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論這二人是要明搶呂光身上的寶物!
與天鬥,需要認清時機;與地鬥,須得存身得利;與人鬥,便要出其不意。
女娃適才一疊嬌聲軟語,麻木人心。哪知她決斷如此迅速,說翻臉就翻臉。
電光火石間,那股藍旋風轉瞬就要吸附住衆人!
王玉煙臨危不亂,攙扶住受傷頗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鷂鷹翻身,雙腳一跺,借勢便向後退至數丈。她之所以在危機來臨之時,不太擔心呂光,是因爲剛纔她站在呂光身後時,已經看見他向自己打手勢示意,讓她先保護好自身。
王玉煙心中一暖,多年不見,光弟對自己依舊還像小時候那麼愛護。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般美好真摯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王玉煙再次體會到了被人呵護的幸福感。
東方塵厲聲怒道:“豈有此理!你們當真以爲我天宮無人嗎?本真人今天就來領教一下長生殿的高妙道法!”呂光不知運力施氣的功法,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書,讓氣海中奔騰激流的元氣,涌流到全身筋脈、四肢百穴。
他聞聽此言,便急忙向東方塵身後挪去。月輝遍灑,東方塵羅衣飛揚,她棄劍用掌,掌心朝天,懸置胸前。
月光彷如水銀瀉地,流到她掌中,越積越多,本來不太明亮的月色,此刻卻驟然大放異彩,明朗起來。
東方塵兩手中就好像是在託着一個珍貴無比的夜明珠,在山林黑夜中,泛出惹人注目的寒光。
天空中懸掛的弦月,似是要把全部清輝,投擲在她掌中。
“噫?”女孩站在遠處,也不插手,看此情形,微有驚訝之色。
東方塵雙掌翻來覆去,揉搓着掌中的無形光芒,彷彿是揉麪和泥的姿勢,然而由她施展開來,卻是美感十足,翩翩起舞,像是一位舞技卓絕的舞娘在展示身姿。
她速度越來越快,前後動作,快如閃電,猛如疾風!
那陣平地而起的藍旋風,在將將要包裹住東方塵時,只聽她口中厲聲喝道:“神女散花!”
蓬!蓬!蓬!
“嗖”的一聲一朵碩大的銀白色花朵,從東方塵平攤的雙掌中陡然飛出,迎面而上,與那藍旋風相碰擊撞在一起,發出一連串好像鞭炮齊鳴的爆炸聲。
這是速度與掌勢的較量!
藍旋風勁道猛烈,挾着狂風之勢,轟鳴襲來。而東方塵雙掌前推,那朵白花似有靈性,轉動升空,狠狠的擋住旋風前進方向。
哧哧~~~
白花四圍盪漾着一層光暈,如冷月青光。它仿似夜間的曇花一現,盛開到最美麗的時刻,就轟然凋謝,片片花瓣散落在地。花瓣煞白,餘威不減,盪出一圈圈漩渦氣旋。那花瓣像是足生百腿的蜈蚣,勢頭迅疾,全都遊往乍一現出身形的金童這邊。
呂光被疾風掃起的沙石吹迷雙眼,不甚舒服,指揮身體,頓時向後退去。
一切以安全爲首。
金童定下身形,桀桀一笑,似是對地上游弋爬行的‘花瓣’,毫不在意。
童音充斥衆人耳邊,但他話語卻是陰森冷然,聲音與內容組合在一起,詭異中令人感到一絲涼意。
“用氣化形,氣魄之境!”
呂光聽得分明,暗把此言記在心中。
“本真人自認學藝不精,有愧師門,但二位仗勢欺人,在天宮恣意妄爲,難道就不怕我稟報門中長老,來收拾你等嗎?就算魚死網破,我也不容你們踐踏我天宮的尊嚴!”東方塵冷聲說道,眉宇間一片殺機,臉上佈滿冰霜。
天宮當代掌門的威風顯露無遺。
啪啪啪!女娃雙手互拍,面對東方塵的凌厲攻勢,毫無緊張,竟像是看了一出好戲的觀衆,在爲東方塵這個登臺亮相的‘藝人’鼓掌叫好。
紅衣翻飛,身形一晃,瞬間就已站到金童身側。
她低吼一聲,頓時身姿後仰,兩腮塌陷,猛吸一口長氣。
山尖的所有的空氣,轉眼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一股氣流,向她口中快速遁入!
“敢問閣下是否身屬長生殿?”東方塵微微搖手,也讓王玉煙與潘芸一同退後。這天宮掌門在危機來臨之際,還是心有愛護弟子的殷切之意。
“長生殿裡道長生。”女孩面色肅然,一臉冷酷,回答道。
“極樂天中無極樂。”男童神色凜然,語氣生硬,接聲道。
一唱一和,這兩句話似是一副對聯,好像人間江湖幫派中口對暗號的黑話。
東方塵道:“那此地的百餘位弟子身不能動,想必也是閣下所爲?”
女孩道:“不是我,是他。”她擡手一指旁邊的男童,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男孩朗聲笑道:“是我所做!但卻是她讓我乾的。”與女娃動作一致。雙方手指相互指向彼此。
聽完這番話後,呂光有點意外,現在已經大概可以確定,這二人並非是韓家所請來追蹤自己的方外修者。
東方塵聞言一愣,沉聲道:“本真人倒有所不知,何時長生殿也是不講道理了?”
女孩問道:“此地可是天宮?”
“是!那又如何?”東方塵反問道。
“他可是從臨山城進入崑山,一路來到這裡?”女孩再問。
“對。”東方塵眼神冰冷,掃向站在身後的呂光,若有所思。
“那就不會錯了。我們找的就是這位大哥哥,只不過尋人的手段,對待此間衆人的方法,稍微過激了些。”女娃伶牙俐齒,三兩句就說清前因後果,並且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
男童附和着點頭,一臉佩服,嘆聲道:“我勸你莫要與她爭論,平日裡,我深有體會,她可是能把死人說成活人的……”
“閉嘴!”女孩童音尖利,頓而怒喝,好似悍妻吵罵自家夫君的場景。
男童一臉無趣,話未說完被別人打斷之後,總是有種鬱結悶氣,積於胸中。
但他絲毫不以爲意,像是早已習慣,也不反駁。
呂光站在原地不動,臉上露出幾絲詫異,忽然道:“你們因何尋我?”王玉煙立在後方,手按長劍。似乎只要一語不合,她就要奮身而起,迎擊向前,隨呂光抵擋對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這麼久,你可算問到正題了。”女孩雙手合十,紅衣迎風鼓動,宛如過年時節各家門前高高掛起的紅燈籠。
一陣秋風掃過,煙塵蕩起,被清水洗濯過的空氣,頓時飄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雙手揮舞,身形憑空一閃,不知從哪兒拎回一個包袱。在濃密煙塵中,呂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對面女娃作何動作,於是只能向後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護着各自。
“你們從何處得來的?”呂光瞅了一眼,異色浮現在臉龐上,心中一緊,急聲問道。
呂光看清那女娃手中包袱形貌之後,就轉動念頭,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絲忐忑,暗想道,這不是自己逃出韓府時,‘她’給我準備的包袱嗎?
在雲瀾溪畔被羣狼圍擊時,我已經不小心掉在那裡了,怎麼又落到他們手裡了?
“那頭白眼狼可把人家嚇壞了,我還差點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女娃神色間一片委屈,很是後怕,像是被哪個無良大叔給欺負了一樣,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嬌羞姿態,很是令人心疼。
這……不可思議!
那日自己逃出韓府,跋山涉水,馬不停蹄的趕路,在山巒中也是沒有遇到一人啊。
杳無人煙的崑山中,他們又是如何找到與自己有關的線索呢?
呂光聽着,感覺其中的故事越發的錯綜複雜起來。
男童笑着說道:“都說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覺可比狗強太多了。那頭白狼一下就記住了你的氣味,在山林中指揮羣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爲的就是吃掉你。”
“是極!我們替你把那些餓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謝我們,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東西借我們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態度親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間的寒暄問候。
……
東西?莫非他們指的就是融於我胸口處的通靈寶玉。
呂光聞之,眼中寒芒一閃,頓而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用手拂過胸前那塊凸起的地方,心中涌出無數戒意。
王玉煙神情一片疑惑,暗暗爲呂光擔心。
餓狼,木屋,東西?
光弟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麼寶物了?
在崑山這等仙蹟、真人傳說不斷的地方,確然有許多先輩遺留之物,這二人所言尚屬合情合理。
只不過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隨緣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斷不會與你爭搶的,更不會像此二人一樣,竟然登門來‘借’!
王玉煙心中狐疑,這長生殿究竟是什麼所在,居然如此飛揚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卻是從未聽人提起過啊。
東方塵隨即眼睛一亮,看向呂光的眼神閃出一抹羨慕之意,暗歎道。
這窮困潦倒來投奔素真的落魄書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門子好運,來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長生殿視爲重物的東西,想必定然有它獨到可貴之處。
人比人,氣死人!
東方塵憤憤不平,心中煩惱,越想越氣不過。
進而餘鶴羣的氣象化身降臨,施展而出的那驚天一劍,居然硬是沒有殺死他!最後,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但活下命來,反而全身元氣充溢,一副真身大成的外相。單指一件際遇,就已讓人震驚難信、羨慕渴求了。然則那一次次奇遇卻接連出現在這窮酸書生身上,簡直是把東方塵氣的快要吐血。東方塵心頭涌出無數嫉妒,冷冷的看着呂光。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說呂光這種種際遇的活水源頭存於何處,那就得從他一巴掌打在韓孟江臉上時算起。
男兒志在四方,豈能任由他人隨意欺凌侮辱!事在人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時後退即是向前!灰頭土臉的逃出韓府,呂光自信將來可以風光無限的回到韓家,讓那些陷害他、蔑視他、欺凌他的人受到打擊!呂光思量一番後,有些摸不着頭腦,心中一時無語,再而沉默片刻,方纔緩聲說道:“這麼說,你們是看了包袱裡的那封信,才一路找到此處的?”
王玉煙臉色稍微有些蒼白了,她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這二人目標明確,顯然是衝着呂光在木屋中得到的‘東西’纔會來此!
“是也,是也。證據確鑿,你逃不掉的。”
久未出言的金童,雙眼一閉,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樣。那小小的腦袋左右搖晃,好像書生道人琅琅讀書時的附帶動作,滑稽可笑。
呂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綻,頓時精神一振,烏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絲精光,冷聲笑道:“在下承認是在上山途中見到一所木屋。可是兩位既然說那屋中有你們所需之物,那二位爲何不早早取走?依兩位制住峰頂衆人的本事,怎麼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處木屋?又憑什麼就認定是我把東西從中取走了呢?”
呂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謊話逼真可信,真假參半遠比憑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
他故意隱去火紅色巨鳥帶他飛越山林,來到木屋的一段經過。
單說他確實見過木屋,其餘之言,一概不說,並且還反客爲主,倒打一耙。
男童與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覷,被呂光的話,給說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盞茶之後。
還是女娃心思細密,反應靈敏,率先說道:“照大哥哥這麼說來,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穫了?”
呂光心中警惕,微微一笑,冷然不語。
只見女孩眼珠滴溜溜亂轉,鼻子微皺,眨了眨銅鈴似的大眼,無奈的看向身旁男童,特別喪氣的嘆息道:“如你所說,動嘴真不如動手啊。”
金童燦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搶奪的事情,何苦多費口舌?”
“動手!留下活口,帶回殿門。”女孩語氣陰冷,恍如天宮上的秋風霜月。
金童聞言,應聲稱是。
冷風寒月,天宮頂氣氛悚然一動。
女孩雙眼眯成一道細縫,與先前那嬌憨溫婉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眼神冷峻,白皙的右手向前一揮,殺氣凌人,彷彿身經百戰發號施令的威武將軍。
咻——!
金童聞聲而動,嬌小的身軀縮成一個圓球,猶如火炮發射的飛彈,以金雕俯衝之勢,向呂光四人飛射擊來。
雲霧蒸騰在山頂上,一片灰濛濛的山巒中,倏然飛擊出一個藍色旋風,盪出股股勁風,宛似冰刀一樣刮在呂光四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