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劉鎮江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領着還有些發愣的侄子出了房間,仔細地關門上好鎖後,兩人回到了外屋,見富貴還有些魂不守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祖師爺答應你入門了,現在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吧。”
“叔叔,我想知道,你剛纔說的鬼手……”
“原來你想知道這個。其實我們這一門的絕技就叫鬼手,當然別人送我的外號和這個名稱不能相提並論。我這三仙歸洞便是鬼手技藝中的一個分支,本門的技藝注重手上功夫,來如影去如風,所以有鬼手之稱。”
劉富貴點頭道:“哦,也就是說能表演三仙歸洞的都是我們鬼手一門?”
“不,這本事也不是我們一門獨有,陳家有王家也有,只是表演的方式和技巧不同而已。就好比刀槍劍戟,哪家門派都會用到,但招式不同罷了。本門技藝向來是一脈單傳,我把這手藝傳給了你,你便是這一門的唯一傳人。好了,本門中的事以後慢慢給你講,也不急在一時,現在我便教你三仙歸洞。”
說完,劉鎮江拿出自己表演時所用的道具,一邊做一邊爲劉富貴細細地講解起來。原來這三仙歸洞技藝的訣竅主要涵蓋兩個方面——以手爲主,以嘴爲輔。首先,手要快,特別是小指和無名指,在揭碗和蓋碗那一瞬間,小指和無名指快速探進碗中,夾起蓋住的小球,手指縮回時,小球已經落在了自己手裡,五指活動間可以把小球轉移到任意位置,等到揭另一個碗時,再悄悄放入。
其次是嘴,一般變小戲法的都會有“三分手七分嘴”這樣一說,表演時與觀衆說話互動,便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然後表演者在暗地裡移花接木或者偷樑換柱。不過這上不了大臺面,行家一看便能瞧出其中的玄機。鬼手一門稍微有些不同,說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只要你手上功夫過硬,只靠三分嘴,也能表演出來,比如劉鎮江就是三分嘴七分手。
劉富貴認真地聽叔叔講完其中的訣竅,這些聽起來簡單,但全是考手上的硬功夫,不下苦功絕對成不了氣候,心中雖然有別的心思,卻沒有表露出來。接着,劉鎮江拿出三顆小銅球遞給富貴,要他用這東西練習,富貴見那銅球有指甲蓋般大小,表面光滑錚亮,摸起來滑
不留手,雖然無形中增加了練習的難度,但只要練得純熟便能出真功夫。
於是,劉富貴試着用小銅球練習起來,劉鎮江在一旁照看着,不時指出他手法上的問題,叔侄倆一個練得起勁,一個教得用心,不知不覺間只聽到外面傳來一慢四快五聲更響,這才發現已到了五更天了。
劉富貴正練到妙處卻被叔叔用手一擋制止住,他疑惑地看向叔叔,見劉鎮江鄭重地搖着頭說道:“我們這門有個規矩,這門手藝只能在日落後練習,最多到五更天便不能再練。手藝未純熟前,更不能在人前演練,如果被人瞧破了其中玄機,便會有大禍降臨!”
劉富貴見叔叔一臉正色,有些犯琢磨,小聲地說道:“表演這種事,一時失手總會有吧,難道演砸了被人瞧破也會出禍事?”
他聲音雖小,卻還是被劉鎮江聽見了,便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只要你能練到入門,到時想失手恐怕也難了……”
劉富貴奇道:“表演者故意失手總不難吧。入門,那要練多久?”
“失不失手,以後你就明白了,”話說到一半,劉鎮江岔開了話題:“能達到七分靠嘴三分靠手的境界便是入門,以你小子的滑頭,這七分嘴就不用練了,倒是三分手還要多下苦功。”說到這裡,劉鎮江嘴角浮出些笑意,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指劉富貴以前好吃懶做,出入的都是三教九流的地方,耳聞目染之下口才自然不錯。
劉富貴倒是不以爲意,“叔叔,那您現在是什麼品級?”
“自然是三分嘴七分手的小成境界,不過要練到大成的話……”劉鎮江擡起頭,似乎進入了一種遐思的狀態,過了好久纔回過神拍打着富貴的腦袋笑道:“先把入門學好吧,那些事對你來說還遙遠得很。夜深了,睡吧。”
劉富貴回味着叔叔的話,把他攙扶進了臥房。當劉富貴回房睡覺時,路過那間上鎖的屋前,見幽幽的燭光從門縫裡瀉了出來,愈發覺得這屋裡古怪,而那紅布蓋着的木架子,裡面到底是什麼?叔叔既然用布蓋着,肯定是不想讓他知道。富貴越琢磨就越想知道紅佈下到底是什麼東西,當下決定趁着今晚這個機會進去看看。
於是,劉富貴又悄悄地回到了叔叔的房外
,把耳朵貼在門上,聽着屋裡面的動靜。過了一會兒,只聽裡面傳來輕微的打鼾聲,富貴知道叔叔已經睡着了,這才放下心來。他悄悄跑到自己屋裡,從枕頭下掏出幾塊小銅片,然後回到那間上鎖的屋外。
以前劉富貴幹過不少偷雞摸狗的事,開這把舊鎖自然是手到擒來,沒搗鼓多久鎖就開了。他輕輕地把門推開一半就側身進了屋裡,然後快速合上門,整個過程沒發出一點聲音。進了屋,劉富貴四下打量起來,屋中的陳設如剛纔離開時一樣,只是神臺上那對白蠟燭的長度並未削減,還幽幽地閃爍着,好像永遠燒不完似的。
劉富貴沒想那麼多,徑直走到神臺前,抓住紅布的角往上一掀。眼前好似閃過了漫天紅霞,在搖曳的燈光中,他看清了裡面的東西,然後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那紅佈下蓋着的居然是一雙手!
那是一雙黑黝黝的手,大小和一般人的手差不多,乾枯得如老樹皮般的表皮包裹着骨頭,在燭光的照耀下還能清楚地看到血管和手筋。這雙手齊肘而斷,斷口平整,應該是被某種利器一刀砍下的。
劉富貴雖然害怕,但眼睛卻盯着那雙手怎麼也挪不開,當他從手掌看到手指,再看到指尖時,心中一驚,那指尖上居然長着野獸一般的爪子!呈彎鉤型的爪子黑亮亮的,而那爪尖還沾滿了黏糊的血塊,這讓劉富貴聯想起那隻被叔叔放進紅布里的公雞,然後回憶起那一聲慘叫,或許那隻雞並不是叔叔殺掉的,而是……想到這裡,劉富貴心底浮現出兩個字——鬼手。
劉富貴嚇壞了,卻又害怕吵醒叔叔,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這種恐懼的情緒得不到舒緩,壓抑得他整個人都快發瘋了。他膽戰心驚地拉起紅布蓋住那雙手,檢查無誤後連忙出門,重新上好鎖,便逃一般地奔回自己的臥房,用被子蓋住頭,瑟瑟發抖。
這一夜,劉富貴被嚇得無法安睡,因爲他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那雙駭人的鬼手,整個人又猛地清醒了過來,或許是害怕那雙手跑出來便又到後院查看一番,見那扇門還是關着的,這才稍微安心。回房,等他再次閉上眼,又會想到那雙鬼手,就又跑去查看。如此反覆,直到天邊現出魚肚白的時候,他累得再也走不動了,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