太高。”這些消息,臨滄只是告訴了他,不過也算不上是絕密,遲早左家會收到消息的,更何況,臨滄本來就是想他去,但是必須藉助家族的力量。
左丘晏看着遠處的天空,忽然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便參與進去吧。阿瀾你進來,我有話對你說。”
左瀾知道,這是要將左家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他了。
左瀾的房間不大,不過擺設很講究,畢竟是嫡系,書房裡左丘晏坐在桌前,左瀾坐在他的對面。
“我知道,你對很多事情很好奇,可是我無法一一爲你解答,畢竟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我現在只對你講一些要緊的事。”左丘晏理了理自己我思緒,先做了個總述,“第一,魂際之地的秘境;第二,臨滄的事;第三,左家的一些秘密;最後,有關於你的事情。”
首先說的是魂際之地,左瀾對此瞭解已經不算是少,可是真到了要說的時候,又覺得什麼都不瞭解。關於天淵、魂際之地之類的地方,傳說很多,可是缺少事實上的考證,不知道很多信息是不是真實可信,所以不能作數。
不過從左丘晏口中出來的,大約是真實的了。
“魂影大陸被神靈製造之初,本是連爲一體,然而經歷一次異變,魂影大陸分裂,中有天淵,於是成魂大陸與影大陸,兩片大陸都被海水包圍,在大陸和海水相接的地方,便是魂際之地。這些地方,因爲在大陸的邊緣,所以常常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也有無數的先賢探索魂際之地,然而歸者寥寥。久而久之,魂際之地也成爲了僅次於天淵的危險存在。”
“這一次,我們西北第九魂院地區邊海上出現異象,如若臨滄所說是真,那麼這必定是一場血腥的爭鬥。修士們爲了天品魂器,幾乎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不過,如果秘境有限制,那麼這一場爭鬥將會更加擴大,魂皇們會尋找自己的代言人,御座家族也不甘落後,更有九大魂院和魂術公會,怕是會亂。”
“其實在異象出現之後,我們已經在封鎖消息,不過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魂皇們的能力到底能達到哪個境界誰也不清楚,現在臨滄知道了魂際之地的消息,那麼其他的魂皇必然也是知道的,過不了幾天幽靈傳播平臺上肯定也會充斥着魂際之地的消息。雲楓作爲與西北魂際之地相隔最近的大城,不出一月,必定會熱鬧起來。”
“左家已經派人刺探過魂際之地的消息,近水樓臺先得月,左家位於雲楓,自然有第一手的消息,這是我們在魂際之地異象出現之前獲得的玉簡,裡面是殘缺的地圖,到時候對你是有用的。”
說了這麼多,最後一句纔是重點。
左瀾伸手,從左丘晏的手中拿過了玉簡,放在自己眉心處以精神力探看,然後皺眉,這是一張很龐大的平面地圖,魂際之地有這麼大嗎?
“你看過了,想必也知道,這地圖上展示的面基是很大的,依照經驗來看,這是另外一個空間,所以臨滄他們才說‘秘境通道’這件事,這應當是前古大能修士留下來的自我空間,就像是我們左家的碑林秘境一樣。不過……魂皇的自我空間是不可能大到這個程度的,這個空間,應該是一位魂聖留下來的。”
魂大陸的修煉很神奇,有天賦的人會爲自己開闢空間,有的能夠用於儲物,越往高級了走,空間的功能越強,不僅可以放死物,還能夠儲存活物,最後也許能夠讓人住進去。
而魂際之地的秘境,顯然已經到達了這個境界,已經自成一個完全的空間,這樣的空間,是魂聖留下的?
“魂聖的話,魂大陸的歷史上,已經有許久沒有魂聖了吧?”這個秘境之地的空間,是魂聖留下,那麼魂聖呢?
“多半是死了。”
左丘晏說得無比淡定,微微笑了一下。
左瀾皺眉,人死了,空間還能留下,這也算是常識,就像是人死了財產還留下一樣。不過他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左家的碑林秘境,我看那空間也很大,而且能夠讓活人進去,還能被一代代地繼承下來,我想知道,這個自我空間是誰開闢的,又是什麼境界。”
他這算是問到了點子上,左丘晏目光悠遠,抓了抓自己那一大把白鬍子,慢慢說道:“這是第三個問題了,容後再談,現在說臨滄的事情吧。”
左瀾無法反駁,只好壓住自己對碑林秘境的好奇,將注意力轉到新的話題上。
“臨滄,在沒有被逐出家族之前,是你上一輩,你該叫他小叔,當然,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他的血液經過陶然碑的清洗,他整個人和左家的血緣關係都很淡薄,完全與我們無關。他被逐出家族之後,你與他若是還有交往,那也與族中無關,那是你個人的自由。不過對於他以前幹過的事情,你還是應該瞭解一些的。”
說到底,左丘晏還是一個很明事理的人,他沒有說臨滄是叛徒,將他逐出左家之後,就已經是完全不相關的人,而沒有說將此人徹底拉入黑名單。
他想起那些陳年舊事,看着左瀾年輕的臉,有想起這些天來發生的這許許多多的事情,從臨滄成爲魂皇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刻開始,其實左丘晏就知道,平靜的日子已經到頭了。
“臨滄是左家難得一見的天才,就算是在天才輩出的嫡系,他也是頂尖的人物。因爲他出衆的器屬性的天賦,我們特意送進了第一魂院就讀,事實上他也成爲了第一魂院那一屆最優秀的畢業生,那個時候,他是整個左氏嫡系的驕傲,所有人都以爲,憑藉着臨滄的力量,我們能躋身十御座,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走的是邪魔外道。”
說到這裡的時候,左丘晏的聲音帶着無比的痛惜。
“他畢業歸族之後,進行成年的家族試煉,因爲當時還有一批嫡系子弟,也就是你那短命的父親和左家幾個旁系支族,他們一起出門,然後臨滄的事情才被我們知道。他修煉不走正道,要自己另闢蹊徑,還在試煉過程中因爲一言不合,與同族發生爭執,在你父親在的時候,當着他的面殺了三個支族的人,也就是現在的左鵬長老那一脈的人,左琰的父親他們那一輩就是那個時候去世的。”
“我們左家,嫡系和旁系支族雖然一向不和,可是畢竟沒有到刀劍相向自相殘殺的地步,可是臨滄卻僅僅因爲別人說他‘妖邪’便痛下殺手,實在不是我當初教出來的那個臨滄了。在殺人之後,他獨自一人完成試煉,你父親一路追他,要將他帶回族中接受懲罰,臨滄也的確回來了,那個時候你纔剛剛出生,就發生了那一場最慘痛的意外。因爲你出生之前的一些事情,臨滄與你父親發生了很大的爭執,在祠堂裡就直接打了起來,臨滄錯手將你父親打成重傷,之後自己離開,叛出左家;至於你父親,三天之後離奇去世,至今沒有查到兇手。”
昔時的一幕幕都像是走馬燈一樣從左丘晏的眼前晃過去,他看着左瀾,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頭,笑了笑,“你不必懷疑臨滄是不是兇手,現在追究那些大約已經沒意義了。”
“我想知道的是,爲什麼說臨滄走的是‘妖邪之道’,還有我出生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左瀾滿心都是疑惑,可是左丘晏卻搖頭。
他道:“你待我一件件講來。現在我給你說一說左家的秘密。你之前問道,碑林秘境到底是什麼人留下的,現在我便告訴你——左家的歷史是很長的,你看到碑林裡那麼多的碑便是能夠猜測到的。那碑林秘境,是左家的始祖留下的,而他,也是左家歷史上唯一的一位——魂聖。”
……
左瀾擡頭,看着左丘晏。
左丘晏面帶微笑地看着左瀾,臉上的皺紋似乎也舒展了一些,他的大鬍子還是那樣亂糟糟的,不過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和藹可親,偶爾還透出些老而不恭的神情出來。
左家竟然是有過魂聖的!
這個事實讓左瀾久久沒有反應過來,要不要這麼震撼啊!魂聖!不是魂皇!!!
左丘晏略有些得意,不過隨後小想到什麼,那得意的神情就斂住了:“陶然碑便是始祖留下的,他處於最後的一個魂聖的時代,是整個大陸上最後的一批魂聖。你應該是知道的,那叫做‘沒落時代’,自那以後,大陸上,魂聖便已經是絕跡了。這個空間也是始祖的傑作,只是始祖……最後也煙消雲散了,魂聖並非長生不死。”
魂皇在追求魂聖的境界,以期長生,然而左丘晏現在卻告訴他,就算是魂聖也並非是長生。那麼,長生真的存在嗎?
這樣深奧的迷惑,一下將讓左瀾沉默下來,連帶着表情都變得嚴肅。
“你應該知道,現在整個大陸上,沒有人知道怎樣才能修煉成魂聖,作爲目前整個大陸上唯一出過魂聖的家族,左家的地位並非你想象的那樣微末,我們雖不是十御座之一,卻也不是墊底,每一次御座會,都是那些御座家族打壓我們。十御座家族手上握着的資源,多到你很難想象。”
“就在十八年前,你還未出生的時候,左家遇到了堪稱浩劫的災難。”左丘晏的語氣一下就沉了下去,甚至帶了幾分含血的痛恨,“在這個最高等級就是魂聖的時代,魂皇們都想成魂聖,而左家,恰好握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這接下來的戲碼幾乎已經可以想象了,左瀾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什麼,只要再有一點,他就能將所有的線索串珠一樣全部串起來,將事情復原。
而左丘晏,接下來就說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所有的魂皇都是無屬性的,魂聖卻是全屬性的。”
不,這話不對。
無屬性不就是全屬性嗎?左瀾皺着眉頭,卻沒有反駁,因爲他知道,左丘晏這樣說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果然,左丘晏接下來就解釋道:“無屬性與全屬性沒有區別這個說法,是針對天賦魂陣而言的,因爲最開始的屬性可以隨意賦予;可是到了後期,比如魂皇這個境界,他們爲了成爲魂皇,強行抹去了自己原本的屬性,可是之前那麼多年他們的修煉都是有偏向性的,比如臨滄,就算是抹去了自己原有的屬性,他最擅長的其實還是器屬性,所以這樣的無屬性不算是無屬性。魂皇們雖然會所有屬性的魂術,可是也不算是完全的全屬性。所以他們就算是能夠勉強成爲魂皇,在魂聖的道路上,也是很難踏出一步的。”
這樣的分析,讓左瀾愣了很久。
那麼……
那麼他自己的天賦魂圖豈不是……
左丘晏自然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表情卻帶着難言的苦痛,他眼神複雜地看着左瀾:“我現在要說的是最後一個問題,你的魂圖,理論上的的確確是最適合修煉成魂聖的魂圖,可實際上,族中嫡系長老會研究過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左瀾沉默。
“更何況……你的魂圖不是天生的,你的魂圖……是被人後天刻上去的。”
後天刻上去的魂圖……
左瀾呆愣愣地看着左丘晏,眼前這個老人所有的輕鬆神情全部褪去,變得傷懷,還帶着幾分愧疚。
“怎麼……回事……”
他聽到自己變得艱澀的聲音,卻還保持着最後的一絲冷靜與平靜。
左丘晏道:“魂皇們發現了成爲魂聖的秘密,所以選擇了有魂聖血脈的左家人,作爲他們的試驗品,在你還是嬰兒,剛剛出生的時候與你的父親商量,爲你逆天改命,強行抹去了原來的魂陣和魂圖,建造了一座理論上最適合修煉成魂聖的魂陣。”
“你出生時候的魂圖只是普通的人品,那時我被你父親花言巧語矇蔽,以爲四大魂皇所說的刻畫魂陣的確是爲你好,竟然袖手旁觀,只有臨滄——”
左瀾一下擡頭看左丘晏,他目光銳利,幾乎刺得左丘晏要回頭回避他這目光,不過他不能,這一切都是他當年的糊塗惹下的。
“臨滄固然是屠戮同族,對你這個剛出生的左家嫡系子弟,卻算得上是維護,他反對你父親那樣做,在魂皇們進行魂陣刻畫的時候在外面與你父親打了起來,不過後來魂皇出手,臨滄敵不過,只傷了你父親,便被魂皇驅逐,你的魂陣,也就成爲了定局。”
……
爲什麼要讓他知道呢?
一個理論上最完美,可是實際上永遠不可能修煉成功——最適合修煉成魂聖的魂陣麼?
左瀾忽然慘笑,“糟老頭,你當年那眼睛,真是被鷹給啄瞎了!”
什麼所謂的父親,左瀾可從來沒有承認過呢。
“左遷這的人,也配做我的父親嗎?他死了,不也很好?”
這樣無情的話語,從一向很是淡漠懂事的左瀾口中說出來,讓左丘晏愣了許久。
這老人掩住自己的臉,抑制住縱橫的老淚:“他畢竟已經去了,過去的,便過去了吧。”
四皇當時爲什麼要製造左瀾這樣的一個實驗品?現在左瀾還好生生地活着,他們必定是有着目的的。
“四皇,就是如今的四皇嗎?”
“他們都裹着黑衣斗篷,不知道當年出手的是哪些。”左丘晏搖頭。
左瀾覺得自己心底有一團火在燒灼,他目眥欲裂,卻強咬着自己的嘴脣,幾滴鮮血順着他薄薄的紅豔嘴脣上落下來,沾在他的衣袍上,有些慘烈的味道。
四皇麼……
原來的四皇,爲了成爲魂聖,搞出了這麼多事,那麼臨滄呢?臨滄現在也是魂皇,他又到底是抱着什麼目的接近自己的呢?
忽然之間便想起昨夜臨滄抱着他的時候說的話,那個時候他還小,指的便是他出生之時嗎?
這麼說來,臨滄還是個好人,可是左瀾有些不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最近碼字有點慢,第二更估計要十點了,下章——魂際之地!有花花麼233333
我是勤奮可愛有節操的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