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吧。”
路書秋一愣，“什麼？”
江童別過眼，有些不自在，“就當慶祝你通過考覈，並且有幸和我一起參加季會的禮物。”
路書秋聞言面色平靜，淡笑着說，“謝謝。不過我想不用了。”
江童還想說什麼，但路書秋的表情是那麼淡定，一雙眼睛不卑不亢。江童忽然就覺得自己所謂的好意對她來講簡直是一種辱沒。
呵，她認識的路書秋怎麼會接受別人的施捨，即使她並無惡意。
“也是，你不需要。”江童又恢復到平日的表情。
路書秋略帶好奇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家畜不需要穿衣服吧。是不是，八戒？”都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
江童的眉眼也隱約帶笑，稍看了一眼四周，“好了，我們走吧。”
路書秋一頓，“你選好了？”她動作也太快了些。
路書秋雖然逛街的經驗不多，江童從進門到現在不過二十分鐘，跟上次被甘露拉着瘋狂選購比起來簡直稱得上神速。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效率？
“沒什麼好看的。”江童清清冷冷地說。
“哦。”路書秋信以爲真。
走到櫃檯的時候，眼看着店員將幾件衣服小心地包好，遞給江童。
路書秋疑惑了，“你不是說沒有好看的？”那爲什麼她試過的衣服都包好了？
正刷卡付賬的江童聞言擡頭，說了一句，“八戒，你問題太多了。”
“噗！”結帳的年輕店員很不給面子地噗哧笑出來。
路書秋恨恨地看着江童付完錢，提着大包小包向前邁出去，小聲嘀咕，“八戒八戒，你纔是八戒。有錢了不起啊。”
前頭的江童忽然回頭，“你說什麼？”
路書秋連忙搖頭，“沒，我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吧。”
江童深深都看了她一眼，“可能吧。”說着伸出一隻手，“八戒，給。”
“……”
幫忙提着幾個袋子，路書秋覺得自己身心都收到了侮辱。
兩人並沒有真的去吃晚飯，雖然江童有提議。
“八戒，這家栗子豬蹄不錯，去嚐嚐？”
“不要。”
“喲，牛排店。八戒，你吃不吃同胞？”
“豬和牛不是同胞。”
“誰說它們是了？牛排店也有豬排，八戒你不知道？”
“……”
“西餐店，鵝肝不錯。但是八戒你應該更喜歡別的吧。比如說豬肝？”
“江童，你閉嘴！”
“喲，八戒，你脾氣很大嘛。豬肝吃多了上火？”
“我要回家！”
然後路書秋就坐着江童的豪車回到了住的小區，下車時，江童還猶爲關切地叫住她，“喂，路書秋。”
一整天了，終於聽到她正經地叫自己名字。路書秋鬱悶的心情有所好轉，走到車窗邊，微微彎腰，問，“什麼事？”
江童變魔術似的從車裡拿出一個袋子，遞過去，“拿着。”
晚飯？她還挺有心。路書秋頗爲意外地接過來，“謝謝，裡面是什麼？”
江童揚脣一笑，“豬肝。”
路書秋的臉色即刻變成豬肝色，“江童！”
“再見。”江童飛快地縮回腦袋，“趙伯，開
車。”
“喂！”
黑色的車子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算她閃得快。
路書秋無奈地提着還溫熱的袋子轉身回去，走着走着嘴角卻不自覺地揚起來。
這個江童……
路書秋一路帶着微笑走上樓，快到三樓的樓梯口時，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小秋。”
路書秋自樓梯上擡起頭，看到柯令茹一臉殷切地望過來。
她不由詫異地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我想找你談談。”柯令茹有些緊張，將肩上的包又往上提了提。
路書秋聞言面色微動，“談什麼？”
柯令茹遲疑了一下，笑得有些小心翼翼，“小秋，你先上來吧。”
這樣仰頭對話怎麼也不會舒服。路書秋隨即快步邁上來。
走到過道扶手旁，路書秋轉頭直視她，“說吧。”
她這樣直接坦然，柯令茹反而更膽怯。
不過，來得來了。
柯令茹終於開口，“小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對我……不是很喜歡。”
她晚上不請自來就爲了這個？
路書秋覺得她有些大題小作了，“你想多了。我沒有討厭你。”
“我知道你沒有。沒有討厭那麼嚴重。”柯令茹總找不到合適的用詞，“只是，感覺我們沒有之前親切了。”她頓了頓，輕聲說，“在甘露被開除……”
路書秋表情因爲這個名字有些異動。
那邊柯令茹還在繼續訴說自己的困惑煩惱。
“甘露的事……我也覺得很抱歉。但是，道路是她選的，最後達到怎樣的終點除了她自己，我們誰也不能改變不是嗎？小秋，你是不是因爲甘露的事情在責怪我？”
路書秋安靜地聽着，等到她的問題，卻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過去，“你說是甘露自己選的路？”
柯令茹眼瞼垂了垂，“是。”
“外界的因素，比如事，比如人，一點點都沒有影響這條路的通向。是這個意思嗎？”
“是。”
“你真的這樣認爲？小茹？”
她忽然這樣叫自己，柯令茹不知爲何心裡有些一陣不安，還是低聲應着，“是。但是，小秋，我也很難過，很爲她感到惋惜的。這一點上，我和你們的心情是一樣的，甚至比你們更傷心。畢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路書秋忽而輕笑出聲。
柯令茹被她的笑愣住了，“你笑什麼？你不相信我？”
路書秋嘴角猶帶着殘笑，她的表情卻再正經不過。
目光如炬地望着面前的人，輕啓雙脣，說道，“小茹，我跟你說吧。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要回頭就難了。”
柯令茹臉色白了白，聲音都有些不穩，“小秋，你……你在說什麼？什麼事情，什麼回頭？我不是很明白。”
路書秋面容淡淡，“那就不要明白。只要聽清楚我的話就行了。上天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既然得到想要的，就不要悲嘆那些失去的。”
“有些東西就像潑出去的水，你當初既然決定倒出去，就不要奢望有一天能把它們收回來。”
“以後不小心踩進去，溼了鞋襪，也不要怪罪旁人。畢竟像你說的，路是人選的，走到哪
裡怎麼走全憑自己。”
柯令茹愣愣地聽着，臉色的血色一點點失去，幾次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她心裡的警鐘瘋狂地敲響。
她知道了，她一直都知道！那江童呢，她們最近走得近，路書秋知道，江童不可能不知道。
還有誰？誰？徐奇光嘛？還是市場部的其他同事？他們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知道她背叛了曾經的好友，從而奪回了原本的工作。
徐克！徐經理知道嗎？路書秋和江童會不會上報給徐經理或者是楊助理？
柯令茹額頭泌出一些冷汗，從頭到腳一陣慌亂，“小秋，小秋，江童。你和她，你們……”
“你放心。”她未說完話，路書秋卻早已猜到她的意思，“我沒有，也不會。江童也是。”
“哦，哦。”柯令茹提到嗓子眼的心臟重又放回去，“好，好。”
她的反應都被路書秋看在眼裡，只覺得很失望。什麼時候木訥卻善良的柯令茹變成了這樣自私的人。
腦海中又不由自主浮現另一張青春的臉孔。
路書秋閉了閉眼，一邊開門一邊說道，“我要說的都說了。家裡沒有什麼可招待的，我就不請你進去了。”
鑰匙插進去，轉動，門被打開，“我進去了。再見。”
她的逐客令如此明顯，柯令茹臉上彷彿蒙了一層灰，整個人都暗淡了下去。
路書秋等了一會兒，柯令茹卻只是哀切而恍惚地站在那裡，她神情微滯，終於面色淡淡地轉身進去，隨手關上了門。
砰。
清脆的一聲響，卻震得柯令茹渾身止不住一顫。
她回過神來，明白了路書秋剛纔的話，心裡卻更加難過。
“再見……”對着緊閉的門哽咽着說了一句，柯令茹腳步凌亂地跑下了樓。
她不能，不能再在那裡待下去。
一切都結束了嗎？不過三個月，她終於成爲龍瑞的正式員工，還得到了包括部門經理在內的許多前輩的認可。
前面的道路充滿光亮，可爲什麼，心裡一個角落卻不住作痛？
柯令茹伸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左心房，緊緊咬脣，努力不讓自己嗚咽出聲。眼眶卻不受控制地溼潤，她一眨眼，一滴都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
她呢喃着，“露露。”
黑夜裡沒有人聽到這一聲極低的呼喚。
路書秋跟柯令茹談完後，進門並沒有開燈，直接摸黑到了沙發邊，然後傾身躺下去。
睜眼盯着上方，四周一片黑暗，所以她能看見的也只是黑暗而已。
沒想到柯令茹會直接來找自己。
路書秋當初和江童答應徐奇光會對甘露的事情保密，她一向看中承諾，既然答應了就絕對守口如瓶。
她不打算和任何人說，包括甘露曾經最好的朋友，柯令茹。
嘴巴可以緊閉，表情和情緒卻不能時刻都隱藏得完美。路書秋知道柯令茹一定是感覺到自己最近與之前不同的態度，心生疑惑，所以才幹脆跑來找自己求證。
自己的回答肯定讓她極度失望吧。
黑暗裡，路書秋眨眨眼。這樣也好，說清楚了，她以後也不用強裝出一副面容來面對。
畢竟，一切都變了。
甘露離開了，柯令茹也……
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柯令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