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在搖晃,而雪櫻的內心亦生出劇震,眼看倉島景人那配得上‘悽慘’二字的身軀,她不禁問着自己到底作了什麼蠢事。
‘……我不想認同那種事!’
頃刻,腦海閃過她自己曾說過的話。
那一個夜晚,她是對着那個人如此說着,然而回看自己的手段,倉島景人那渾身是血的悽慘模樣,可是由她一手造成。
‘鳴——怎麼不動手,你不是想知雪乃的事嗎?’
沙啞的聲音中,混和惹人怨的氣息。
‘給我住嘴!’
‘想我住嘴,就把舌頭斬掉吧!’
‘你!’
很難相信會有人這種自殘的要求,但感到離死不遠的倉島景人,卻實實在在遵從享樂本能,漠視身體的痛苦,只管追求雪櫻那混雜仇恨、苦惱和害怕的眼神。
與其說他惡質,其實說他自我中心更爲正確。
只是不管他是怎樣的人,雪櫻都不會姑息他,尤其現在還氣惱交纏,每每聽着他喊雪乃什麼的,她大有亂刀分屍,讓他受盡痛苦而死的衝動。
‘爲什麼世界會有這種畜生!’
用畜生、變態來形容自己的伯父,她是完全不會介意,不過對於爲什麼會有這種畜生存在於世,她是真的很納悶,目露兇光,也不顧倉島景人會臨死反撲,破綻大露的把東瀛刀高舉。
伴隨着切風之聲,倉島景人本是獰笑的等待着,然而眼看東瀛刀快要斬上自己時,那銳利的刀鋒卻是在他已粉碎的肩頭上停下。
‘你?’
今次可輪到倉島景人意外,見着侄女一副想把自己斬成肉醬的兇相,連握刀的雙手也因爲生氣而顫動,不過她就是咬着下脣,把這一刀止住,似在壓抑什麼,惡聲的說道:‘我不會再讓你稱心如意,就算你是人渣也好!’
‘你就打算一刀了結我,你不會認爲這是便宜我嗎?你的父母,甚至妹妹都……’
說到這兒,一陣寒風掠過,倉島景人瀏海的髮絲,頓時被切斷。
‘我不會像你這樣惡質,要殺就殺,我不會折磨人……如果我也犯下錯誤,就不成了!’
‘嗄?’
‘爲了他,我是不能跟他一樣犯錯!’
‘他……哪個他?’
倉島景人一直都覺得她是注視着自己,但是此刻的雪櫻,眼睛就算反映出自己的臉孔,然而她的心思卻已不在自己的身上,這是讓他突兀憤怒的事!
‘你是認識了什麼野男人!’
儘管雪櫻已表明,自己不是他的誰,但他早已認定雪櫻是自己的女人。
他不容許雪櫻會用那種柔和的眼神去想念其他男人,不過雪櫻不可能聽從他的要求,很老實的道:‘在我心目中,一個比你更加重要的人!’
‘胡說!’
‘別再沾污凝雪!’
銀白色的長刃化作一道銀芒,勝負剎那間就得出來。
‘終於都結束了。’
倉島景人身亡倒地,雪櫻活像脫力的坐下來,看着已離開倉島景人,斜插於地的凝雪,心情只能用無奈來形容。
比起親手誅殺倉島景人的快意,憶想起手握凝雪的父親,還有慈祥的母親,她的無奈悲痛要來得強烈,哪怕手刃始作俑者,無奈仍是壓倒性的大。
‘父親、母親,請你們安息吧。’
伸手抓住凝雪,可謂百般滋味在心頭,然而在她帶着這種心情站起來時,雙手握刀的她終於要面對一個事實,截止剛纔,還在戰鬥的她並不留心,甚至是習慣下來,但回神過來,她才發覺自己不應該去習慣這種場面……
照亮四周的已不再是燈光,而是熊熊燃燒的火光,而且爆炸聲響在地板搖晃之間仍不時傳來,映入眼廉的盡是一片火海——一片沒有退路的火海。
‘糟糕。’
流露出相應於臉上的緊張情緒,她先是跑到被大石塊封住的門口之前,然後又跑到長溝那兒,門口被封固然用不到,而從長溝下望,那是比這個飯廳還要嚴重和激烈的火海,下望之際,她更是看到往上炸起的爆風,黑長的髮絲,也因此沾到一些火屑。
看到這種場景,她會脫口低念糟糕,也算是很正常的反應,換個角度想,飯廳變成這樣也有十多分鐘,一直沒發覺的她,還真是把心力全投到戰鬥之中。戰鬥中途,她只是有周遭起火和大宅有爆炸發生的簡單概念而已。
‘那只有開……呃!’
沒有正常逃生手段,雪櫻倒是想從牆壁處開路,但是纔剛舉刀,刀勁也未凝聚,她已經咳出血絲,即使成爲勝利者,不過戰鬥已經讓她透支,才稍稍催谷,除咳血之外,她也感到一定程度的暈眩。
‘不可以硬來!’
這是她的直覺,也是經驗告訴她,現在僅僅是稍微暈眩,不過再嚴重一點,先是會看不清眼前景物,然後失去知覺,現在最不能承受的結果,這個時候,寧願行動力被限制,也總好過失去意識。
‘現在,只能等玉姐回來,沒錯,現在是儘快回覆體力纔可以。’
對於葵花居等人,她是抱有百份百信賴,然而當她想着休息而把雙刀插進地板之時,連坐的姿勢也沒有,雙刀所插之處倏然生出裂紋,而且急速向外擴散,在雪櫻暗呼不妙時,裂紋已是蔓延到雪櫻所不能躲避的距離,在詭異的聲響下,她身處的地方,即化作一塊又一塊的石塊,往二樓的砸下。
‘站不住!’
想像到接下會發生什麼事,雪櫻也沒進行多餘的迴避動作,在雙腳懸空落下時,盡力的把握自己身體,不能失去平衡,更要防範隨自己落下的兇器。
‘隆’
巨聲響起,雪櫻着地的剎那,可是朝一旁揮刀,雖然雙腿在發麻,不過她沒空管這些,上面壓來的石塊,隨時可要掉她的命。
‘什麼!’
雙臂沒承受到預想中的衝擊,當凝雪碰上石塊時,她所站立的二樓地板也因爲落石而崩壞。
‘直落地下!’
二樓下面就是地下,如果是照這樣發展,倒是方便到逃跑,易龍牙蠻擅於這種逃跑方式,自行製造捷徑,然而雪櫻想像着也許這是一個契機時,卻很快判定這是自己的幻想,因爲即使是地下,現在也是下陷崩潰……
‘胡說!’
越過火海所達之所,可是一片漆黑的地方,落下中的雪櫻自能眼睜睜看着,地下這層數由趨近自己,到遠離自己,不消片刻,落下中的只能擡頭纔可看到地下這層數。
‘嘖!’
被漆黑的地洞所吞噬,雪櫻只感到一陣頭痛,她的夜視力是比常人要強,但也只是強那麼一點,她根本看不到自己離盡頭有多遠,也許下一刻就會撞上實地、又或者三十分鐘後纔會着地,而不管是哪種,沒法子確認距離等同不能作對衝擊準備,對於透支又受傷的她來說,纔不是好事。
‘賭下去了!’
反手把東瀛刀全力往下擲去,爲了確認距離,她不得不這樣對待愛刀。
當愛刀脫手,雪櫻是很希望即席有音訊回,要不然,下次是會犧牲凝雪。
‘拜託!’
彷彿迴應她到的祈願,片刻,在噪音之中,她是聽到那差點被淹蓋的微響,東瀛刀的刀柄撞上硬物而引發的非清脆聲響。
‘要來了!’
距離很近,幾乎在她作出對衝擊準備時,她已着地下來,在雙腳觸及實體一瞬間,她忍着痛楚,往前傾去,雙手交叉的置在頭頂,在地上連翻好幾圈,在卸除衝擊力同時也遠離落石的地點。
‘哇呃!’
控制不住翻滾,雪櫻的背部在不知撞上什麼硬物後才停下翻滾,雖說很痛,不過止住她的硬物,就像是牆壁那樣的光滑平面倒是不幸中的大幸,要是以剛纔的速度撞上尖銳物,就算有姬月華的護身罡氣,也會給刺破。
‘咳咳,這是哪兒,離地面有點距離。’
雪櫻擡頭看着泛着紅光的破洞,可直接的肯定——不可能跳回地面。
‘對了,我的刀……不要!’
推測過距離後,她是想到愛刀,雙目逐漸習慣黑暗又有火光作支援,她勉強看到自己的愛刀正泛映火炎的紅光,可憐兮兮地平躺於地,然而因看到愛刀才安心半秒,那些一直落下石塊,就像源源,不絕似的由上空砸來,安心的下一刻是痛心,大量落石的砸下,足可堆成一座小山,而她的愛刀正好是這座小山底下。
欲哭無淚,看着伴隨自己多年的愛刀被石塊活埋,她登時結舌眩目,驅使還在抗議的雙腿來到小山前,想看看有沒有空隙可鑽入時,不過一度停下的石塊又是落下,彷彿要斷絕她的希望,落石之多,除了加大小山的基座外,還是高得把洞口都塞住。
起初還處於逃難狀態的雪櫻是不覺什麼,然而當她呆望小山良久,從失去愛刀的打擊回神過來後,一股涼意立時吹過她的心田。
‘咕’
不自然的聲音,由她的喉間發出,失掉光源又看不清四周的狀況,即使理性再告訴自己現在不應該,但恐懼感卻讓她雙腿發軟。
‘不、不對、現在……現在不是害怕的時……’
怕黑怕鬼,可是困擾她已久的弱點,如果理性能夠控制,她纔不用煩惱,可想而之,她的結巴自言是起不了作用。
‘不、不成,要冷靜……要冷靜!’
呼吸急促起來,雪櫻按着自己嘴巴,歇斯底里地不斷念着冷靜。
‘這樣下去不行,不能再呆在這兒,不可能!’
自己能在一片漆黑環境呆多久,她不知道,但心跳和呼吸都急促起來,已經說明狀況有多糟糕,現在是‘有點兒’歇斯底里而已,但再找不到光源,她大概會無意義的大喊大叫,幸運的話,失去意識算是好事,不然一直保持清醒的話,她會漸漸被黑暗迫瘋。
‘我記得應該沒掉過……應該……有了!’
就像一個探險家終於找到稀世珍寶一般,她在身上掏出手機,彩色螢幕發出微弱光芒,雖然不能充當手電筒,但是總好過什麼也有。
如果說世界有誰能瞭解賣火柴的女孩的心情,她可說其中之一。
右手握刀,左手則是手機,項着這兩件能夠給予她勇氣之物,她勉強止住不斷膨脹的恐懼,在昏暗……不,在漆黑環境下,強行覓路。
‘雪櫻,要加油,現在沒時間害怕,這世上沒有鬼怪,黑暗也沒什麼大不了……哇!’
理性防禦脆弱得不行,當她提步摸黑往前時,背後的小山傳來一些石塊移動的聲響,她已嚇得冷汗直,整個人變得敏感起來。
驚呼過後,她雖然感到屈辱,不過她沒空怪責自己,只能盡最大努力去想其他事,諸如自己身處什麼地方,又或者孫明玉等人,不過任她再努力,來自黑暗的壓力仍是持續膨脹,沒辦法遺忘自己身處黑暗此一事實。
‘呼……嗄……籲……’
沉重的呼吸聲由嘴巴和鼻腔輪流發出,失血帶傷,本來就會讓人體溫降低,加上心理影響,雪櫻只知道自己現在很冷,連帶呼吸這種本能也像需要到莫大的氣力才能進行,胸口的窒悶彷彿刺激到心臟,心跳率持續向上攀升。
四周一片漆黑,把手儘量往前伸去,就是她的視力極限,手機的螢幕光只是發亮,並不能用在照明上面,寂靜的不明空間中,配上背後總是突如其來的聲響,儘管時間根本過得不久,不過她本人卻像走了兩個小時以上的感覺。
‘不要、不要!我快受不了,我要更多的光!’
‘好辛苦、好可怕……可惡!給我出口,給我出口……哇!’
壓力越大,腳步亦急速起來,當雪櫻似跑非跑的往前走着之間,在漆黑的環境中,她的右腳是踢到一件非常堅硬的物體,不痛不癢,然而這番突然變故,仍是嚇得她低叫出來。
不是因爲她夠冷靜,只是驚嚇過度,她沒辦法準確控制音調,她本來是想尖叫出來。
‘什、什麼東西!’
無意義的激動質問下,凝雪立時往前砍去,不過這把鋒銳的東瀛刀居然被彈飛,剛纔那一刀雖沒有凝聚大量刀勁,但尋常的東西,應該沒能耐把它彈飛。
‘什麼東西?’
相同的問題再現,只是因爲意外關係,她反而冷靜不少,重新擺出迎敵架式,良久,前方久久都沒動作,她的疑問就更甚,以握着手機的左手緩緩地向前伸去,硬物沒有抗拒她的侵犯。
左手觸及到硬物時,雪櫻的確是繃緊起來,不過見着沒有任何反應,才略爲安心,藉着手機的螢幕光,她可以看到硬物是一件東西,而不是牆壁之類,不過這樣粗略一看,她卻有種熟悉的感覺,越是調查硬物,熟悉感越重,然後就像靈光一閃,她頓時露出訝色。
摸出硬物輪廓,就算顏色不同,但她敢肯定這硬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怎可能!這是……計都!’
小退一步,視力完全集中到那一件物體上面,勉強之下,她是看到計都的大劍外型,哪怕不再是灰色,而是介於灰黑兩色之間,但她敢說這是屬於易龍牙的計都。
宛如深藏於地底迷宮深處,等候強者到來的孤高魔劍,以仰角六十五度插於地上,本應被封的龐大力量緩緩地向外泄露,雖則雪櫻沒辦法清楚感受到,但武人直覺卻告訴她,她眼前之物是需要重視。
‘這是計都,怎會在這兒!’
一旦看到計都,雪櫻倒是把恐懼丟到一旁晾着,就她所知,易龍牙與計都幾乎是形影不離,就連今次的行動也是,而當她說到這點,那一個人該不會也在附近的想法,登時佔據了她所有思緒。
‘他沒可能把它丟掉,更不會遺失它!那麼說……’
嚥下唾液,雪櫻呆望着計都,這是她第一次能這樣看計都,不,應該是說,她是第一次因爲計都生出奇怪的感想。
孤寂的魔劍、只爲殺與破壞的兇劍,然而卻是跟隨擁有相同特質的主人爲捍衛和平而戰,看着如此,劍與那一個人的印象出奇地融和。
呆望之後是行動,手機的帶子套至手腕的位置,而左手則是往前伸去,懷着各種思想的她,有着需要握劍的覺悟,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眼前的兇劍,能夠給予她所想的東西。
‘聽着,計都是很危險,別把定當玩具。’
言猶在耳,那一個人的告誡她不會忘記,只是……
‘現在不能管得那麼多吧。’
如此低語,雪櫻的左手放到劍柄,隨即握起,剎那之間,號稱兇星劍的大劍,居然沒有抗拒她,迴應她的渴望而衍生出相應的答案。
‘咦!’
身體就像被操縱,雪櫻帶着茫然語音,把計都抽出後,往前方斬去,雖沒有力量,但計都自行產生的劍壓,劃破空間,彷彿擊中什麼,頃刻,紫紅之光,把周遭都照亮起來。
‘啊!’
瞬息間,摒退黑暗,紫紅光芒讓雪櫻有點兒刺目,不過卻無阻她的視力,那一幕的情景,足以使她心臟止住不動。
在她不遠處,蒼望儀單膝跪地,雙手握劍橫舉高於頭頂,然而其身焦黑,一動不動,在任何人眼中,他都是一具死屍,不過讓雪櫻震驚得結舌瞠目,可是那一位手持火炎之劍的人物。
易龍牙弓身而站,右手執劍,砍在橫劍擋格的雷劍上面,左手則抓住蒼望儀的胸口,各處傷口都在滴血,而這樣子的兩人,誰都沒有動過分毫,就像一座雕刻品。
‘死了,不!’
看着易龍牙那一動不動的滴血情景,雪櫻幾乎是要撲上去的奔跑,拖着沉重的計都,趕上前的察覺。
‘龍君……啊!’
帶着擔憂的前衝,完全沒有理會身體的承受能力,當她跑到易龍牙身旁時,重傷的她才發覺自己不能自控,把易龍牙撞到地上。
易龍牙被撞倒地,偏偏左手抓得蒼望儀牢固得很,響起布裂之聲,即使戰到如此慘況,他仍是拚命顧着蒼望儀收於胸口的可怕寶珠。
‘糟!’
‘的、的確……咳咳……’
‘啊,龍君,你沒事吧!’
把傷者撞倒地上是很糟糕,但卻是讓傷者快速回複意識,頭腦勻撞上地面,易龍牙即時痛醒,而見着如此,雪櫻立時道歉,兼且把他扶起來坐下。
‘龍君,你身體沒事吧?’
事實上,兩個都是傷者,雪櫻也不是好易龍牙多少,坐在地上的她把人扶起來後,頂多是讓他的身軀靠在自己的肩頭上,雖是姿勢親匿,不過兩人也沒在意,易龍牙聞言後,苦笑的道:‘身體還好,只是後腦有點痛。’
聽不出這是開玩笑,老實的雪櫻是立時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心!’
‘你也不用……算了,不過你發生什麼事,怎麼會來到這個地下室?’
‘啊?’