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一路二柱子加快了步伐,不到一個時辰,終於看見了一座村莊,想來這就是吳家村。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幾十間土房立在他面前,四下很靜,靜得讓人發寒,唯有那透過窗戶的昏黃色燭光讓人感覺到一絲生氣。就着燭光,二柱子看到一間土房的門口坐着一個如木雕般的老人。
他定了定神朝那老人走去。灰糊糊的土房,房樑上住滿了麻雀,剛接近院子,麻雀們便被驚飛起來,撲棱棱地叫着飛了開去。老人聽到了這動靜,於是轉過頭看向他。
“老前輩,請問這村中哪裡有荒房,只要能遮頂就成。”二柱子小心地問道,像他這樣的不太好去別人家裡借宿,能尋到間荒蕪許久的房子,湊合一夜就很不錯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然後把視線放在他身後的棺材上,許久才慢悠悠地說道:“進來再說吧,我這裡有空房間。”
“這個……不太好吧。”
老人笑道,“小老弟,你看我都快進黃土的人了,還怕沾點晦氣?”
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二柱子也就不再推遲了,然後老人把他帶到後院的一間空房安頓了下來。那棺材自然不能停放在屋外,在徵求了老人的意見後,也停進了房間裡。
辦妥這一切之後,老人又邀請二柱子去前廳吃晚飯,這又吃又住的令他很不好意思,所幸自己也帶了些乾糧,精面大餅、醬牛肉,這些都是山村中難見的食物,便拿出來與老人分享,兩人吃得樂呵,逐漸聊得熟識了起來。
酒足飯飽過後,這位姓吳的老人眯着眼,一邊吸着旱菸一邊說道:“小老弟啊,我有句話你別多心,你這趟差事,嘖嘖,有點玄乎……”
“吳老前輩,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莫非這南山裡有土匪?”二柱子隨口答道,心中倒不是很在意,以
前並沒聽說南山有土匪啊,而且就算有也不會來搶棺材吧。幹他們這行最忌諱的就是沾到晦氣。
吳老前輩很有深意地看了二柱子一眼,“土匪倒沒有,但這石墩村……你聽說過嫁葬嗎?”
“嫁葬?這個詞倒是新鮮,您給我說說唄。”
“這嫁葬啊,是南山裡一個習俗,害死人啊……小老弟,記住我的話,到了石墩村把差事交代完了就趕快回來,一夜也不能多留,知道嗎?”
二柱子愣愣地看着吳老前輩,他的話裡明顯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但不管二柱子怎麼問下去,吳老前輩都不肯再說,似乎這中間有什麼忌諱不便講明。只是他那嚴肅的表情並不像開玩笑,二柱子只好點頭應下,吳老前輩的臉色這才緩和過來。
接下來,兩人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然後就沒了興致。二柱子累了一天早就乏了,於是告了個罪,便回房歇息,腦袋剛碰到枕頭,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二柱子朦朦朧朧地聽到一陣細瑣的聲音,應該是老鼠之類的小動物發出來的,他睡意正濃翻了個身沒有理睬。但又過了一小會兒,二柱子突然翻身坐了起來,他突然想到,要是棺木被老鼠啃壞了那該怎麼辦!
於是他連忙下牀點亮蠟燭,仔細地檢查起來,所幸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二柱子本想滅掉蠟燭繼續睡覺,但這麼一驚倒嚇出了一身冷汗,就連睡意也淡了許多,再看向那棺材時,腦海裡又不免想起那張美麗的面孔,引得他的手不自覺地放在棺蓋上。
“我……我只是看看有沒有蚊蟲鑽進去,就只看一眼。”二柱子心中打着鼓,嘴裡唸叨着。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個藉口,但經這麼一說,那種負罪感着實減輕了。
揭開棺蓋,就着燭光再一次看見那張美麗的
臉,是那麼安詳那麼恬靜。從她的身上似乎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氣,漸漸瀰漫在整個房間裡。而那股香氣好像有生命似的,往二柱子的鼻孔裡鑽。
他從未嗅過這麼美妙的氣味,不是花香,也不是胭脂。以前聽人說,美麗的女子身上總會帶着與生俱來的獨特香味,或許這就是她的體香。這味道令二柱子浮想聯翩,不自覺地伸手撫摸着她的臉,指肚在那絲綢般光滑的皮膚上劃過,他感覺到一絲異樣的彈性,本不該屬於死人的彈性。
二柱子突然從迷幻中醒悟過來,連忙收回手。卻不小心把幾滴燭淚濺進了棺木之中,他慌忙把頭探進去,想要擦掉,不想慌亂之中腦袋正好撞到了橫板上,兩眼一花就這麼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二柱子依稀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睜開眼卻嚇了一跳,這才他發覺自己和棺中的女人很近,幾乎貼到了一起。日光傾斜從門縫中擠進來,打在她的臉上,從二柱子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她臉上,那代表着少女青春的細細絨毛。
他這纔想起昨晚發生的事,用手一摸額頭上還有塊小小的凸起。想到昨夜居然和她這麼面貼面睡了一夜,二柱子心中羞愧萬分。這時門外又響起敲門的聲響,伴隨着吳老前輩的招呼聲,二柱子應了一聲,連忙收拾好一切。
待他出門後才發覺天早已大亮,前廳的桌上擺着熱騰騰的食物,原來是吳老前輩爲他準備的。
早飯過後二柱子又要上路了,臨走時他掏出幾個銅板給吳老前輩當做食宿費,但吳老前輩說什麼也不收,這倒讓二柱子不好意思起來。兩人一直走到村口,離別時吳老前輩煞有介事地叮囑他,辦完了差事不管多晚也要立刻離開,這倒讓二柱子有了些警覺,那個所謂“嫁葬”的習俗也在他心中莫名地蒙上了一層陰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