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洗漱後時間已經傍晚,莫饒桑因爲連續幾天的做偵探四處潛伏追蹤身體已經很疲憊,倒在路書秋的牀上就閉了眼。
路書秋的牀因爲獨居既窄又小,幸好兩人都是纖細的身材纔不至於擁擠。小小的臥室裡無人言語,一直到天完全暗下,睡意襲來,路書秋才聽見莫饒桑有些沙啞的聲音。
“我要去國外了。”
路書秋猛然睜眼,“哪裡?”
“意大利吧。”她翻了身面朝牆壁,“一個僱主的女人跑了,讓我去跟蹤。”
路書秋一時沒有回話,她想要阻止,想要勸桑桑不要去。桑桑雖然身手了得,但孤身一人,國外那麼遠,萬一出了事,又能向誰求助呢。她偏頭看着邊上體型跟自己一樣消瘦的桑桑,想說的話終究沒說出來。
那時候孤兒院的財政不好,連伙食都是嚴格控制的,一大堆幼童尚且都吃不飽,像路書秋桑桑這些6、7歲的每日都只能領一餐。她記得很清楚,食物都是下午發的,每個人一個白麪饅頭。一天一餐,一餐一個饅頭。怎麼可能吃得飽。就是那時候開始的吧,挨不住餓的她開始跟着桑桑去偷去搶。她技術不好,成功率極低還老是出狀況,已是老手的桑桑總是一面嘲諷一面掩護,完了總是將自己的成果分給她一半。一個麪包分成兩半。一個錢包裡的錢分成兩半。一顆糖也要咬成兩半。
總是這樣的。在那些晦澀的艱難的日子裡,桑桑總是這樣照顧着自己。
過了很久,久得連窗外的月亮都隱進雲裡,黑暗中路書秋的聲音輕輕,“桑桑?”
莫饒桑朦朧地應了一聲,“嗯?”
“要平安回來。”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給一句最真摯懇切的囑咐,然後在以後的每一個日子裡祈禱她的平安。
外面忽然一陣喧譁,路書秋聽不見回答,直到好一會兒動靜小下了,才聽到一貫清冷的嗓音,“廢話。”
得到承諾的路書秋放了心,終於睡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桑桑已經離開了。路書秋洗了臉收拾了下昨天的狼藉,門外又是一陣穩頓的敲門。她頓了一下,看着外面蹭亮的太陽天,拖着腿去貓眼裡看了看,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還有一個人身穿銀灰西裝,正側着臉說着話看不清楚長相。
大白天的應該沒事。這麼想着,她打開了門。看清楚門外的人後,她的眼裡有藏不住的驚喜。
“白副經理。”門外的西裝男人正是先前出差去的白印懷。
白印懷笑着望着她。邊上的年輕男人看着兩人熟稔的樣子好像放了心,擺了擺手說,“原來你們真的認識。那就好。這位小姐,我叫章世傑,你樓上的鄰居。昨天有個可疑的男人在你門口大喊大叫,你認識嗎?”
路書秋一愣,可疑男人?她一時沒有頭緒。
章世傑琢磨着估計她也不知情,就安撫說,“那個男人後來被大家一起轟走了。你不用擔心。我早上來就是爲了看看你有沒有事。碰巧遇到這位白先生也在找你,就一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路書秋聽明白了,這位鄰居不僅真是好心又熱心,她微笑着道謝,“謝謝你,我很好。”
章世傑說不用,他又等了一會兒,發現這位年輕的女鄰居絲毫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不免有些侷促,略顯尷尬地開口說,“那就這樣了。我先走
了。白先生和這位,小姐,再見。”說完摸着頭走了。
好心的鄰居一走,路書秋忽然清醒過來,可疑的男人,要說男人昨天她門口倒是扔了一個。該不會,那機車男半夜醒了鬧事吧。唔,很有可能,那個腦子少跟筋的傢伙。
白印懷凝望了面前傷了一條腿的女人一眼,眼裡的探索意味深厚,這個女人怎麼有這麼重的戒心,半天下來愣是沒有將自己的信息透露一絲一毫,他想起初見的那天也是,要不是自己偶然看到她的簡歷,恐怕她是不會主動說出自己的名字吧。
謹慎的女人。
思索了一會兒,路書秋才驚覺她竟把上司晾在門口許久,“不好意思。那個,白副經理,請問你有什麼事?”
白印懷手插着西裝褲兜,無框的眼睛更添一份儒雅,他溫和笑笑,“聽說你受傷了。既然是在公司裡發生的那就是工傷。走吧,我帶你去報銷。”
白印懷駕車將路書秋送到了一家略微僻靜的小醫館,找熟悉的醫師給她查看。醫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長得慈眉善目,見着白印懷抱着個女孩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小白,女朋友?”
白印懷好像不喜歡這暱稱,簡單應了一聲,說,“新叔,麻煩看下她的腳。”
路書秋爲那句“女朋友”羞紅了臉,看着這笑眯眯的醫生不自覺地也笑彎了眉毛。新叔年紀大了,作風說老吧思想還蠻前衛,就喜歡大大方方與矜持並存的女孩,這個受傷的小姑娘這麼對他一笑,他的心懷都樂開了。他樂呵呵地笑着檢查了下,“可能會有點痛,小姑娘忍耐一下。”
路書秋乖順地“嗯”,眉頭卻不自覺地皺起來,白印懷看着她害怕的樣子有些好笑,她抓着他胳膊的手也不自覺的用力,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一暖,路書秋來不及詫異,腳踝處一陣疼痛傳來,疼得她輕輕嘶氣。
還是個勇敢的小姑娘啊,這小子眼光不錯。新叔投以一個讚賞的眼神,戴上胸前掛着的老花鏡,“嗯,只是肌肉有些拉傷,骨頭有一點錯位,還好沒傷到要害。之前給你看的傢伙處理的不錯,就是包紮技術太渣了。等下我給你簡單包紮下吧,再配上我的藥,保管很快就好。”
路書秋道了謝,新叔去取東西,雪白的房間裡只剩下她和白印懷兩人。
靜了一會兒,白印懷先開口,“很疼嗎?”
路書秋故作輕鬆,“還好。”
然後兩人再無話語,屋裡一片尷尬的寂靜。門外豎耳偷聽的新叔直嘆息朽木不可雕也,一邊推門進去,“呵呵,兩位久等了吧。”一邊狠狠瞪了白印懷一眼,不成器的小子。白印懷被瞪得一頭霧水。
新叔有一搭沒一搭的同路書秋聊着,手上也沒閒着,不急不緩地跟她塗了藥膏,然後纏上白色的紗布。他一邊包紮一邊拼命給白印懷使眼色,希望他獻個殷勤什麼的,可是白印懷完全不解其意,居然還關心地問他“新叔,你眼睛怎麼了?”氣死他了,可惜他沒蓄鬍子,要不到時可以吹一吹。這麼一心多用下,他也注意手下,只見那白色紗布一層又一層地纏上去,待到他察覺過來的時候好像有些晚了。
額……
路書秋吃驚地看着腳上那一大團白色,她受傷的地方是腳踝,但現在她只看到圓圓滾滾的一隻球一樣的東西,她都找不到她的腳踝了,而且也絕不會承認這個圓
球是她的腳踝。這個新叔叔剛剛還嫌棄之前包紮的醫生,難不成他覺得自己包得着一大團東西好看?
白印懷也吃了一驚,不是說小傷,至於裹成巨型包子幺,他疑惑地問,“新叔,這是不是包得多了點?”
新叔把一臉褶子的臉一轉,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還不都是爲了你個臭小子才分了心,不知感恩的傢伙。又很快轉過去,一臉慈祥地解釋,“沒事,多點好,防寒擋風。”
額,路書秋對這個解釋十分懷疑。
白印懷一聽就知道他是在瞎扯,這個老頑童把她當小孩逗呢,正要開口卻又接到新叔一個瞪眼。心裡越來越疑問,這是幹什麼,不停地瞪他,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更年期?這麼想着,眼神就多了一份同情。
新叔多大的年紀,白印懷又是他看着長大的,他眼睛一轉溜他都知道再想什麼。哼,不會泡妞連眼力勁兒都下降得可以,臭小子,越活越差勁了。他也懶得理了,轉身寫好醫囑,配好藥,跟路書秋說明藥量藥劑,看着乖乖巧巧、一直點頭聽着的路書秋,心裡真是又喜歡又可惜,多好的小姑娘啊。最後送走兩人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再幫一把,“這些藥是消炎活血的,你先吃着。另外,過幾天來我這換一下腳上的藥,叫小白送你來吧啊。”
白印懷一聽小白就皺眉,路書秋倒是很有禮貌的道了謝,接過藥,正要嘗試自己起來,忽然身子一懸空,下一瞬穩穩當當地窩在某人的懷裡。
白印懷眉眼不變,“你的腳不宜多動。”
新叔樂得嘴巴扯開老大,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對對對,小白說的對。小姑娘你這幾天要多休息,有什麼事找小白就好了啊。哈哈哈哈,慢走啊。”
每聽一聲小白,白印懷臉色就壞一分,他一個大男人都快三十了,這個小狗一樣的小名每出現一次他都感覺自己的形象減損一分,在面子掉光前,他抱着路書秋快步走了出去。
放下路書秋,白印懷也彎腰坐上車,車子平穩地向前駛去。
車子裡又恢復了剛剛醫院獨處時候的寂靜。
車窗爲了保持空氣流通是開着的,初春的風有時候還微帶點寒意,路書秋因爲出門急只套了一件寬鬆薄毛衣,這時候被風一吹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不自覺地往裡靠了靠。
白印懷看出她感覺冷,便按下按鈕將兩邊的車窗都一起搖了上去。
路書秋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不用都關了,我這邊關了就好了。”
白印懷溫和微笑,“沒事,我怕冷。”
路書秋看着他鬆開的領口還有捲到手肘的衣袖,完全不相信他的話,但這樣的貼心讓她止不住揚起了嘴角。
白印懷一直用餘光打量旁邊的座位,見她嘴角含笑,不覺心情也突然好起來。
車子裡依舊是無人言語,但氣氛卻是淡淡的溫馨。
下車的時候,白印懷率先走出來,拉開車門扶着路書秋就彎腰將她抱起,將她抱上樓,她的公寓,等她開了門聽到她站在門口禮貌地跟他道謝,“白副經理,麻煩你了。謝謝。”
白印懷見她絲毫沒有邀自己進去的樣子,甚至連客套也沒有,他也不生氣只靜靜地看向她的眼睛,淡淡笑着說,“不用。明早我來接你。明天見。”
剩下路書秋被這一句“明天見”楞在了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