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書秋抱着箱子精神有些恍惚地回到家。坐在牀上躺下來後便一動也不動。
一切都結束了嗎。
她沒想到自己抱着撒手一博的決心選了這條路,居然在這麼短時間裡被這麼狼狽地掃地出門了。
天花板上空白一片,她的腦子也彷彿不能思考。她的眼睛沒有焦距也不眨一下,不知道桑桑知道她這般下場是不是會生氣,肯定要說她的吧,當初明明努力勸阻了。她有些慶幸,還好桑桑人在國外,山高水遠的也不用擔心被唸叨。又有些想念,不知道桑桑她過得好不好,意大利的月亮有沒有比較圓呢。
不知過了多久,路書秋覺得自己躺得都有些發麻了,可是仍舊不想動彈,更不想起來。忽然有音樂聲在這個不算寬敞的房間裡響起。是她的手機在想,可她並沒有打算接。猜測過來也就那麼幾個人會打過來,甘露的可能性最大,這八卦又熱情的丫頭聽到自己被開除的消息一定很震驚吧,柯令茹心地也好估計也會爲自己感到難過,江童性子那麼冷路書秋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的情緒波動。這偌大的公司裡,她一個初來乍到的菜鳥新人真正可以說得上話的左右不過她們三個。那些使喚自己的前輩們雖然也有交集,但在她們眼裡恐怕她不過是新人甲乙丙丁中的隨便一個吧。少一個不少,多一個更好。
路書秋心裡沒有悲喜。關係再融洽也不過是做了一月有餘的同事而已。她想自己沒有這個必要給她們一一解釋吧。反正都已經走了,以後的日子估計也見不到了。解釋什麼的又何必呢。信她的人終歸會站在她這邊。想到信任,耳邊彷彿縈繞着一句溫柔的“別怕”,她的眼神忽然有了一分神采。白印懷,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徐經理看着很強勢手段硬,白印懷看着這麼斯文,會不會被壓制呢。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又嘲笑自己多事,眼下她這幅光景,居然還有空管別人,真是自不量力。
路書秋,都這樣了你就不要在癡心妄想了。
她這樣對自己說。內心深處卻有一絲絲不甘和期待。什麼呀,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手機在包裡鍥而不捨地響了很久,終於停下來。她正享受這回歸的安靜那邊又嘟一聲,然後房間里居然響起白印懷的聲音。
“喂。是我,白印懷。你在哪裡?回家了嗎?你,還好嗎?聽到電話立刻給我回電話好嗎。那件事還沒有結束,徐經理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說完這句有幾秒的停頓,仔細聽着的路書秋同樣屏住了呼吸。
終於他溫和的聲音又響起,“路書秋……”他輕輕地喚她,“還記得那天送你回家我跟你說的話嗎。我再說一次……”旁邊的路書秋已經轉過頭靠過來,想要聽得更清楚,彷彿離他的聲音近一點就是離他更近一點一樣,她把腦袋湊過去耳朵貼在包包上,於是他的聲音傳到她的耳裡,也送到她的心裡。她聽見他說,“別怕,路書秋,別怕。有我在。別怕。”
再沒有別的話語比這兩個字更讓她感動不已。踉蹌着活到二十二歲,除了三個摯友,第一次有了其他人帶個她這種感覺。他喚她的名字,他那樣的口吻,附帶着淺淺的呼吸,就好像,好像她是他頗爲重要的人。
身體忽然有了力氣,她翻個身自牀上坐起來,胡亂扯開包翻找手機。終於拿出來,看着放在自己手心的長方塊又有些怯意,猶猶豫豫還是回撥過去。
電話接通中,嘟,嘟,嘟。
從徐克辦公室回來走回自己辦公室,正要和齊偉說話的白印懷一看來電顯示立刻示意他噤聲,很快地按下通話鍵,“喂。我是白印懷。”
路書秋一手緊緊握着手機,一手扯着包的袋子摩挲,居然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白印懷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迴應,皺了眉頭又問,“是你嗎。怎麼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路書秋忙不迭地說,“是,是我。沒,我沒事。我很好。”聲音又小下去,“白副經理,你剛剛說,剛剛在電話裡說,事情還沒結束,是真的嗎?”
她叫了很多遍他白副經理,都是客套地公事公辦的語氣,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糯糯軟軟像個迷途不知歸處的小女孩,白印懷聽着只覺得莫名的歡喜,他也低了嗓音帶着點安撫的意思回她,“是。我說得自然是真的。難道你不信我?”
路書秋小聲叫,“纔不會。”她纔不會不信他。
白印懷輕輕地笑,電話裡聽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路書秋在另一頭也勾了嘴角只覺得心窩裡一陣溫暖。
“信我就好。知道嗎。”
“嗯。”
“你吃飯了嗎。在家裡是不是很無聊。”
路書秋頓一下,“現在纔不到十一點……”吃飯也太早了些,“無聊倒還好。只要事情查清楚,我就可以回去了。白副經理,對不對?”
白印懷又溫柔地應,“對。”
一旁被當做空氣的齊偉眼見着這兩人越說越膩歪,越說越遠再扯下去他英明不神武但斯文的老大是準備約人吃飯了吧,老大就是好命啊,吃個飯約個會泡個妞,他這個下屬爲什麼就要呆站在這聽着啊。齊偉鬱悶非常,他也想吃個飯約個會泡個妞啊,話說老大不是十萬火急地召喚自己來,來了後說了幾句又不理他,所以他放下手頭做不完的工作是來這裡當人肉背景的嗎。不不不,不行,身爲下屬有提醒老大的責任,齊偉這麼想着立刻責不旁貸握了拳頭,“咳咳。”
白印懷還在說着一些沒有營養的對話。
沒有用?齊偉又加重聲音,“咳咳!”
白印懷這回看了他一眼,齊偉高興正要跟他說話,結果她的老大給他一個“有病就去醫院看”的眼神後又繼續自己的電話。
齊偉覺得被自己老大鄙視了,衆所周知他可是老大最得力的下屬,被一向崇拜的老大眼神鄙視簡直是他人生的一大恥辱啊,當下跟傷了腎一樣猛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齊偉咳到最後真心咳傷了自己,好在自我犧牲製造噪音很快就有了回報。
被影響到的白印懷臉上有些涼意回頭看着他,語氣卻很溫柔,“我一會兒跟你說,別掛電話。”然後換了正常的語氣,“阿偉。”
終於得到注意的齊偉當即“在!”然後咳嗽有些受不住又咳了幾聲,“那個,老大,你問下路書秋看看,咳咳……”
白印懷不解,“問她什麼?”
齊偉忍下一個白眼,他英明不神武但斯文的老大的智商都被那個電話拉低了很多,他這個最得力的下屬真是好辛苦,“那個路書……”他正要說她的名字看着白印懷的眼神有些不悅,立刻轉了稱呼,“路小姐。對,老大你問下路小姐看看,說不定她那邊什麼線索可以查。”
白印懷立刻明瞭,拿起手機,“喂。”
路書秋在手機那頭聽得很清楚,“我在。我知道什麼一定全部告訴你們。”
“嗯……”白印懷看着齊偉指手畫腳,又說,“你等下,我開免提,讓阿偉一起聽聽。”
一旁手舞足蹈一頭汗的齊偉很是欣慰,老大還是他的老大,他們的默契依舊健在啊,他一
邊感動着一邊走上去,靠近手機,語氣盡量溫和禮貌地問電話那頭的人,“路小姐。我是齊偉,上次電梯見過一次。”
路書秋端坐在牀上,思考了一下,“齊前輩是嗎,我記得你。前輩客氣了,叫我名字就好。”
齊偉默唸他怎麼敢啊,“我直接說了。我想知道你這幾天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人或事。”
路書秋立刻想到一個人,“劉楓。”一切奇怪地事情都是圍繞着這個男人展開的。
齊偉又忍下一個白眼,劉楓可疑這個他早知道了好嗎,看來拉低他老大智商的不是纏綿的電而是這個女人嗎,語氣還是溫和有禮,“你再想想有什麼可疑的?比如平時不會或很少發生的事。”
路書秋又細細回想,“沒有誒。”
齊偉循循善導嗎,“有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小到一般人都不會很在意。你再好好想一想,奇怪的人奇怪地事。”
路書秋低着頭望着自己的家鴨子苦思冥想,還是一頭霧水,語氣有些抱歉,“齊前輩,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出來。”
齊偉急了,“你再……”手機被一隻修長整潔的手拿走,他擡頭一看,是他的老大,“老大,我還沒說完呢。”
白印懷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確,再給你一整天也問不出什麼的。齊偉自然看懂,心裡有些委屈,明明就是你的女人笨。
“喂,是我。”
路書秋想得腦袋都要破了也沒有收穫,正對齊前輩很愧疚呢就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回他,“白副經理,我在聽。”
白印懷斟酌下語氣,開口問,“我想問問,你那天晚上爲什麼出現在公司並且進了資料室。”
路書秋一時沉默,他是看了徐經理的視頻才這麼問自己的吧,是不信她嗎。不不,路書秋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人家正在想方設法幫助自己洗脫嫌疑,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良心。可是他問的這個問題,原因他自己知道的呀。她爲什麼大半夜出現在那裡,最後還被放了鴿子。路書秋一隻手糾着自己的牀單絞啊絞,對這件事她心裡一直介意,她雖然經歷跟一般人不同,但說到底也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哪個女人能接受自己被喜歡的人放鴿子耍着玩兒啊。
她遲遲不回話,白印懷這邊等得有些急,“怎麼了?在聽嗎?”
“唔,在聽。”再不想說還是要以大局爲重,路書秋語氣悶悶地解釋,“我那天之所以會去公司是因爲接到一條短信,有認識的人約了我去那裡見面,地點就是資料室。”她沒有明說是誰,想着她這麼詳細他總該想起來了吧。
那頭的白印懷果然有了興趣,提了聲音卻只是猜測,“認識的人。是甘露她們?”好像也不太對,她們幾個年輕女孩子大晚上約在公司見面做什麼?茶話會?
聽到他的話路書秋萎蔫了一些,“不是。”纔不是甘露她們。
白印懷有些失去耐心,“你直說吧,是誰。”既然她認識的人又約在公司,那說明對方也是公司的人,公司的人那他一定也認識。電話那頭的人輕輕說了句,白印懷聽不清楚,反問,“什麼?我聽不到。”那邊一頓,有些不情不願又說了句,聲音實在太小,白印懷眉頭微皺嘆了一口氣,忽然喚她的名,“路書秋,說話聲音大一點。好嗎。”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路書秋這次卻不覺得開心,大聲是吧,好,當然好,心裡憋着一股氣,一運丹田,她將手機湊到嘴邊,使勁全省力氣大喊,“白、印、懷!約我的人名字叫白、印、懷!”
約我的人是你啊,笨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