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聲驚雷,響徹在夜空中。
呂光瞪眼看着那株九轉靈丹,只見蓮身隨着這聲雷鳴,而散發出更加豔麗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卻愈來愈慢。
若是說開始時它像獵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蝸牛一樣爬行。
喀~嚓!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閃電,彷彿變成了趕車人手中的一根馬鞭,從洞口直擊而下,呼閃搖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九轉靈丹絞去!
不是射,不是擊。
這道閃電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九轉靈丹給裹在其內。
九轉靈丹閃轉騰挪,上躥下跳,彎曲伸展,遠遠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聲巨響,在洞中迴盪開來。外面的風雨之聲,恍若消失。
紫電猶如實質,猛然擊打在熔漿之上,泛起了數丈高的岩漿!
那岩漿落在九轉靈丹身上,恍如雨滴,全然沒讓九轉靈丹損壞絲毫花瓣。呂光全身裹挾的青芒,也是乍然一閃。電光火石之間,回頭再看,岩漿業已落在了熔岩裡邊。
這九轉靈丹到底是何奇寶?竟連天地都不能容之,而降下滔滔驚雷以期能把它轟成渣滓。
呂光看到此刻情景,心中思憶,想起在一本奇志古籍上所看到的一句話。
“奇珍異寶。天不能容,地不敢收。故而九天降下煌煌天威,以平寰宇。”
九轉靈丹能夠誕生於寸毛不生的地底熔岩,便已是千難萬險的奇事。此刻,它甫一臨世,就要再去抵抗九天所降的紫電驚雷。
嗡~!
九轉靈丹似乎發出了不甘不忿的憤慨之吼,蓮身倒轉,快似陀螺。藉着旋轉之勢,它一鼓作氣,眼看將要飛到洞口!
就在此際,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壯的閃電,攜着狂風驚雷,轟然擊來。
這道電芒紫到極點,已成黑色。
黑色閃電在將要擊到九轉靈丹之時,卻是猛然停住,好像是脫繮的野馬被人給硬拉死拽的拖回馬槽!
咯——!
剛纔消失良久的白鶴,不知在哪發出一聲鳴叫。
只聽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呂光頭頂響起。
“天降異象,地涌九轉靈丹。果珍是天地異寶!”
“七願子孫滿堂,八願壽終正寢。”呂光魂海中,不禁回想起在山林中所聽到的那段意味雋永的判詞。
這聲音……如此耳熟!
怪不得,原來竟是他——在呂光行至雲瀾溪畔時,告誡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
他怎會來到此處,莫非也是來爭搶這地底深處孕育而生的九轉靈丹?
就在這剎那之間,那無盡的黑暗中,白鶴頓時化爲一柄銀劍與半腰粗的黑色閃電交織在一起,好似白蛇纏柱,二者相持爭鬥。
顧不上心中疑竇叢生,呂光便被上方洞口紛亂繽紛的光線給刺痛雙眼。
狂風驟雨挾帶着呼天搶地的吶喊,仿若要把九轉靈丹給生生吞進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響徹在天上天下,使得呂光耳邊久久迴盪着如蒼蠅飛舞的嗡嗡亂響。先前渾身白羽的鶴兒瞬時變成了通體黝黑的烏雞,然而那道黑電最終也消失在天空裡。
這聲勢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懾了呂光心神。
九轉靈丹彷彿生有靈性,它非但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藉着天地靜謐之際,再度用力向上飛去。
適才白鶴還一副要把九轉靈丹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樣子,怎麼此刻竟然捨得用己身生命來救九轉靈丹於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不是好上許多,前後那簡直是雲泥之差。
龍陽道人暗恨叢生,但這時卻已經無濟於事了。
其實龍陽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內裡。
就算他在第一時間讓銀翼羽鶴來摘九轉靈丹,恐怕也是無法成功的。
首先地底有一猙獰怪獸在保護着九轉靈丹,其次還有呂光這個最大的變數。
龍陽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這九轉靈丹當成俗世的養豬,慢慢的養大它、保護它。最後等它成長到最巔峰時,才殺掉它,這樣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處。
貪字在心人昏沉!
誰知如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處,他心中窘悶,回頭望見在地上不斷哀鳴的銀翼羽鶴,心中愈加悔怒交疊。
龍陽道人不愧爲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勢看的分明,心知此寶他已是再無望得到了。
這電閃而至的王青峰乃大周王朝皇室之人,倒並不是說當世修者畏懼權勢,概因那王青峰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紀,得成名家指點,就已穩坐當世修者第一年輕高手之稱。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懼的是他身後那人!來人笑聲爽朗,站定在花蕊夫人身前一丈之處。
雖則相隔不遠,但他身上卻有一股讓別人無法逼視的高貴氣質、皇家風範。一舉一動,得理大體。
衆人被他的英姿颯爽吸引住目光,他們由上至下,打量起來人。
此人身着金光燦燦的盔甲,也不知是何等材料製成。
但見他:
頭戴紫金盔,腳蹬踏雲靴。手持風雷錘,周身泛虎威!
遠遠瞧去,倒像是一個戎馬沙場的武將,然則他禮數周到,又好似一個讀書明理的書生。
只聽他朗聲笑道:“花蕊夫人,我師父稍至片刻,會來上門提親。這異寶出世,就當是我王青峰贈與韓師妹的定情信物吧!”
來人身形高大,矯健異常,言語間霸道不羈,不管他人做何感想。
彷彿天地之間,唯他獨尊,一派威風凜凜的架勢,令人心神震動。
花蕊夫人還未答話,天嬋便冷聲說道:“癡人說夢!我是不會嫁給你的。”說罷眼角餘光掃向躺在地上的呂光。
龍陽道人趁着他們說話的時機,三步並作兩步,就想溜之大吉。行爲乖張,簡直是一點也不顧及修道名家的風采了。
王青峰目視八方,場中有什麼風吹草動,像是全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聲音低沉,虎眉一翹,笑容人畜無害,清聲道:“龍陽道人,這般來去匆匆作何,家師馬上就會來到。適時你也好與家師敘敘舊情。”
龍陽道人被王青峰識破心機,臉色露出稍許尷尬,可他毫不在意,自嘲的一笑,向後退去,他察言觀色,心知此刻最好不要多言。
花蕊夫人長袖垂下,細長的指甲因爲攥緊的粉拳,而刺的掌心微微發痛。
她在權衡此刻形勢,王青峰雖說難以打發,但也不是說沒有絲毫辦法。
可若真是那位行事古怪離奇的大魔頭來此,到時又該怎樣解釋異寶這事呢?
當代靖道司掌門竟會因眼前這青年的幾句厥詞,而顯得有些精神恍惚,由此可見,王青峰他口中的師父該是多麼厲害的一位人物。
天嬋對面前這威武生風的青年,不假辭色,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然而花蕊夫人心中則是微微有些着急,她沉吟半晌,輕聲道:“修者伴侶,婚嫁娶親,乃人之大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待你師父來至,我們再行商議,你看如何?”
花蕊夫人此話說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瓏,令人聽之如沐春風,她自信王青峰就算存心惹是生非,也不好再接言敘話。
人事紛繁,你心縱有九竅,也難以處處周到。
世間修者,多是不擅交際應酬之輩,故而彼此交談說話,直來直往者十之八.九。像花蕊夫人這等思慮良久,開口便留有餘地的說辭,一般修者也不太懂得。
修者秉承赤誠之心,專一修真修道。
爾虞我詐、弄巧玩機等諸般手段,爲衆多修者所不齒。
王青峰外表狂野放蕩,一派粗狂作風,兩臂墳起的肌肉讓他看起來更加像一個五大三粗的莽撞癡漢。
常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裡如一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王青峰仔細體會着花蕊夫人話中含義,手中金錘,倒翻騰飛,他玩弄起這般巨碩的器物,不現一點吃力。似是常人思考問題時,轉動手指的一個小習慣。
……
山風翻卷而過,掃起地上幾抹土石。
“那就依花蕊夫人所言。”良久之後,王青峰才緩緩答道,“那異寶想必已被花蕊夫人取走保管,擇時不如撞時,不如現在就拿出讓我查看一番,看是否有所損壞。”
王青峰面容溫和,但話語間卻字字如刀。這段說辭,是直接把那異寶當成自己所有了。
心懷不軌的奪寶者雖然可恨可唾,但這等自以爲是、盛氣凌人的強取豪奪更是讓人心生厭惡。
龍陽道人心下唏噓不已,大嘆道,罷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貧道偷取他人之物,還曉得廉恥道德四字,可這王青峰短短數言,就硬是把寶貝歸爲己有了。
自身力量不濟就難以與人相抗衡。
龍陽道人腦中清明,以他現時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對抗王青峰師父的,可令他心懷不解的是,這花蕊夫人怎麼也如此作態,步步退讓。
力壯則膽大,大膽會妄爲。
久久未曾說話的天嬋,被王青峰那一臉傲然,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氣煞脾肺。
特別是他那膽大妄爲的作風,更令她憤慨生厭!
天嬋正待據理力爭駁斥爭執,卻聽見自己師父言詞明瞭,語氣懇切的解釋道。
“此寶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無所知。先前你未來之時,發生的天象奇變,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寶物現在何處,此間無一人知道清楚。不過有一人……”
花蕊夫人裙襬微微飄動,回身指向躺在遠處的呂光。
王青峰目光逡巡,望見四面朝天的呂光,心中生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無本領乃是一位隨處可見的平凡常人。
他兩腳一跺,盔甲呼啦作響,緩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異之處。
龍陽道人討好般的向王青峰說道:“此人是方纔通天光柱炸碎之後,從地洞深處突然飛出來的。那寶物既然生於此洞,這人定與此寶有所關聯。不如讓貧道喚醒於他,好做詢問?”
“賊子道人!此間無你說話之份,少打如意算盤。這裡乃靖道司境內,該當如何處置此人,應由我們靖道司說了算!”先前與龍陽道人沒有分出勝負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恨不得把這癡心奪寶偷入山門的道人給萬劍割心。潘芸更是首當其衝,是以話語不留絲毫餘地,厲聲喝道。
潘芸平日來備受花蕊夫人寵愛,她勤奮用功,對於煉氣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獨到的見解,所以她纔會以大師姐尊位,引領門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飛劍陣’陣眼之責。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悶的不僅僅是這兩日來峰門中所發生的一連串怪事,此刻更她讓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師父非是膽小怕事之輩,雖已青春不再,可依舊有着不亞於年輕人那樣爭強好勝的心思,這一次怎會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點師父如何作爲,但把怒火發泄到龍陽道人身上,還是能夠爲之的。
天嬋已經認出呂光,心中很是關切。
少時她與呂光在韓府相依爲命,兩小無猜,雖然三年不曾相見,然則她心中對呂光的掛念是難以向外人訴說的。
常日裡,天嬋總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態來面對外邊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來少言寡語,哪怕與衆位師姐妹相處生活,也是少語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雖然天嬋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進境頗大,令世人稱羨。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此際再度見到呂光,難免心情激動難忍。
靖道司‘聖女’尊稱的光環,從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與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現的讓人難以親近。
山野間的刺蝟,是最難尋友互訪的動物,這乃因它全身長刺,他物若要親近於它,就會被它那渾身根刺給紮成個窟窿。久而久之,刺蝟也只好與同類相依爲伴。
天嬋就一直以這樣的修煉態度,處世立人。
王青峰外表狂野,然則心思細膩,毫不馬虎。一眼便看出天嬋變換不停的臉色中,隱藏着讓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王青峰眼中,此話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亂時,而發狂呼喊的煽動之言。他生於身份地位顯赫至極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還未出生,錦簇前程就已經爲他綻開。而有的人唯有經過奮鬥不休、聲嘶力竭,才能過上一點安康生活。
生來是命,天定人行!
當年天嬋風光無限的踏進靖道司後,大周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王青峰的妻子只能是這擁有‘葵水九陰之體’的聖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