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花園裡樹影婆娑。
巫浪城上空的那朵烏雲,隨風而動,飄浮游弋,使得城中人的心頭都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影。
“總之結果不會比現在更壞了,臣弟以爲,武后總有一天會大舉發兵,攻陷荒、蠻二州。屆時以她殺伐毒辣的手段,必然不會放過我們。”巫宸棠目光陰沉,嗓音壓得很低。
安南侯冷然道:“不錯,因此我們必須得拼一次,一旦鍾家能成功將域外天魔給召喚到太虛幻境,那麼我們手裡就等於有了上百位元氣真人,實力會立刻激增百倍。到那時,武后縱然統御着靖道司,我們也是不用再畏懼於她了。”
巫宸棠昂首望了望天色,道:“黑尾猿雕一直都是紫霄道門的守護神獸,想必以後,它也不會再幫扶我們。”
安南侯擲地有聲的道:“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巫宸棠道:“玄武靈龜還有三天時間,就能甦醒。”
安南侯眼睛亮了起來,道:“如此甚好!”
巫宸棠沉吟道:“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一切就看那一天的了。不得不說,鍾家的這個障眼法,設置的還算巧妙,讓所有人都誤以爲召喚域外天魔,必須得有心頭熱血。殊不知,想要和天魔進行溝通,還得需要道人的神魂以及‘文王六十四卦’。”
安南侯眼神頓然變得冷冽起來,道:“對了七弟,你務必要跟鍾家說好,讓他們一定小心看守許人山和道林和尚,省得被白鬼他們給救走。”
巫宸棠道:“我已再三叮囑鍾無陵了,王兄盡情放心。”
安南侯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二人仰着頭,望向夜穹。
他們的目光,彷彿要穿透這片濃重陰鬱的烏雲,直達九天,似是要看透一切迷雲,洞察所有玄機。
……
夜,深夜。
東屏城。
鍾無陵正端坐在書房之中。
他手裡捧着一本書。
桌上放着一杯冒着氤氳熱氣的茶。
房門打開,鍾神秀走了進來。
鍾無陵放下手中的書,急忙站起身來,迫不及待地道:“怎麼樣了,孫兒?”
鍾神秀面容俊雅,此刻臉上浮蕩着悠閒淡定的神色。他緩緩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地道:“巫宸棠已同意了我們的要求。”
鍾無陵聞聽此言,登時長長的出了口氣,道:“那就好。”
鍾神秀道:“這次白鬼和呂光,絕對插翅難逃。”
……
巫雲山,峰巔。
那堆白日間熄滅的篝火,在入夜時又被重新點燃。
此時,呂光在閉目養神。
白鬼也在溫養神魂。
而姜顏和綵衣則去往巫浪城打探消息去了。
夜已深,她們卻還沒回來。
呂光忽然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他即刻睜開眼睛,沉聲道:“有道人神魂在窺伺此地!”
白鬼早已站起身來,傲然道:“是何方妖孽在興妖作怪?”
憑她的道境,她自是能瞬間感知到,充斥在虛空下的這縷念頭,乃是貨真價實的神魂之力。
換句話說,對方也是鬼仙高手。
呂光與她並肩而立,低聲道:“小心!這縷念頭之內,有一股極其濃烈的肅殺之意,不像是正統道術,倒跟陰煞門邪術有幾分相似。”
白鬼凝神感應片刻,做出結論,道:“不是黑尾猿雕!”
呂光眼珠轉了轉,而後朗聲道:“是哪一派的道友,還請現身相見!”
他話音剛落,卻見暗夜之下,霍然浮現出一頭凶神惡煞的夜叉。
白鬼冷眸一瞪,道:“夜叉王。”
呂光道:“你別妄動,巫浪城的那朵烏雲,實則就是黑尾猿雕的神魂化身,你千萬別在此地施展道術。讓我來!”
這尊夜叉王,獐頭鼠目,手中持着一柄數丈長的鋼叉。
“魑魅魍魎,無從遁形!看我破你!”
呂光睜大雙眸,朝着夜叉厲聲喝道。
突然!
那柄前端尖利如針的鋼叉,猛然扎入呂光腹部。
此情此景,呂光就好像是夜叉餐桌上的一道小菜,但見這頭怪物巨爪一伸,直接就把呂光從鋼叉上拔了下來。
就在此時,夜叉的神情猛地一陣迷惘。
它下意識的張開血口,口腔裡散發出一股惡臭。
它紅色的舌頭上,還粘着一絲絲綠色滴液,黏稠至極。隨即它便咬動獠牙,將四分五裂的‘呂光’放入口中。
剎那間,呂光就被夜叉吞入腹中,化爲烏有。
夜叉就好像是一個吞天噬地的上古巨獸,眨眼間就把呂光咀嚼的是乾乾淨淨,連骨頭都不曾剩下半塊兒。
隨之天地間一片靜謐,僅剩下陰風呼嘯而過的‘嗚咽’聲。
風在呼號,虛空中雲霧悽迷,繚繞成絲,包裹着夜叉那龐大威武的身軀,但見它仰頭望天,猙獰的面孔中,那雙猶似嬰兒拳頭的眼睛裡,卻是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悵惘。
那眼神裡瀰漫的情緒,極其複雜。
有疑問、有嘆息、更有一種難以傾訴的隱痛!
陰森濃黑的虛空下,夜叉轉動頭顱,望着漆黑的天幕,嘴脣一點點蠕動着,彷彿在向上天訴說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痛事。
它時而昂首長嚎時而低頭頓聲。
它在說什麼?
一個形同傀儡、毫無神智、杳無靈魂的陰兵夜叉,竟然會在此時,望蒼穹長嘆、俯大地沉思?
就這樣——
夜叉站着,陰風吹着。
時間彷如凝固成冰的江河,頓時停止不動。
過了多久?
是一刻,一個時辰,半晌,一天,一月,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亦或者是一萬年?!
那究竟是過了多久?
是一瞬!
只有一息,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這轉眼之間。
僅僅一個呼吸,在夜叉身上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瞬間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有人看到!
或許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清楚。
黑暗如同一個口袋,把此間的所有東西,全都裝在其內。
但口袋並不是密不透風的瓦罐,它難保不會露出破洞。
只要有洞,就會有光芒照出,有光自然就有探尋真相的路徑。
光在哪裡?
傳說天地間的第一縷光,是從無盡黑暗中迸發而出的。
夜叉佇立不動的身軀,突然轉身,身體猛地發出一陣顫動,勢如篩糠。它仰頭望天,忽然發出一聲長嘯,音透九霄,越過無盡黑幕直送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