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海風吹襲着,船上的每一個人各個是表情嚴肅,目光齊齊的盯着一個方向——二層的夾板,在那裡,站着一個人。
其實說站着,實在是太擡舉他了,他的姿勢,與其說是站着,不如說是支撐着。看上去五六十的年紀,臉上老皮鬆弛,像一條沙皮狗一樣耷拉下來,兩眼渾濁,被垂下的眼皮擋着幾乎只剩一條縫,全身瘦骨嶙峋,皮包着骨頭,看上去弱不禁風,頭髮都花白了,而且還禿頂。
身上,穿的是樸素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工人標配服裝,布衣布褲布鞋,手上拿着一根長木棍,圓形的,看上去十分光滑,不知道是用了多長時間,都盤出來了。姿勢呢,是個什麼姿勢?九十度角!
什麼叫九十度角?就雙腿站在地上,雙手握着木棍,整個上半身,往下墜,全靠兩手的力量和一根棍撐着,身體與地面大約平行,還能強點兒有限,上半身和下半身,大約是個九十度角。
整個人給人一種感覺,四個字的評語:風燭殘年!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讓全船數十號人都不得不重視,不得不尊敬;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竟然是這艘船上的老大;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銀傭兵,飛煞集團排行第一百三十二名的高手——衰煞!
“喂喂,那個,對,是你,你說的,是真的吧。”衰煞睜着自己一雙渾濁的老眼,在人羣中尋找着,終於鎖定了目標,騰出一隻手,無力地指着,開口問道。
被他提問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和裘賽忑一起追捕覺奎和尚的那個領頭的二級傭兵。
此時這個人的處境,和當時在那島上指點衆人的樣子可是大相徑庭,他被用鐵鏈綁在了一個巨大的機器上,那個大鐵疙瘩少說也有兩百斤,讓他根本無法移動。不只是他,當時參加了那次行動回來的,都被綁在那上面,有好幾個,顯然已經死了。
有的是被槍打死的,有的是餓死的、渴死的,有的是被生生折磨死的。就是這個領頭的身上也是處處是傷,看樣子,也是好久沒吃飯了。地上,幾個人周圍,都是血跡和嘔吐物一類。
“啊?”那人聽到老大問話,不敢不說,“是,是,裘賽忑去了泯月島,而且憑他的船和出發時間,應該不會半路攔截纔對。”
“那麼就是他還沒有抓到那個和尚嘍?”衰煞詢問着。
“這……應該吧。”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不,不只有這一個結果。”這時,人羣之中,一個聲音響起。
這個人身穿着風衣,戴着禮帽,坐在一個大木桶上面,兩隻腳不着地,而是點在木桶中間的鐵箍上,把一對大長腿彎曲起來,雙手搭在膝蓋上。
“如果是風平浪靜,那麼確實是追不上,但是別忘了,前兩天可是又一場風暴的,那種船在那樣的環境下很容易覆滅,也就是說,不僅裘賽忑抓住了那個和尚是有可能的,甚至這兩個人都已經葬身大海了也是有可能的。”
那個人說完一擡頭,直面看着烏煞,臉上左眼的位置,烏了一大塊兒,跟“青面獸楊志”似的。
烏煞!
“嗯?”衰煞看着烏煞,別看他自己是白銀傭兵,而烏煞只不過是個一級傭兵,在這艘船上,要說誰的腦子最好使,那肯定是烏煞,所以對於他的話,衰煞還是要聽的。
“他們死沒死暫且不說,我們已經查到了,在最後的泯月島負責收網的,正是當初的那一夥人,殺了包金,也殺了藤煞大人。”
烏煞又將另一事實說出,他根本不需要等着衰煞做決定,以往,都是自己將已經知曉的事都說出來之後再串聯起來,並提出一個可行的計劃,讓衰煞做決定,執不執行。
當然了,一般都是會執行的。
“那麼,如果我們要去報仇,就一定要去泯月島,因爲他們不會來這裡的,只有去那裡纔會與他們見面,傭兵的規矩是,被殺的人的朋友、親人等,不得報仇,但現在我們是僱主要我們抓覺奎和尚的,去那裡無可厚非,只是碰巧與他們遭遇,作爲對手,下殺手也是合理的了。
而且,不管裘賽忑活沒活着,我們都不是無用功,活着,他會去,與我們遭遇,然後陣亡;死了,那我們去那裡也是爲了執行任務和殺死那一夥人,可以說,他的存在已經不重要了。
再說覺奎,他活着,就一定會在泯月島,然後與我們碰面,被抓,過程中順便殺了那一夥人;死了,我們只能遇見那一夥人,殺了他們,說在打鬥過程中不幸誤殺目標,或者乾脆直接說沒找到,僱主也不會怎麼樣。可以說,他在,更好,他不在,吃點小虧,無傷大雅。”
一番話說出來,周圍人心中全是一凜,絕了!
完美的鑽了傭兵報仇與任務衝突這一漏洞,不管如何,只要去了泯月島,幾乎全是好處,報仇,找叛徒,完成任務,只是看上述三個可以達成多少罷了,哪怕達成一個,也是好處,而壞處,只有那一點點。
或許對方的配置可能更高一點,但衰煞身後是誰?還能吃了虧?
一時間在場的人,無不贊同。
“嗯……好吧,去泯月島。”衰煞想了一下,立刻下令。
“老大,這幾個人怎麼辦?”如同一聲炸雷一般,一個大嗓門喊了出來。
這個人,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虎背熊腰,一身的肌肉塊兒,赤着上身,一張國字大臉,豹頭環眼,一副鋼髯,手上拿着一挺輕機槍,就站在那幾個被綁起來的人身邊,腳下踩着血污也絲毫不在意。
衰煞瞥了一眼,淡淡開口:“殺了吧。”
“不要啊,老大,啊!”
輕機槍噴出火舌,在那大漢的臂力促動下,瞬間便覆蓋了那幾個人。槍聲中,他們的聲音消失了。
“噗通!”失去了生命力的身體自然下垂,在鐵鏈的阻攔下彎曲成了一個個大蝦米,有的身材高的人直接是一頭戧在了地上,發出悶響。
大漢收槍,看着已經停止生命活動的三個人,用鼻子哼了口氣,表示不屑。這一舉動引得烏煞擡頭看了他一眼,但卻是又低下去了。
“小的們,把這些雜碎扔到海里去!”大漢對身邊的衆嘍囉們喊道,瞬間又是引得一陣喧囂。
“哈哈哈哈,真殘忍啊。”
“殘忍?都是海邊長大的人,葬在海里也算是他們最好的歸宿了吧。”
“是啊是啊,就這麼幾個人而已,連海水都染不紅。”
“快別說廢話了你們幾個,趕緊過來幫忙。”
“是是是。”
一陣鬧騰過後,幾具屍體被扔下了船,而這艘船則是毫無停頓的,繼續向遠方駛去,除了給海里留下了幾個浪花以外,似乎與之前相比沒有任何差別。
似乎……
……
此時,另一邊。
“前方看到有島,目測十分鐘之內登島,大家做好準備,這座島看起來比昨天我們休息的那座要大得多,小心一些。”
司馬烏依舊佔領着制高點,在看到前方有島的同時將自己的聲音用擴音器傳到了船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面去。
“終於,到了嗎?”裘賽忑坐在甲板上,此時他的***也不是什麼秘密了,索性就直接拿出來抱在手裡,這樣反而安全一些。至於爲什麼他不和司馬烏一樣去高點的地方,而是坐在甲板上,那當然是因爲這船上的另幾個人了。
作爲外來客,對他防範是肯定的,所以步青天直接就把他安排到了這裡,理由是,他和司馬烏兩個槍法高手,一高一低守着,更有安全感,當然了,裘賽忑根本不信這話,司馬烏也不信。
第二,其實裘賽忑也是知道,自己人在矮檐下,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做出退讓又何妨呢?所以根本也沒有什麼反駁,就聽從步青天的指示了。而且他所在的位置,往一側是步青天所在的駕駛室,另一側,是葉風尺和荊花的房間。
兩個高手的氣場探測可以重疊覆蓋在他身上,真是想耍花招都不行,當然了,裘賽忑也根本沒想耍花招。
步青天站在駕駛室,雙手掌舵,眼看前方。他看見島了嗎?當然看見了,在司馬烏看到之前,他就已經看見了,但是他沒說,他知道,儘管現在才早上八點,距離午夜十二點的天災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誰能保證不會出意外?
泯月島不同於昨天休息的小島,且不說面積比其大了十倍不止,就是地形,也是極其複雜,地下溶洞,山丘,石窟,魔鬼城,幾乎都有,想要找一個人難如登天,就算是自己全面展開氣場探測,一時半會兒絕對不可能搜尋到。
不僅如此,更有強敵環繞,這一次,不同以往,以往,敵人的資料在最終戰鬥前都會有所瞭解,但這次呢?所謂的“敵人”其實是自己的盟友,且不說對其成員有了解吧,就是他們是誰,有多少,這些都不知道,安全是一團霧。什麼樣的敵人,不管再怎麼強大,只要知道底細,都好說,但恐怖的是不知道。
會有多少人,他們的實力如何,甚至有幾撥人,都不知道,這要如何去防?
步青天開着船,速度絲毫不敢慢,十分鐘後,船靠到了岸邊,面前,是一片荒蕪。
泯月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