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搞不清楚板車是怎麼到溪邊的,但二柱子不敢大意,棺材要是被水沖走,自己也別想回去了,不只是掌櫃那邊不好交代,葉家可不是吃素的主。他連忙跑過去鼓起最後的力氣,把板車拉回岸邊,所幸這棺材看起來大,重量卻比較輕,費不了多大力氣。
其實這一路二柱子的心中也有些許疑惑,棺木的價格是因木料而定的,越重代表越貴,而這副棺材做工雖然精細,但木料也就是一般的松柏木,哄哄門外漢還行,卻騙不到二柱子,想來這裡面的貓膩只有青衫男人和掌櫃知道,當然二柱子也沒去深究。
重新把板車固定好,二柱子這才鬆了口氣,再看一眼那潺潺的溪水,沒來由的一陣心悸,離得遠遠的再也不敢走近一步。
這時夕陽快要完全沉入西山了,只留下一抹亮光,四下也愈發朦朧。一陣山風吹來,二柱子打了個噴嚏,這才發覺自己全身光溜溜的,連忙穿好衣褲,拉動板車沿着樹林的邊緣向來時的古道走去。出發前他曾問過熟識的行腳客,沿着這條古道走過樹林以後不久,就能看見一個叫做吳家村的村莊,在那裡可以找戶人家歇上一宿,算算應該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便加緊了腳步,希望早點到羅家村。
走着走着,身後突然響起一連串“嘀嗒、嘀嗒”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樹林邊那聲音愈發清晰,二柱子聽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想起那條小溪。難道……難道那水鬼一直跟着我!二柱子越想越怕,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他長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小跑起來。
跑了一段路,終於踏上了古道,他緩下步子剛歇口氣,卻駭然地發現那“嘀嗒”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那麼近貼,令他有種強烈的感覺,有一張長滿獠牙的巨口貼着自己的後背,哈喇子一直向下流着,只要他一回頭就會咬掉他的腦袋!
二柱子怕急了,心臟“咚咚”地狂跳着,配合着那水聲在這寂靜的氛圍中愈發驚悚,他知道再這麼下去自己肯定會發瘋的。心裡一發狠,終於下定主意要探個明白,於是口中唸叨着不知名的經文,緩慢地回頭看去。
視線一點點向後蔓延,如拉開戲臺上的幕布,每多看一寸,二柱子就越怕,待他看清自己身後,卻發現什麼東西也沒有,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那奇怪的滴水聲還繼續着,他尋聲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在棺材的底部一直在滴着水,這纔想起這棺材剛纔曾入過水!想到這裡,二柱子臉色大變,他知道在製作棺材時,都會在底部留一個小孔,這是讓鬼魂投胎時進出的地方,但如果進了水,那屍體被這麼一泡……
這件事可大可小,二柱子不敢大意,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經過,於是把棺材推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又從包袱裡取出香爐紙錢石灰等工具。點上三炷清香,二柱子向棺材拜了三拜,口中念道:“有怪莫怪,這也是爲了姑娘好。”說完連忙打開了棺蓋。
二柱子在棺材店當了三年的夥計,殮葬的規矩和方法都學得很熟,死人也見過不少,所以二柱子並不懼怕,反而比較沉着。而當他打開棺蓋,看清楚裡面的死屍時,心中陡然一跳——棺材中躺的是一個白衣的女子。
那是個極爲美麗的女子,粉雕玉琢的皮膚,瓜子臉,細娥眉,高挺的鼻樑,櫻桃小嘴,修長而白皙的脖子。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她身穿一套白色的衣服,那衣服很合身,不只把她玲瓏的曲線烘托了出來,也更顯美麗。她的表情很安詳,就像睡着了一樣。二柱子見過不少死屍,其中疾病死的人面相是異常恐怖的,卻從未見過這麼美麗這麼安詳的死屍,要不是她的面色泛着一種蒼白,幾乎以爲她還活着!
二柱子只覺得臉
上一片燥熱,他這個年紀的正是氣盛的時候,平日裡也在別人口中聽過金雀巷裡那些風流事,自己曾遠遠地偷瞄過那些一個比一個妖嬈的窯姐。像他這樣的雛兒少年心性,偶爾想些荒唐事也不爲怪,而眼前這個女子卻比那些窯姐好看多了。
一時間二柱子想得入了神,待他回過神時,忙羞愧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褻瀆死者是他們這一行最忌諱的事情,他口中連連賠着不是。然後把頭探進棺材中仔細檢查着,卻發現並沒有什麼不妥,這讓他有些慶幸。
可是,當他檢查到女子的手時,卻發現她的左手溼漉漉的,感覺就好像剛從水中撈起來似的。與此同時,二柱子突然想起,自己在溺水時,岸邊那個白衣女子,想到這裡他倒吸了口涼氣——難道是她!
二柱子不相信救自己的會是這個女子,可他又明明記得,溺水時曾見到的那女子,服飾和她一模一樣,而他上岸後棺材卻跑到了水中,這一切該怎麼解釋?
做殮葬這一行,聽過不少鬼神之說,一時間那些可怕的故事在他腦海中不斷翻滾着,二柱子越想越怕,不自覺地哆嗦起來。可是待他再看向那張美麗的臉時,心裡又莫名地安定起來。
“是了,不管怎樣她總算救了我,不然我早淹死了。”想到這裡,二柱子反倒不怕了,心中還生出一絲感激。平心靜氣地拭乾她的手,把石灰撒在浸溼的地方,檢查無誤後,這才蓋上棺蓋,手一揮撒出漫天的紙錢,然後俯身虔誠地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願姑娘早日投胎轉世,也請一路上多加照顧,順利到達石墩村。”
就在這時,暗地裡突然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那聲音透着悲涼與無奈,彷彿……彷彿是一個連自身都難保的人還應允着別人請求時,所發出的嘆息一般。二柱子全身一顫,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