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書秋在白印懷懷裡哭了許久,白印懷抱着她腳下一步不動,一直輕聲安撫她。
她的嚎哭漸漸止住,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搭。她的臉貼着他的前胸,感覺到一片溼意,連忙推開他。
白印懷被她的動作弄得糊塗,“書秋?”
路書秋吸着鼻子,指着他的衣服,小聲地道歉,“對不起,你的衣服……”
白印懷微微一愣,低頭果然看見自己的西裝外套上面溼了一大塊。
路書秋心虛而內疚地低下頭,肩膀還因爲持續的抽搭而輕輕抖動。
白印懷失笑,走過去,低頭輕聲說道,“一件衣服而已。不要擔心,嗯?”
路書秋擡起頭,正好對上他閃着淡淡金光的琥珀色的眼睛。
“真的沒有關係麼?你的衣服好像很貴……”想到自己一個月工資可能還不夠賠,她不由悲從中來,“嗚嗚……你會要我賠嗎?我賠不起怎麼辦呢?嗚嗚……”
她的情緒說來就來,白印懷有些錯愕,也不管許多,伸手一把將她摟回懷中。
下巴頂着她的頭頂,在她耳邊輕聲笑着,“傻瓜。我有說要你賠嗎?放心吧,不會讓你賠的。別哭了,嗯?”
不用她賠?路書秋的一雙眼睛眨了眨,又伸手推開他。
又怎麼了?白印有些無奈地看着她,“書秋。”
路書秋的臉蛋倏地紅起來,還是小聲地開了口,“我肚子餓了。”
“什麼?”白印懷懷疑自己的耳朵。
“肚子餓。”路書秋都沒臉擡頭看他,“剛剛在醫院都沒怎麼吃東西。”
耳邊聽到他極低極低的一聲笑,燒得她的耳朵都發燙。
她有些惱羞成怒,擡頭微微懊惱地瞪了他一眼,“不準笑。”
白印懷果然止住了笑臉,面色正經地看着她,下巴輕點,“嗯,我不笑。”
路書秋見狀,又是氣惱的眼神,“不準不笑!”
白印懷聞言,只好又扯開一個笑容。
路書秋也感覺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想生氣,卻又不自主地浮現一絲笑,然後竭力壓下去,擺出一副她很生氣的模樣。
白印懷眼裡都是縱容,幾乎是討好的語氣,“對不起,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路書秋想要帥氣地拒絕,肚子卻不爭氣地叫起來,咕嚕咕嚕,弄得她臉上無光,懊惱地衝他吼一句,“隨便啦。”
然後轉身就走,白印懷還沒反應過來。
路書秋走了兩步,不見他跟上來,轉頭見他還站在原地,沒有移動的意思。她癟了癟嘴,眼淚又涌上來。
“你幹嘛!不是要請我吃飯?”
白印懷看她又要哭出來,嚇了一跳,幾個大步就到了她身邊,伸手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淚,“哭什麼?”
路書秋覺得他在責備自己,鼻子一皺,表情更是傷心。
“嗚哇……你罵我……嗚嗚嗚……”
白印懷急得手忙腳亂,慌張地哄着她,“怎麼會罵你,我沒有罵你。好了好了,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給你道歉行不行?”
路書秋負氣地看他一眼,“不行。”然後低頭又繼續哭。
白印懷被她弄得一點脾氣也沒有,只是一味地順着她。
“好好好,不原諒我也沒有關係。那你一邊生氣,一邊跟我去吃飯?嗯?”
吃飯?嗯,她真的很餓。
路書秋伸手抹一把淚,抽抽搭搭地點頭。
白印懷稍微鬆了口氣,看她不停揉眼睛,開口制止她,“你這樣揉,眼睛會更難受的。”
路書秋撅嘴,委屈地看着他,“可是我現在就難受。”說着又要去揉。
白印懷抓下她的手,“別動,我看看。”
路書秋聽話地站在原地,不再動彈。
白印懷盯着她紅紅的眼睛細細看了看,她時不時地眨眼,濃密的睫毛配着泛着水光的雙眸,看得他心思有些盪漾。
“咳咳。”他作勢清清嗓子,“有些紅腫,等下去新叔那裡拿一管藥膏擦一餐。不過,你可不能再揉了,小心眼睛發炎。”
路書秋聽明白了,爲了她的眼睛,她只好乖乖地點頭,“哦。”
“嗯。”白印懷抓着她的手忽然不想鬆開,乾脆就這麼牽着她往前走去。
“你想吃什麼?”
路書秋的眼睛一直注意着兩人緊握在一起的人,沒有注意聽他的話,“什麼?”
白印懷很有耐心,又問了一遍,“晚飯啊,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特別的東西。
路書秋想了想,腦海中冒出一個,“燒烤。”
白印懷側頭看向她,“燒烤?”現在是幾點,十一十二?大半夜吃燒烤?
“嗯。”路書秋衝他點點頭,然後語氣嚮往地說,“聽說蘇華街新開了一家燒烤店,味道很不錯。”她想起江童有些冷的梗,面上不由帶着淡淡的笑意。
白印懷一直看着她,見她終於開心了一點,當下決定燒烤就燒烤吧,大半夜吃燒烤啊,想一想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我們就去吃燒烤吧。”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路書秋眼睛都亮了一下。
白印懷溫柔地笑起來,“我怎麼會騙你。既然你想吃,我們現在就去吃。蘇華街是嗎?那家店叫什麼名字?”
路書秋回答地很乾脆,“不知道。”
白印懷微微一滯,很快又恢復過來,“沒關係。我們到了那裡再去找就是了。”
路書秋很期待的樣子,用力地點頭,“嗯。”
走到白印懷停車的地方,兩人坐上了車。一路開到蘇華街。
下車後,等待白印懷停車的期間,路書秋偶然低頭,發現自己的套裝上有點點的血跡。她的臉色一頓,肯定是在洗手間扶起甘露的時候沾上的。
她明明已經很小心。
路書秋沒多想就要脫去身上的外套,脫下後放在手裡。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周圍都是血腥味。她使勁地聞,那股惱人的讓她感覺不舒服的味道一直消散不去。
她擡頭張望了幾下,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垃圾桶,便走過去將手中的外套一把扔進去。
白印懷停好車,去不見她的蹤影。大步追過來,卻看見她只穿着單薄的襯衫,站在垃圾桶旁邊,臉上又是那種迷茫而悲傷的表情。
他幾步過去,低頭擔憂地叫她,“書秋?”
路書秋擡頭,“嗯?”
“怎麼了?你的外套呢?”
路書秋忽然又難過起來,“我不想燒烤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好不好?”
白印懷猜想她一個人的時候肯定又想起甘露的事情,隨即答應,“好,你說不吃就不吃。都聽你的。”
“嗯,不吃。”路書秋低低地重複。
白印懷看着她明顯低落下來的情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罩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衣服寬大,她穿着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
“我們回去吧。”白印懷低頭對她說。
路書秋緩慢地點頭,白印懷於是又牽起她的手,帶着她回到車上。
坐上車後,白印懷替她扣上安全帶,一邊問她,“不吃燒烤,你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路書秋搖搖頭,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她總覺得沒有洗乾淨,隱約間還是能聞到鮮血的腥鹹氣味。這讓她很難受。
“那你慢慢想,有什麼特別想吃的,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路書秋不想開口,依舊以點頭示意。
白印懷心裡有些擔心,一邊開車,一邊注意她的情形。江童在電話裡說得很簡略,只是說甘露出事進了醫院,而路書秋則因爲她的事情情緒受到了影響。
他幾乎是一放下電話就趕過來找她。很幸運地他找到了她,可是她的情況在他看來不太好。
路書秋在他眼裡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冷靜沉着,甚至可以說是過度謹慎,就像之前她對自己一而再的抗拒。
她很小心,太小心了。小心地讓他有時候覺得她有些冷酷和殘忍。
可是今天他在人羣裡找到她的時候,她眼裡的迷茫無助和滿身的孤單氣息,讓他不由暗想,自己真的瞭解她嗎?
失落地有些消極的路書秋,他之前從未見過。而這樣的她,卻無端地讓他覺得心疼。
不想讓她哭,不想讓她害怕。孤獨無助,一個人在街頭迷茫地站着,這種情形,他不希望再發生在她身上。
路書秋,她應該被保護。
白印懷願意保護她。
雖然他嚴厲拒絕了劉楓的提議,但是這段期間,他自己一直在暗地裡關注她。那個曾在她家附近的男人再也沒有出現在她身邊或她家附近。
白印懷忍不住想,也許劉楓看見的只是一個誤會,一個巧合。她和那個男人也許根本就互不相識。也許,他只是恰好躲在同一幢樓,同一個樓層。
他所擔心的一切可能全部都沒有發生。
這樣的猜想在他的腦海裡,一天又一天。每一天又勝過之前。
白天上班的時候,他其實常常看到她,抱着文件匆匆走過,又或是跟同事有說有笑地交談。有幾次她也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立刻隱去。
不得不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是客氣生疏地招呼。
白印懷發現,自己又變成了無關緊要的“白副經理”,她總是把自己往外推。他知道她有顧忌,趣不知道她到底在顧忌什麼,擔心什麼,害怕什麼。
甘露流產的消息傳來的那天,他們又在電梯裡遇見。她一見到自己,渾身的防備都開啓。他主動開口說氣甘露的事情,她卻受不了似的自嘲一番,然後丟下那一句“白副經理”又躲開了。
白印懷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那麼討厭的人,讓她每次見到總是千萬百計地想要逃走。
可是他不願意,他不想自己喜歡的女人討厭自己。
平穩行駛的車子忽然停下來,白印懷正色地開口,“書秋,還記得我上次去你家說的那些話嗎?我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從未改變。”
他說完後,心裡有些緊張地等待着她的回覆。
等了許久,邊上的人卻一絲反應也沒有。
白印懷的心裡彷彿被用力揪緊,她不說話不回答是什麼意思?拒絕嗎?
終於忍不住,他轉過頭想要問個明白。
“書秋。書秋?”
WWW● TTKдN● C ○
他疑惑地湊過去,看着她雙眼緊閉,呼吸平穩,居然已經沉睡過去。
“呵。”白印懷有些自嘲地笑起來。
第一次表白至今沒有答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來一次,女主角卻睡着了。
還有比他運氣更差的男人嗎?
白印懷輕手輕腳地穩住她的身子,一邊伸手將椅背放平,又將她身上的有些滑落的西裝外套抽出來,輕輕蓋在她身上。
“路書秋,你是故意的嗎?又是爲了逃避我?”
睡熟的人當然不會回答他。
白印懷嘴角有些苦澀,望着她的睡顏,眼底卻不自覺地浮現一片溫柔。
你在害怕嗎?書秋?
沒關係,他可以等。這次他不會再中途就丟下她了。
好好睡吧。書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