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印懷只問,“睡飽了?”
路書秋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規規矩矩站好,“啊?嗯。”他在這裡多久了,不會全程都在吧。想到這個可能性,她覺得顏面盡失,在上司的辦公室裡上司的跟前沉睡不醒,她跟睡死過去的豬有什麼分別啊。
輕緩地腳步走近,她丟臉地低下了頭。白印懷走近看到她睡了一下午已經有些凌亂的頭髮,腦後的馬尾被擠得老高,頭頂的幾根亂髮調皮地翹起來,看着居然非常喜感,他不由輕笑出聲,伸手拍拍她的雜毛,“醒了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去。”
啊?路書秋又驚訝一下,趕緊收回傻愣的表情,規規矩矩地跟在他身後捏着嗓子說,“那就麻煩白副經理了。”
跟着他坐電梯到了地下車庫,坐上車,一路前進到了熟悉的小區。
車在她家樓下停住。
路書秋下樓車,鄭重地道謝,“白副經理,謝謝你送我回來。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已經懶得糾正她這客套的稱呼,白印懷嗯一聲,她正要離開卻忽然被叫住。
“明天的工作依舊是做我的助理。”
一腳邁出去的路書秋僵着臉扯出一個笑,“呵呵,這樣啊,那真是我的榮幸。呵呵。”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掀起十分的懊惱,甘露那邊她要怎麼糊弄過去啊,老天爺,乾脆下個雷暫時劈暈她吧。
白印懷的臉上認真又慎重,“這件事的幕後黑手一天沒查清楚,你就得在徐經理的懷疑監視裡多過一天。泄露公司機密信息這個罪名如果不解釋清楚,那麼從此以後無論在哪家公司,即使是不同的行業,只要有一絲消息傳出,你的職場生涯就絕不會平坦。”
路書秋把話聽在耳裡,心裡是再明白不過,說白了,企業對外的形象重中之重只誠信,而組成企業的是千千萬萬的員工。員工的優秀個人素養一定程度上正面體現了企業形象,反之亦然。如果不把事情查清楚,還自己一個清白,只怕她今後在這個圈子裡的名聲就要一臭到底了。說來也可笑,她不過普通一個新人,卻扯上這麼要命的麻煩。還真是,很有她們末路窮途四姐妹的風格。
白印懷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升起一絲憐惜,“知道害怕了嗎?”
害怕,路書秋一頓,“我應該害怕嗎?”照理說是應該怕得要死吧。可是她本來就是一無所有地來,最後最壞不過就是一無所有外加污名一個地走。“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白印懷眼裡滿是讚賞之色,這樣無所畏懼,這般灑脫,他忽然換了語氣,“嗯,是沒那麼可怕。這件事我會很快查清楚,無論背後搗鬼的是誰,一定揪出來讓一個真相大白。所以……”他邊說邊走過來,講到這裡停步,輕輕理好她的亂髮,微微彎腰靠近她的側臉,如風一般溫柔的嗓音響在她耳邊,“別怕。待在我身邊,別怕。嗯?”
傍晚時分,已是落日的光景,點點餘暉映落銀灰色的車上,同樣灑了一些在面前的男人身上。白印懷一身深灰色的西裝,布料筆挺,襯得他身子更加挺拔,他彎腰湊近她,兩人距離近得能看到對方的眼睛裡有自己的投影。他的眸色很淡,有如同薄金琥珀的光澤,這樣看着很像黑暗夜空中的星星。在這樣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眸注視下,路書秋覺得自己彷彿是星空下隨風舞動的螢火,飛舞又飛舞,只爲了那一瞬萬年的注目。
這樣的他,她實在不知道怎麼才能拒絕,只好
喏喏軟軟地答應,“好。”
白印懷忽然笑開,開心地像個小孩子,又拍拍她的頭頂,“好。那我走了。早點睡,明天不要遲到。拜拜。”
“拜拜。”
路書秋看着白印懷心情很好地上了車,轉動鑰匙後朝自己揮了揮手,她同樣揮手迴應,然後引擎聲響起,她看着車子由慢到快地離開。她也上了樓。
這天夜裡睡夢中她總感覺有一隻寬厚溫暖的大手輕輕撫着自己的額頭,是以睡得格外香甜。
同樣的深夜裡,有一個人卻端着一杯酒遲遲不能入睡。銀色的月光投進房間照上來,她一雙眼睛裡寫滿不甘嫉妒以及隱忍的愛戀,終於起身走出房間,站在陽臺望着外面五彩斑斕的世界。這城市的夜晚是多麼得絢麗奢靡,獨自觀賞總不免寂寞,要是他能陪在左右,站在自己身邊。要是他,只有他,只要他。忽的情緒瘋漲,外面的景色都顯得狂亂分離。爲什麼是她?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爲什麼對着她那樣笑?爲什麼送她回家?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我日日出現在你面前,你卻看不見。
爲什麼。
你不愛我。
女人端着杯子的手用力一握,脆弱的高腳杯應聲破碎,尖銳的玻璃割破她的手心,她卻不管不顧越握越緊。彷彿想把這些恆久深幽的愛戀與心傷都在手心捏碎。鮮紅的血液滴下來,腳下的白瓷磚被濺染,她身上銀灰色真絲睡裙也被染紅。銀灰色,她初次與他相遇時他衣服的顏色也是他最愛穿的顏色,因爲他喜歡她也漸漸迷戀上這冷冽得有些冰冷的顏色。
她用受傷的手撫上裙子,陷在掌心的小塊玻璃碎片很快劃破這嬌貴的料子,她受傷的鮮血混雜着紅酒一起滴落在胸前,看起來彷彿有人往她心房狠狠刺了一刀,所以纔會血如泉涌。她倒是希望有人這麼做。像這般毫不留情惡狠狠地給她一刀,斷了她的癡戀心也就不會這樣疼痛難忍。
可是不能。她不能夠。
所以總要有人來嘗一嘗她的痛。
天上的懸月玲瓏,月光冰冷如霜。月下的人心比它更冷。
一夜好眠,早上起來神清氣爽。哼着小調洗臉刷牙穿衣服,這麼多天來這是路書秋心情最好的一次,提了包愉悅地出了門。
一路上室遇見人就咧開嘴打招呼,也不管熟不熟。唔,熟人來了,她小步輕巧跑到身後,然後一下子冒出,“早上好!”
前頭的甘露嚇得剛喝進去的一口早餐奶噎在喉嚨,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猶豫半響終於嚥下去,圓眼一瞪,小嘴一努,“小!秋!幹嘛啦,突然從後面跳出來!嚇死人家了!”說着不停地拍拍胸口給自己壓驚,白眼丟完一個又一個。
路書秋躲過眼神攻擊,乾笑兩聲,“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後爲表關心又關切地問道,“那個,你們早上吃了沒啊?”
甘露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直接將手中被嚇到倒了一大半的牛奶塞到她面前,直戳她的鼻尖,“你還問!你還問!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我的早餐。哦,不。應該說是我曾經的早餐!哼,不管,你欠我一份,不,十份早餐!休想抵賴!”
路書秋更尷尬了,“呵呵,呵呵。”果然活潑奔放的性格不適合她啊,分分鐘出幺蛾子。
“就這麼說定了!”八卦掌門人甘露小姐一錘定音。
路書秋想了想她出了名的挑
嘴,再想了想自己的瘦小的荷包,無語凝噎。
趁着她嘰嘰喳喳跟柯令茹得意時,路書秋悄悄地從背後溜走了。呼,還好她動作快,要不被抓住問個不停她就很難脫身了。要想從甘露的魔爪下脫身,不好意思那得先脫一層皮。她呼一口氣後步伐穩穩地走着,正要轉個彎就能到到白印懷的辦公室時,楊波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她有些奇怪還是禮貌地打招呼,“早上好,楊助理。”
楊波看着她的眼神很充滿探究不解,也不回她,只是靜靜盯着她看,看得她心裡有些發毛,不自覺地伸手摸上自己的臉頰,“怎麼,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爲什麼這麼看着她。
半響,楊波很有些恨鐵不成鋼般嘆口氣,轉身往前走,“你跟我來。”
路書秋不明不白,還是急忙跟上去,一邊有些隱隱擔憂地問,“楊助理,我。”
楊波一把打斷她,“別說話,等下你就知道了。”等一下,只怕你渾身是嘴也分辯不了了。
他這麼嚴肅不近人情的模樣讓路書秋即刻噤了聲,只默默地跟上他有些急速的腳步,這樣激烈的動作讓她的腳踝處又有隱約的痛楚傳來,被她刻意忽略。
路書秋雖然不知什麼事,但一定跟那件事有關,而能使喚楊助理來找自己的人只有徐克徐經理。幾分鐘後,楊波果然帶着她來到徐經理的辦公室。徐經理的辦公室比楊波的更加簡潔硬朗,非常符合徐克嚴謹的性格。她進門口就規規矩矩地站在不遠處,擡頭看向坐在皮椅上的人。
楊波走上前,輕喚了聲,“經理,人帶來了。”
黑色皮椅緩緩轉過來,椅子上端坐的徐克看一眼來人,眼裡像裝着一把利刃一樣直看到人心底去。
路書秋平穩一夜的心此刻又狂跳起來,嘭,嘭,嘭,她按捺着緊張不安,開口問,“徐經理,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言語也像刀子,徐克冷笑一聲,“你倒有臉問我爲什麼。”換了個姿勢坐,“那件事我已經弄清楚了。”
路書秋驚愕地前進幾步,“真的?是誰?”
徐克眼裡忽然有幾分耐人尋味,“倒挺會演戲。好了,你也就別裝了。我手裡已經有了確實的證據,至於你……”話頭一轉鋒利不改,“今天之內就給我走人吧。”
什麼?
“我不明白。徐經理不是說找到了真兇。”路書秋的手隱隱地抖起來,讓她走,爲什麼讓她走,白印懷昨天說讓她別怕,說會查出真相還她清白,不過一天而已徐經理就讓她走人。爲什麼,這是爲什麼,她不明白,她要知道原因。
徐克面上有些不耐煩,她這副驚訝不安的樣子在他眼裡不過是惺惺作態的把戲,事情已經查明他也懶得跟她多說,只轉頭對楊波一點下巴,“小楊,讓她看一看那東西。”他倒要看看,看了以後她還能怎麼抵賴。
楊波意會從西裝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向前插入桌上電腦的接口裡,雙手操作了幾下,畫面放出來後,將屏幕轉向路書秋,“你看看吧。”
隨着屏幕上畫面的播放,路書秋的眼睛越睜越大,眼神裡的恐慌也越來越濃厚。
半小時後,路書秋抱着裝着個人用品的紙箱走出大廈。外頭的天氣跟早上她來時沒有什麼兩樣,她卻覺得初春的風吹過來怎麼會是這種感覺。
天氣漸暖。
爲什麼,她的世界卻冷得像冰雪密佈的寒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