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亙古以來,故老相傳,絕不會錯的。天之下爲地,地之上有人。閻摩羅王爲地界之王,掌握三界衆生死期。若非你們鬼道修者,只信奉這一尊祖仙,令它無時無刻不在擴大着信仰之地、壯大着神魂之力,我們又豈會忍痛殺戮你們鬼道修者。”神女長嘆一聲,滿臉愁容。三界,天、地、人?呂光聽聞此語,神色震驚,恰如晴天霹靂!靈童面色陰沉,一臉陰霾,低聲說道:“多說無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來,必定是有什麼倚仗。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很可能是回到哪裡,搬來了救兵。”
呂光越聽越震撼,一臉鐵青,心中已經把一些蛛絲馬跡串聯了起來,大概得知了兩方對話的前後因果。似乎這修煉鬼道的修者,很是難以對付啊。
我現在被這河童給盯上了,再看旁邊那個侏儒,也不是那麼好應對的。這二人,一個修道,一個修真,真是奇怪啊,他們怎麼會聽命於那位誥命夫人呢?呂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靈童雙眉上揚,瞪着眼睛,望向前方,道:“現在我們不光是要保護這小子,還得必須把這黃臉老者帶回殿中,以讓殿主審問清楚。”
“是,鬼道已從中原九州消失蹤跡六十餘年,面前這黃臉老者通靈出的‘閻摩羅王’如此真切,鬼道是否死灰復燃,是否又重新在九州大地上活動了起來?這一切都需要查清!更別說,這老者可能還跟‘閻王更’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神女手託香腮,輕聲應道。中原九州?大坤王朝立國奉天之後,把天下劃分爲九州,怎麼聽神女剛纔所言,這中原九州好像還只是天下一隅。莫非天下除了大周王朝,世間竟真是像書中所撰著的那樣,還有着其他的神秘天地?這一段段秘辛從靈童神女的口中對談而出,呂光認真聽着,把這些話記在心裡,當即暗暗思考了起來。許久未曾說話的鶴仙人,突然喊道:“長生殿的名頭,老叟我自然聽過,不但聽過,耳朵都差不多快磨出繭子了。老叟我當然怕,怕你們,但可不是怕你!我們爲了自己的性命,雖說與二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可現在卻容不得我們做選擇了。老叟不想大動干戈,你們二位只要把這書生交給我們,就此罷手,如何?”神女聞言一怔,爾後方纔咯咯不停的笑了起來,越笑動作越大,彷彿是聽到了一件天下間最令人捧腹不禁的事情。她笑的身形亂擺,不住顫抖,小小的腦袋,竟是快要碰到地上了。笑着笑着,她突然站起身子,冷聲道:“靈童,有人在你面前,出言威脅我。你打算怎麼做?”
“那你在我面前,也出言威脅他?”靈童嘿嘿笑道,面容和緩,模樣頑皮,看上去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俗世中的小小頑童。神女嫣然笑道:“是麼?”“這個…當然,不行……不行…”靈童乾笑數聲,連連搖頭。呂光看此情景,心中突覺一陣好笑,真是有些佩服起這對靈童神女了,無論到什麼時候,身處怎樣的險境,他們二者似乎都能心情放鬆,談笑風生。這邊對談如流,對面卻靜如死水。
“真的不行?”神女柳眉一橫,嬌聲喝道。靈童陡然神色變得鄭重起來,邁步向前,袍袖一拂,淡聲道:“那也得試試才知道。”
“好。你來試,我來殺。”神女舉目一望,一臉專注的凝視着前方。靈童面無表情的說道:“殺人總比擒人快一些。”
“是的,所以我殺了那漁翁之後,就會來幫你。”神女擡手遙指,手臂伸直,小小的手指定定的指向夜色下的鶴仙人。呂光忍不住插口說到:“你們若是再說下去,對方恐怕不會被你們殺死,反而是會在寒風中凍餓而死。”
靈童神女勃然變色,齊聲說道:“不會!”今夜,月黑風高;此地,偏僻無人。
天時地利,形勢一片大好,極其適合殺人越貨。山色黯淡無光,谷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肅殺之意。
呂光從靈童神女擲地有聲的回答中,感覺到了他們的堅決之心。他微微頜首,想了一會兒,接着就彎身抱起兀自昏睡的武天嬋,默默的向遠處走去。靈童神女雖然是在前衝鋒陷陣,可是呂光並不是十分感激他們。說到底,他們畢竟是要從自己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呂光面如冷霜,心神堅定,絲毫不爲靈童神女所說的一些好話而爲之動搖本心。
“我們現在爲你擋風遮雨、排危解難,你倒躲得離我們遠遠的,這多少有些不合適吧?”神女看着呂光冷峻的神情,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說道。
“是麼?那倒是讓二位費心了,那不如直接把我交給對方?二位也好心無牽掛,能一心對付他們。”呂光望了神女一眼,面容中蘊含着一絲嘲諷。“你——!”神女神情一冷,氣急敗壞的道,“哼,等我們先收拾了他們,再來跟你周旋。莫要以爲你能跑出我們的手掌心。來日方長,總有苦頭讓你吃,我就不信你不會屈服,那幅圖我們勢在必得!”呂光神色淡淡的迴應道:“在下既然答應了你們,又豈會食言呢?”
“嗯?”靈童望向遠處,瞅着河童他們,眉頭一皺。修者入道明法之後,在修煉道路中有一重境界,名爲開眼。修至此境,身體上會產生的第一個變化就是,夜視。於漆黑環境中,修道者目光精準,仍舊可以像在白日那樣用眼睛觀察四周。靈童擡眼細看,只見那鶴仙人竟然是從衣懷內,緩緩掏出了一頁紙片,與尋常紙張不同的是,這紙片在夜色中,卻是散發出一圈圈燦爛的銀光。光芒如劍,刺向長空。
神女瞪起眼睛,奇聲道:“銀光乍放,三級道符?”
“不錯。白、金、銀、紫、藍、黃,五種道符,依次而分,每個等級的道符,所逸散的光芒是截然不同、大有差異的。這個矮腳漁翁手中所攥的道符,銀光放射,的確是三級道符。”靈童面容肅穆,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神女聽着,聞言一怔,而後翻了一個白眼,狠狠的剜了靈童一眼,無奈的說道:“我當然知道這些。我的意思是,他怎麼會有這樣珍貴的道符,要知道在我們殿中,這個等級的道符,也只有殿主才能製作啊。”
“問,恐怕是問不出來的。”靈童啞然一笑,毫不生氣,隨後又道,“三級道符,非同小可。”隔着一幕秋夜,恍如相距千山萬水。河童、鶴仙人二人,全都默不作聲,靜靜的聽着從遠方傳來的竊竊私議聲。可惜,對方聲音太小,一句話也聽不清楚。河童沉吟半晌,轉身低頭看着鶴仙人的斗笠頂蓋,低聲問道:“夫人來了沒有?”
“沒有。但三公子帶着一些教衆馬上就會來到。”鶴仙人悶聲答道。
河童目中露出一陣痛苦之色,臉色恢復了幾絲活氣,沉聲說道:“二公子畢竟是夫人的親生骨肉。我已把神魂印記,獻祭給本門祖仙,生死由命,也不會有所怨言。只是,我……對不起你,苦了你。”“不苦。‘生死印’的痛苦,你也在日夜承受。你我一母同胞,我是你哥哥,長兄爲父,無論你做錯了什麼事,我都會幫你護你,這是責任。”
鶴仙人默默說道,冷冰冰的,聲音沒有蘊含一絲感情。
嘩啦!紙片迎風展開,在幽夜空谷中,泛着一絲絲銀芒。
“這是……三級道符!”河童眼見此物,神色愕然,脫口說道,“夫人,夫人怎麼捨得把此物交給你啊……不過,有了它,我們也就能把二公子給帶回韓府了。到時,夫人也會賜下我們永久解除‘生死印’的丹藥,我們所受的痛苦,都將會因此而成爲過去。”鶴仙人不動聲色,斗笠下的臉龐寒冷如刀,應聲道:“放心。你先歇息,一切有我。”
話音未了,鶴仙人擡起頭顱,一雙空洞無物的眼睛,似是在凝望着躺在左手中的道符。道符黃紙一張,五寸長短,三寸寬窄。其上用朱墨描繪着一些奇異古怪的符文,彎彎曲曲,形似蛇蟲。黃紅相襯,銀光外放,在夜色中更是顯得神秘難測。忽然,他伸出右手,握掌成刀,掌刀直下,狠狠的向道符斬去!道符立即開啓!嗡——瞬時道符發出一陣急促的顫動,聲音震顫間,使得周遭虛空蕩出一道道無形氣浪!風呼海嘯!
氣浪滔天!勢如千軍萬馬一往無前,踏破鐵蹄,向此處奔馳而來。山谷中毫無徵兆,陡然掀起了一陣陣狂風,陰風撕扯,讓夜幕形如百孔穿洞的破網。鐺鐺鐺!一聲聲馬踏鐵石的撞擊音,破空襲來。
虛空中彷彿隱藏着無窮無盡的兵丁將士,他們身披盔甲,手持刀槍,向着靈童神女,電掣而去!神女閉目感應,頓時搶上一步,神情冷然,向前凝目望去,嬌叱道:“靈童!這道符,內藏陰兵,你速速開眼,入陣廝殺。我燃燒神魂,催動‘大帝’在後掠陣策應。”陰兵?那是什麼東西,呂光見神女滿面驚訝之色,語聲急躁,立時暗暗想道。靈童應聲稱是,聽從神女交待,猛然擡起白嫩的小手,快速放在脣邊,張嘴一咬,兩手食指頓時破裂,涌出一絲絲鮮血。
指如疾風!噗!靈童揮手向上,兩手血指,猛地點在額頭雙眉中間,聲音一頓,但聽他大喝一聲:“開眼!”
“魑魅魍魎,陰兵惡鬼;道眼一開,無處藏身!”靈童閉目闔眼,口中默默唸誦。
虛空中那馬踏飛石的破空聲,越來越是密集緊湊,近在尺咫,好像一息之間,山谷內就會充斥塞滿那些無影無蹤的邪物。千鈞一髮,刻不容緩!靈童面色冷然,兩手食指涌出的血珠,不斷的從雙眉中處,沿着鼻樑滴落下來,但他似是猶未察覺到周遭虛空的鼓盪震動,依舊在默默的誦讀着什麼。
“開!”靈童厲聲喝道,雙指再次用力點向額頭。嘶嘶~~突然,一聲顫音響起,緊隨而來的是一陣煙霧騰空而起,形如冷水灑落在炭灰之上時所發出的聲音和濃煙。
“咳咳~~”周圍充斥的濃煙塵土,遮擋住了呂光視線。
他連連揮動長袖,以期能夠讓眼睛看到前方情景。不料他纔剛一動作,就陡然覺得呼吸有些不暢起來,當下便忍不住咳出聲來。片刻之後,煙霧由陣風一吹,隨風飄蕩,倏然散去。之後靈童才露出身影。只見他藍衣飄搖觸空,身影矮小卻站姿直挺,猶如一棵屹立在山峰山上不知歷經了多少歲月的青松巨樹。風吹塵起,虛空裡陰風不斷,隱隱有呼天搶地的吶喊聲,隨着狂風,向此地疾射而來。可他仍自巋然不動,站如長鬆,穩如高山!河童擡起衣袖遮住裹挾着塵土的勁風,臉上不由得露出驚駭之色,大聲笑道:“哈哈……這三級道符真是厲害,其內竟然是藏有地界陰兵,看這等陣勢,數量肯定不少。”
“這‘豆兵夜叉符’倒也省事,似我這等修真者,也是能夠掌控,只要依照開啓之法,往後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鶴仙人一直冰冷的聲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幾絲欣喜之意。
河童仰天笑道:“好極好極!《三藏經·地卷》有言:地界護法,有八部教衆,夜叉爲衆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靈。生靈心中有鬼,故而亂人心神,恐怖異常,能使人昏沉癲瘋。”靈童站立,一身藍衣,獵獵作響。他看着前方,俊美的臉龐在秋夜下,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呂光面色一呆,凝神細看,但見靈童雙眉中間的皮肉上,不知何時,居然是裂開了一道縫隙,色如硃紅,鮮豔異常。縫隙內,還隱隱有着一粒珠子大小的黑點。靈童看着看着,也不曉得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奇怪可怕的東西,神色又是猛地一變,突然暴喝一聲,向身後的神女朗聲說道:“是夜叉!密密麻麻,猶如黃豆。很可能就是‘真空道’那一派所遺留下來的‘豆兵夜叉符’!”呂光凝視了片刻,目光轉向神女,暗思不斷。
“這真空道和豆兵夜叉符又是什麼東西?我剛剛進入道門,不過是井底之蛙,實在是有太多的東西不懂了,現在能多聽一些,記牢它們,將來遇到事情,也好從腦海中提取到一些記憶。”是以呂光側耳傾聽,很是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