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芒形似一柄柄三尺長刀,砍在抓着呂光的那道幻影之手上。
噗!宛如廚刀剁在豬肉身上所發出的鈍音,但見那尊幻影痛嚎一聲,一條條手臂頓時被藍芒砍成兩段,轉眼化爲一圈圈紅色光暈,消失無蹤,呂光臉上不顯絲毫恐慌,他跌倒在地,獲得自由,趕緊向後閃去。
明月與虛若谷一觸即分,二者相持對立。清風向後一退,站在呂光與藺溪魚身前,小小的身子,威風凜凜,一身藍衣,無風自動。
“等我們解決此人,再走。”
背手而立的清風,呂光無法看見他的面容。但從清風陰冷的聲調中,呂光感覺到一絲濃濃的殺氣,在空中飄蕩四散。明月回眸望着清風,二者不約而同的點了下頭。
“喔?要拼命了?燃燒神魂,逞一時之勇,看你還能堅持幾時!”
明月雙目一睜,口出譏諷之言。清風目光一凜,定睛望向前方,緩緩說道:“若要讓他神魂永滅,身死道消,以我二者之能,那是手到擒來,簡單不過。可現在一看,我們如果還想抓住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了。”
呂光忍耐住周身襲來的痛感,強行向前一步,目中升起一絲陰狠之意,添油加醋的道:“擒拿住他?難道他鬥不過你們,就不會跑麼?”呂光從始至終看着虛若谷所施展的道法,心中不禁緊張起來,此人似乎是那大夫人所派來的,也不曉得他在修道一路上,現在是何等境界,但很明顯,對方要抓我,那是輕鬆至極!若是能借清風明月之手,把這古怪的虛若谷解決在此,以絕後患,我也能稍微獲得一絲喘息之機,跨過此難。呂光心思一動,神色卻極其淡然,好像出此言論,全是爲清風明月所着想。明月凝神望着虛若谷融於夜色中的身影,冷聲說道:“跑?對方抱着堅定之心要擒住你。再說,剛纔一番激鬥,他與我們也是戰的平分秋色。我們在前爲你衝鋒陷陣,你倒還替敵人出主意。”
“不錯,適才我們心有顧忌,怕誤殺了他,才未出全力。”清風頷首點頭,贊同的道。明月揚起白皙的脖頸,望着夜空中那位依然盤坐不動的老者,輕輕嘆了口氣,道:“長生大帝,從不殺生。”
“不過,現在已容不得我們不殺了。”清風凝望着前方的茫茫夜色,冷冷說道。明月皺了一下細長的秀眉,閉目闔眼,彷彿在靜靜的感覺着什麼。片時之後,她猛地睜開雙眸,目中閃過一絲寒芒,臉色複雜,輕聲道:“來的人不少。”
清風陡然神色變得鄭重起來,邁步向前,袍袖一拂,淡聲道:“那也得試試才知道。”
“好。你來試,我來殺。”明月舉目一望,一臉專注的凝視着前方。
“不錯。白、金、銀、紫、藍、黃,五種道符,依次而分,每個等級的道符,所逸散的光芒是截然不同、大有差異的。這個矮腳漁翁手中所攥的道符,銀光放射,的確是三級道符。”清風面容肅穆,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明月聽着,聞言一怔,而後翻了一個白眼,狠狠的剜了清風一眼,無奈的說道:“我當然知道這些。我的意思是,他怎麼會有這樣珍貴的道符,要知道在我們殿中,這個等級的道符,也只有殿主才能製作啊。”
清風應聲稱是,聽從明月交待,猛然擡起白嫩的小手,快速放在脣邊,張嘴一咬,兩手食指頓時破裂,涌出一絲絲鮮血。
指如疾風!
清風揮手向上,兩手血指,猛地點在額頭雙眉中間,聲音一頓,但聽他大喝一聲:“開眼!”
“魑魅魍魎,陰兵惡鬼;道眼一開,無處藏身!”清風閉目闔眼,口中默默唸誦。
虛空中那馬踏飛石的破空聲,越來越是密集緊湊,近在尺咫,好像一息之間,山谷內就會充斥塞滿那些無影無蹤的邪物。
千鈞一髮,刻不容緩!
清風面色冷然,兩手食指涌出的血珠,不斷的從雙眉中處,沿着鼻樑滴落下來,但他似是猶未察覺到周遭虛空的鼓盪震動,依舊在默默的誦讀着什麼。
“開!”清風厲聲喝道,雙指再次用力點向額頭。
嘶嘶~~突然,一聲顫音響起,緊隨而來的是一陣煙霧騰空而起,形如冷水灑落在炭灰之上時所發出的聲音和濃煙。
“咳咳~~”周圍充斥的濃煙塵土,遮擋住了呂光視線。
他連連揮動長袖,以期能夠讓眼睛看到前方情景。
不料他纔剛一動作,就陡然覺得呼吸有些不暢起來,當下便忍不住咳出聲來。
片刻之後,煙霧由陣風一吹,隨風飄蕩,倏然散去。
之後清風才露出身影。只見他藍衣飄搖觸空,身影矮小卻站姿直挺,猶如一棵屹立在山峰山上不知歷經了多少歲月的青松巨樹。
風吹塵起,虛空裡陰風不斷,隱隱有呼天搶地的吶喊聲,隨着狂風,向此地疾射而來。
可他仍自巋然不動,站如長鬆,穩如高山!
虛若谷擡起衣袖遮住裹挾着塵土的勁風,臉上不由得露出驚駭之色,大聲笑道:“哈哈……這三級道符真是厲害,其內竟然是藏有地界陰兵,看這等陣勢,數量肯定不少。”
“這‘豆兵破鏡符’倒也省事,似我這等修真者,也是能夠掌控,只要依照開啓之法,往後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
釣魚叟一直冰冷的聲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幾絲欣喜之意。
虛若谷仰天笑道:“好極好極!《三藏經·地卷》有言:地界護法,有八部教衆,夜叉爲衆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靈。生靈心中有鬼,故而亂人心神,恐怖異常,能使人昏沉癲瘋。”
清風站立,一身藍衣,獵獵作響。他看着前方,俊美的臉龐在秋夜下,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呂光面色一呆,凝神細看,但見清風雙眉中間的皮肉上,不知何時,居然是裂開了一道縫隙,色如硃紅,鮮豔異常。縫隙內,還隱隱有着一粒珠子大小的黑點。
清風看着看着,也不曉得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奇怪可怕的東西,神色又是猛地一變,突然暴喝一聲,向身後的明月朗聲說道:“是夜叉!密密麻麻,猶如黃豆。很可能就是‘真空道’那一派所遺留下來的‘豆兵破鏡符’!”
呂光凝視了片刻,目光轉向明月,暗思不斷。
“這真空道和豆兵破鏡符又是什麼東西?我剛剛進入道門,不過是井底之蛙,實在是有太多的東西不懂了,現在能多聽一些,記牢它們,將來遇到事情,也好從腦海中提取到一些記憶。”
是以呂光側耳傾聽,很是認真。
“什麼?破鏡符!”明月適才一直在靜靜的感應着盤坐在虛空高處的‘長生大帝’,以己身的神魂力量,慢慢的與‘大帝’溝通着。她乍一聽到清風此言,也是不禁微微變了臉色,眼中目光閃動,微一沉吟,快速說道:“夜叉乃地界之鬼,這陰兵夜叉是道人從地界召喚而出,並封印在道符中的,長期凝練,就能爲他所用。據說每一個夜叉都相當於道心之層的道人。”
“對!‘閻王更’當年與真空道一併被我們道派聯盟所斬除,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餘孽留在九州。”
清風雙眉間的那道縫隙緊緊的‘看’着前方,目不轉睛,專注非常。
明月回身一望,將目光落在呂光身上,當即說道:“你來站在我旁邊,小心注意。這夜叉十分難以對付,要是被一個夜叉,不小心侵入身體,擾亂了心神,那我們現在可救不了你!”
“好。”呂光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
別看明月只是六七歲幼童的模樣,但她的心理年齡,可不知要比呂光大多少歲了,所以說起話時那種老氣橫秋的樣子,呂光倒也並未與她計較。
“哼!”見到呂光這般故作鎮定的樣子,明月嬌柔的容顏中露出幾絲不快之色,她轉身向清風說道,“我們分頭行動,注意保護他。”
說話間她指向呂光,心中自有一股怨氣生出,可眼下又不得不如此去做,只能乾生氣。
呂光隱約聽到周圍虛空中不斷的有陰聲冷笑響起,再看前方煙塵漫天,勢如濤天,形似一張看不見摸不着的黑幕,向此方鋪天蓋地捲來。
他的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縷愁容,看來形勢並不像清風明月所說的這麼明朗可控。
此時此刻,危險重重、危機四伏,先前玉魂曾言,有高招妙法助我脫身,怎生現在也毫無動靜了?
呂光望着空寂的山谷,聽着耳畔傳來的怪叫聲,沉吟思考起來。虛若谷擡手指向前方,狂喝笑道:“夜叉無形無影,只要他們心中有鬼,夜叉就能趁虛而入,任憑你神魂強大、道法高超,也抵擋不住無數夜叉對你神魂的騷擾折磨。哈哈……”
“噤聲!”釣魚叟霍然轉身,蓑衣‘唰’的一顫,遙遙指向清風明月所站之地,冷聲說道,“不能掉以輕心,對方可是長生殿的道人。”虛若谷眼皮一跳,沉下心來,老老實實的答道:“是。”
噠噠噠~~!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從稀疏到稠密,逐漸充塞在這一片天地中。
“這馬蹄聲是怎麼回事?”
呂光聽着迴盪在耳邊的駿馬奔跑聲,神情疑惑,脫口問道。清風道眼打開,綻放出一道道紅色光芒,聽到呂光的疑問聲,手中施法的動作,旋即一停,驚聲喝道:“你說剛纔那是什麼聲音?”
“沒什麼。”呂光瞥了清風一眼,彷彿猜到了他的幾分心思,於是裝模作樣,顧左右而言他,淡聲說道。他心中不禁一陣暗笑,這清風還以爲我感覺不到周邊的異樣變化呢,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鬼怪出現在此,但依我隱隱約約聽到的聲音來判斷,山谷內的情況,倒像是有着千軍萬馬在此處行軍打仗。
清風心中奇怪,沉想思考,暗暗忖道,我打開道眼,才能‘看’到遠方那爲數衆多的陰兵夜叉,我從來沒有說過它們是騎着東西向這裡狂奔的,這書生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夜叉不是一種有形有體的生靈,它的存在乃是衆生心魔所化,天地生靈的心魔不一而是、各不相同。
但歸結起來,無非貪、嗔、癡三種。
對世間萬物的貪念,慾念;對周圍衆生的嗔怒,仇視;對三界六道的癡迷,無知。
衆生的貪嗔癡,三種心魔,皆是由此而生。
當這些心魔在衆生心中紮根發芽,瘋狂滋長後,便能使一個人發瘋發狂,最終抑鬱而死。
這種死去的生靈,就會魂歸地界,成爲地界中的護法教衆,陰兵之鬼,因其手持一柄鋼叉,是以被稱爲夜叉!
人們但凡被這些夜叉侵入身體,它們就會吞噬撕咬、見縫就鑽,把世人心中的貪、嗔、癡給勾引出來,藉機就會搶佔人身,使之呆呆沉沉,毫無理智,宛如行屍走肉!
世間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即便一正一反,也有陰陽之分。
所以,這些長嚎哀鳴的夜叉,面貌也是無一相同。
只是那渾身散發的屍氣卻是不差毫釐,再看它們臉上所露的淒厲面容,也是同出一轍、相差無幾。
還有就是,這些狂躁奔騰的夜叉,全都渾身浴血,盔甲破裂,手持鋼叉。
清風見此局面,急忙將神魂沉到下空,掐訣唸咒,將懷中的那把油紙傘,立刻抽了出來。
此刻再行通靈出一尊祖仙,已經是來不及了,只有催動神魂力量,施展道法,來抗衡這羣奔涌而至的夜叉了。
只要堅持片刻,爲明月完美溝通‘長生大帝’贏得些許時間,待會兒自然就能把這些陰兵給一網打盡!
清風的神魂幻身,臉色陰霾的彷彿雨天中天邊的烏雲,兩眼精光直冒,瞪着形如螞蟻過街的夜叉羣鬼。
無形的壓抑至極氣息飄灑在這片廣袤的天地之間。
夜叉似是行之有素的軍隊,從山谷盡頭,向此處狂奔而來。
砰砰砰!
鐵蹄迅疾,大地劇烈的震動着,數百個夜叉各自騎着一頭巨大的四蹄怪獸,朝這裡飛奔着。
片刻即來!那些夜叉手中所持的鋼叉,有的還兀自滴着腥紅的鮮血;身上的盔甲也破洞百出,好像是剛從哪個戰場打仗歸來的兵士。這種令人窒息的壯觀場景,足以使人感到驚恐。但,清風的神情卻依舊從容,處亂不驚。近了。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