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現在已經得知,太虛幻境的三大創造者,分別是警幻星君、絳珠仙草、通靈寶玉。其中絳珠仙草,當時爲了將他從‘黃粱一夢’的虛幻假象裡,拉回現實,竟是把她自身的神魂給燃燒了。
只是呂光沒想到,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通靈寶玉’,竟攸關整個太虛幻境的生死存亡。不過,自從那一次玉魂指點了他去找尋‘過來人’以後,便再也不曾甦醒了。
而今想要再從玉魂的口中獲知到有關警幻星君的底細,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太虛幻境就像是域外天行者們的後花園,他們降臨在此境,就是爲了體驗修真煉氣的妙趣。
然則,呂光萬萬沒有料到,域外天行者之中居然也有修道者。
修真者以氣立身。
氣,更乃是人之根本!一人之氣,在於志氣是否遠大;一家之氣,在於和氣是否充足;一國之氣,更是在於氣數是否鼎盛。
然而當今周朝,卻國運衰微,戰禍頻繁,民不聊生。
概因天子年幼,武后專政,七大王侯犯上作亂。
兩人成家,三人爲衆,萬人立國。
電光火石間,呂光念頭急轉,卻不料被對方一擊打中身體,他痛哼一聲,重重的倒在船門之外。
呂光雙手按在鬆軟的沙堆之上,強撐着想要站起身來,奈何渾身疼痛不止,杳無一絲力氣。“還想跑?”
蕭雲霆嘲諷的笑道,肥胖的身軀也不見如何動作,足尖輕點在鐵板之上,瞬息之間,便已然站立在呂光的身前。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劍鞘,“哐”的一聲,順手將在月光下閃耀着金芒的金劍裝入劍鞘內。
此時的蕭雲霆似乎突然變得高大威武起來,全身的肥肉也不再顫顫巍巍。
他站在朗月之下,頭頂夜空,沙漠中的夜風,孜孜不倦的吹拂着,捲起的顆顆沙粒,碰撞在他的鎧甲之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那聲音,令呂光不禁一陣頭皮發麻,渾身升起一層雞皮疙瘩。
蕭雲霆全身散發出一股強大無比的氣勢。
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趴在地上的呂光,冷聲道:“你以爲這樣便能逃出我的掌心?”
“你……”
呂光正欲起身,背上突然傳來一陣刺骨之痛,痛的他頭昏目眩,全身勁力一泄,雙手一軟,頓而又趴在了冰冷的沙子之上。
還泛着餘溫的沙粒,隨即鑽進了他的口鼻之中,嗆的他鼻涕眼淚橫流。
“去死吧!”
呂光迷迷濛濛的睜開雙眼,迎面是一張草蓆,上面躺着一個熟悉的面孔。
此人是呂光的隨身侍衛,現在這人氣息全無,雙目緊閉,也不知死去了多久。
屍首上滿是鮮血,遍體鱗傷,一件冰蠶銀絲織就的錦袍早已破爛不堪,唯有束在腰間的那條白色祥雲腰帶,還尚算完整,其上掛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
呂光黯然神傷,僅剩的一名親信侍衛爲了保護自己,最終也身死異鄉了。
“你醒了?”
一道滄桑的聲音在呂光耳畔響起。
有個老者坐在牀尾,正用關切的目光凝視着躺在牀上的少年。
他眼神裡流露着不忍之色,輕嘆一聲:“此人是你家公子吧?你這般搏命爲主,有你這樣的下人,他死也瞑目了。”
呂光雙拳緊握,他掙扎着坐起身來,眼眶溼潤,用力的盯着那具屍體。
他心中翻起波濤巨浪,有不甘、有憤怒、更有殺意!
這名侍衛爲了讓追兵誤以爲‘呂光’已死,竟是將二者的衣衫互換,以假亂真,使真正的呂光躲過劫難。
燭光幽暗,大殿殘垣斷壁,荒蕪破舊,原來這裡是一座廢棄的佛廟。
呂光暫時放下心來。
他偏着頭,面色蒼白,回想着受傷之前發生的事情,他的聲音很是乾澀:“此地是受西陵郡管轄嗎?”
“是誰在追殺你們?”老人反問道。
呂光突然插嘴的這一句回答,令站立在月光之下的衆人,全都是有些失神。
蕭雲霆愣了。
數十名紫衫軍目瞪口呆着,一個個全都呆若木雞的望着身前那個身材高瘦、面如白紙的少年。想起黃金城城主的威嚴,蕭雲霆眼中泛起一抹深深的畏懼之色。
他本想死鴨子嘴硬,裝傻到底。
不想半路上卻殺出了呂光這個小畜生。此時,蕭雲霆望向呂光的眼神,簡直是恨不得將面前的這個少年給生吞活剝了。
呂光肯定的點點頭,緩緩的吐出四個字:“洛陽呂氏。”
這四個字從他嘴中脫口而出,似乎帶着一種特殊的魔力,沙漠中的寒風猛地迅疾起來,凜冽的風從四面八方越過山丘向這裡吹來。
那股魔力還使得場中的每個人陷入到一種癡呆的狀態中。
那些起初還耀武揚威的紫衫軍,這時臉上早已是鋪滿了白霜,一個個色如白蠟,昏然無神。蕭雲霆更是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他又驚,又恨,又怕。
看着呂光臉上風輕雲淡的表情,蕭雲霆的心中百感交集,猶如打翻在地的五味壇。
他驚的是,這呂光居然真的知曉沙海之心的下落;恨的是,呂光這一言算是令他的計劃泡湯了;怕的是,琅琊王氏這四個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黃衫女子默然半晌,皺起眉頭,久久無語。
呂光長長的吸了口氣,煞白的面龐上浮起一層怒色。
蕭雲霆心細如髮,他死死的盯着呂光,狹長的眼角一陣跳動。
他清楚的看到呂光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怒色,沒有無緣無故的怒。呂光與這琅琊王氏到底有何關係呢,竟會讓這個少年臉上露出這等神情。
他心中一陣好奇,但更爲緊張的還是呂光接下來會說什麼。
呂光一陣無語,暗自腹誹。
這蕭雲霆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連這樣顛倒黑白的話也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口來,並且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住口!我雖然是妖,可也知道廉恥一說,蕭雲霆枉你身爲萬物之長的人族,居然如此不知廉恥。”
蕭雲霆語聲一頓,臉上的獻媚之色瞬間化爲烏有,轉而面上浮起一層厲色。
“別以爲我真怕了你!”
他怒喝一聲,揚起手中的金劍。
蕭雲霆連劍還沒有出鞘,黃衫女子已是雙掌並豎,向其當胸拍來。
那柔若無骨的雙掌,白如寒雪。
在清輝冷月的照耀下,此時竟然散發出淡淡的紫氣來。
一絲絲肉眼可及的氣流在行進的雙掌間纏繞交織,凝聚成一柄紫色形狀的長刀來。
“秘術——紫焰掌刀!”
素兒雙掌如刀,輕叱一聲。
蕭雲霆沒有料到她竟會駭然出擊,慌亂過後,他雙足一跺,“蓬”的一聲,半個身子突然陷入到沙丘之中,躲開了那若有形質的紫色雙刀,僅留上身露在沙子之上。
驀然間,他抽出金劍,單手一揮,以劍當刀,砍向素兒的足底。
素兒一擊不成,身形一晃,騰身向上一縱,身法猶如鬼魅,白裙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噗噗”兩聲悶響,只見素兒那雙嬌小玲瓏的腳掌已然踏在了蕭雲霆的面額之上。
藉着餘力,她腰身一轉,在半空中身體扭成一根被風吹動的楊柳、
那雙掌間遊動的紫色氣流,驀然間化作了三千絲線,絲絲紫氣,自上而下,恍如根根鍼芒,朝着遁入沙堆中的蕭雲霆急促射去!
鋪天蓋地的紫色絲線,洶涌無匹的襲來。
蕭雲霆心知躲無可躲,一咬牙,雙手握住劍柄,厲聲喝道:“秘術——金龍騰空!”
嗡!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自那金劍上怦然騰起。
金劍舞動生風,劍身上旋即顯出一條五爪金龍。
金芒綻放,令人無法逼視,刺得人眼痠痛無比。
呂光不由得閉上雙眼。
“嘭!嘭!嘭!”
一聲聲驚天動地的撞擊聲響,迴盪在沙漠之中,震動着呂光的心神。
蕭雲霆慘叫一聲,身體抖如篩糠,右手緊握着那柄金劍,劍上有着絲絲血跡!
而那黃衫女子,依然全身潔白如雪,一塵不染。
她站在蕭雲霆丈許遠的地方,眼中流轉着殺意。
“這……”
“這就是天行者的威力嗎?”
“秘術……秘術……”
“我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這般本領啊。”
呂光將發生在面前這電光火石的一幕,看在眼裡,印在心頭。
他站在遠處,眼中一片嚮往之色,渾然忘記了身上的痛楚。
他佇立在沙漠之中,似乎連逃跑都已經忘了。
“對,逃,趕緊跑,只有離開這裡,才能活下來,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成爲無所不能的天行者!”
呂光心念如電,幾乎是在瞬間,便回過了神。
他猛提一口氣,忍着背上的鞭痕之痛,轉頭便跑。
四周全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也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跑,在朝哪個方向跑。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趁着蕭雲霆與那神秘莫測的黃衫女子打鬥的時候,趕緊離開這裡,這是他最好的機會!
瘦弱的身影在月光下奔跑着。
寒風呼嘯在耳邊,他知道此乃生死關頭。
呂光踉踉蹌蹌的向前跑着,儘管步伐不大,但已是漸漸的遠離了鐵船所在的地方。
黎明之前,月光逐漸的隱去,天地之間籠罩着一片漆黑。
“爲何?”
“渾水摸魚!”
老者眼中的興奮之色忽然騰起,看着呂光凝聲說道:“我本意是傳你功法,以便讓你能夠正大光明的在族中脫穎而出,最終得到進入宗祠墓地的資格。此時既然天降良機,我也只好丟下婦人之仁。你潛行回府,進入宗祠,在大殿中懸掛着一幅‘孝’字,掀開畫幅,其下是一扇門。輕敲三下,暗門便會打開!”
“孝?”呂光神色不變。
他昨日進入宗祠大殿時,正中央那個孝字,的確是令他記憶猶新、印象深刻。
“對。”
老者一臉苦笑,沉聲道:“至於進門後的情景,我一概不知,因爲我也沒進去過。我讓你找尋的那匹馬,就在其中。不過它有一個重要標誌,極其好認。那兩隻馬耳是綠色的!”
鐘聲驟停,朝陽初升,萬道金光燦若明霞,流淌在蒼穹之下。
呂光的心中也緩緩流過一絲驚愕。
聽完此話,他暗暗想道:“長着一雙綠色耳朵的馬?他也沒進入過那墓地?還有昨日王啓年所說的要從蕭家擄獲財寶,難道也是在打這墓地的主意?”
腦海中接連閃過這些疑問的念頭,呂光的臉色也逐漸陰暗下來,有些狐疑的問道:“你沒進去過,怎麼知道里邊沒有危險?”
危險源於盲目未知。
二人站在潭邊,突然山林裡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二人面面相覷,回目望去。但見一個肥胖的身影,邁着極大的步伐,快速穿過高樹草從,向着金翅島急馳奔來。
她一邊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衝着呂光喊道:“你快走——馬賊突襲,他們指名要抓你!”這番廝殺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此刻陽光正好,弟子們提桶打水,清潔門前,開始忙碌了起來。
歇息時,幾名家族弟子在低聲議論着。
“那是呂光,我沒看錯吧?聽說是他將賊羣頭領拖住,咱們纔有時間把逼近到宗祠的馬賊給殺掉的。”
“奇怪!呂光自被馬賊射傷後,已經不能再繼續修煉了啊。怎麼還會……”
“哎呀,你剛纔是沒看見。呂光跟那個賊頭打的是昏天暗地,絲毫不落下風。”
瞬時那些忙裡忙外的弟子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向這個瘦臉漢子聚攏過來。
一傳十十傳百,當時的場面,被衆人傳揚開來。
“好一個呂光!一箭擋開寒光繽紛的銀槍,勝似閒庭信步,神態從容的把那首領踢翻在地……”有人嘟囔着插嘴道:“一個普通的分家弟子,怎麼有能耐抵擋蕭鎖寒啊?”
“對對!我看定是你這說書先生,添油加醋想混我們的茶錢。”幾人點頭附和的道。
“諸位,諸位!先聽我說。蕭鎖寒雖然手持銀蛇槍,但呂光早已今非昔比,一招雙龍出海,抓住了……”
茶館裡高朋滿座,一人登臺講述。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生活在千島城的每個人都是知道了呂光以一敵百的英勇事蹟。
聲音恍如長了一雙翅膀,駕着秋風,飛臨在千島城的上空。
墨小瓶正走在返回千島城的途中,她估算着蕭雲霆所告訴她的時間,心想此刻呂光差不多該能回到金翅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