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汐語的手很穩,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一個呼吸之間,她以前最快只能出二十三針,但是今天,她在一個呼吸之間,至少已經出了三十二針。
時間比什麼都金貴。
歐陽宇凌此時體內的情形一團糟,就好像暴雨之下,堤壩即將崩潰,還有一羣小老鼠在堤壩上打洞,千里之堤,岌岌可危。
如果堤壩崩潰了,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顧汐語的銀針如同一把鐵鍬,在疏,在堵,在通,在救。
可是,堤壩那麼長,鐵鍬那麼小,她只能不但地揮舞,揮舞,要快,要快,更快。
只有當她的速度快得過堤壩潰塌的速度,她才能把歐陽宇凌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甚至,她都不去看歐陽宇凌的那些外傷。外傷不會致命,內傷纔會致命。
明明是深秋的天氣,顧汐語卻已經如同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汗水滾滾而落。
可是,她連眼睛也不敢眨,手中的銀針越動越快,八根銀針在她的手中,好像有千根萬根,此起彼落,此落彼起。
血絲還從歐陽宇凌的口鼻中往外滲。
顧汐語將所有的銀針都收了,猛地一掌拍在歐陽宇凌的胸前。
她沒有內力,但是這一掌,也是盡了她全身之力。
若不是門簾緊閉,只怕看見這情形的周顯和王成要拼命阻擋她。此時的歐陽宇凌只有一口氣吊着了,這一掌還不得拍死了他?
隨着這一掌擊落,歐陽宇凌張開口,一口血噴出,同時,他鼻中也有一股血箭射了出來,顧汐語毫無停留,也顧不得自己身上被歐陽宇凌的血噴得滿身都是。
她扶歐陽宇凌坐起,那枚一尺五寸的長針,被她拉得筆直。細細的銀絲一樣的針,在顧汐語的手中顫動。
此時,瞑炫與瞑鑰並沒有隱藏自己的形跡,他們靜靜地站在馬車外面。
剛纔的一戰,他們親眼目睹。
那三個老頭,內力無比強大,出手無比狠毒,而且,這三個人聯手的威力,並不僅僅是三個人這麼簡單。
瞑炫和瞑鑰從沒有感覺到這麼強大的對手帶來的壓力。
當然,這三個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他們或者都能一拼,未必會輸,可這三個人聯手,他們二人卻深知自己不是對手,甚至,連五十招也走不過。
情形不對,他們第一時間就準備出手了。
雖然歐陽宇凌曾經用一支毛筆封了他們的嘴,展現了無比強大而精準的控制能力,但是,那也僅只是控制和計算能力而已,他們也見過歐陽宇凌十招之內敗了陌世離,但是,陌世離的武功在他們的眼裡,原本就不過爾爾,當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但這三個老頭兒,顯然都是人老成精,內功也練得十分精深了。
沒等他二人動手,歐陽宇凌已經和那三個人鬥在一處。
然後,讓瞑炫和瞑鑰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戰場,他們竟然完全無法插手。
他們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超一流的存在了,但是,當歐陽宇凌與那三個老頭打鬥的時候,一波一波的內力氣勁,竟好像已經封住了周圍的空氣一般,像一個綿秘的罩子,把三個人完全罩在裡面,他們數度想仗劍進去幫忙,都找不到缺口。
他們只能站在外圍,看着裡面的刀光劍影。
和顧汐語周顯樑豐三人在遠遠的地方聽到的高手交手時的氣勁相比,他們看得更清楚,更直觀,但是,也更震撼。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平時錦衣華服,俊美無儔,玉樹臨風的翩翩俗世佳公子,竟然能爆發出這麼強大的能力。
那三個老頭聯手,就好像內力得到疊加,武功得到疊加一般,歐陽宇凌以一敵三,招招狂風駭浪,讓瞑炫和瞑鑰由吃驚到震驚,由震驚到敬佩,由敬佩到崇拜……
刀來劍往之中,瞑炫和瞑鑰看見歐陽宇凌又使出了他那四招威力強大的劍法。但是,這四招劍法一出,陌世離立刻敗退的招數,卻被三個老頭聯手輕鬆地接了下來。
也是那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歐陽宇凌的這一套劍法,並不是四招,而是五招。
三個老頭的內力催動氣勁,氣勁連着劍光,劍光縱橫劍氣,劍氣掌控全場,他們想用避實就虛的辦法,把歐陽宇凌逼到絕境。
以三敵一,他們佔據着絕對優勢。
他們的想法很有用,一步步將歐陽宇凌逼退,在他身上留下一條條傷口。他們想拖死了歐陽宇凌,再順手把顧汐語那個丫頭抹殺掉,只要歐陽宇凌死了,那個丫頭還能逃出他們的手掌心嗎?
這時候,歐陽宇凌的第五招使了出來。
歐陽宇凌使出第五招時,瞑炫瞑鑰覺得整個天地都在顫抖,滿眼的星星和火焰,燒得人眼睛都花了,晃得人彷彿站在大海中飄搖的小舟上面。
轟地一聲大響,接着,是一聲聲沉悶的聲音。
歐陽宇凌竟然孤注一擲,奮起全身之力,逼得這三個老頭不得不與他以硬碰硬。
當感覺到歐陽宇凌的意圖時,瞑炫和瞑鑰都呆住了,他這是在找死嗎?
一個人的內力再強,能強得過三個人聯合嗎?
雖然這麼拖下去,歐陽宇凌以一敵三必然落敗,但現在這全力一擊,結果卻可能是速死。
但是,他們來不及阻止,甚至,他們來不及眨眼。
一切就已經發生了。
四個人朝四個方向倒飛而去,然後,剛纔還驚濤駭浪般的戰場,瞬間就平靜下來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過程太過驚險,又太過難以控制,可結束得同樣很短促很迅速。
瞑炫和瞑鑰都有些懵。
隨着這一擊,剛纔環繞場中的四個人織起來的那份內力氣勁已經消失,他們終於可以跑過去了。
瞑炫奔向歐陽宇凌,瞑鑰奔向三個老頭。
他們沒有交談,卻有默契,一個救人,另一個善後。
但是,讓瞑鑰目瞪口呆的是,那三個老頭個個口鼻歪斜,雙眼突出,雖然分散在三個不同的方向,卻同樣的慘狀,同樣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